八十二 玉露
窗外陽光正好。
紫竹葉細細篩過的陽光落在地麵，就像撒了碎花一般，那花還是溫暖的、柔軟的。
還有三天，南帝大宴，這南國的事便可以了了。
到那時……紫嵐煙微微笑起來。
紫闌颯進入嵐煙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微涼的笑意。
“妹妹精神不錯。”紫闌颯道。
紫嵐煙點點頭，因為這扇窗正對嵐煙居的大門，所以她也看到了紫闌颯。
“哥哥用午膳了嗎？”
“自然用了。哥哥可是算著時間來的，幾盤棋過去，差不多就該用點心了。哥哥一直惦記這妹妹的點心，今日來蹭吃的了。”紫闌颯笑道。
“哥哥要是喜歡，便帶些回去好了。”紫嵐煙道，“反正也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要弄也是簡單的，改日我便叫府裏的廚娘也學學這個。”
紫闌颯點頭：“這樣倒好。我作為兄長，老是和自己的妹妹搶東西吃，是要被娘親罵的。”
“哥哥偶爾來看看妹妹，到成了搶東西吃了。”紫嵐煙笑笑，與紫闌颯相對而坐。
雪竹取了棋盤和棋子來，芸淇也沏上了茶。
紫闌颯看了看杯中的茶水，這回倒不是紫竹露了，這茶不管是茶葉還是茶湯，都是碧綠，清透純澈，極為幹淨清爽。“妹妹這都是好東西啊。”他忍不住歎息，“可惜哥哥竟然不識。”
“此茶名為施恩玉露。恩施玉露對采製的要求很嚴格，芽葉須細嫩、勻齊，成茶條索緊細，色澤鮮綠，勻齊挺直，狀如鬆針；茶湯清澈明亮，香氣清鮮，滋味甘醇，葉底色綠如玉。‘三綠’（茶綠、湯綠、葉底綠）為其顯著特點。”紫嵐煙解釋道。
“施恩玉露，好名字。”紫闌颯端詳著杯中的茶水，“茶水剔透瑩亮，又像上好的碧玉……”
“施恩玉露以露水為底，以無根雨水為引，不管是露水還是雨水，都是上天的恩賜，因此名為施恩。”紫嵐煙淡笑這道。
紫闌颯淺嚐一口，將茶水含在口中慢慢回味，半晌才睜開眼：“果然好茶！”
紫嵐煙點點頭：“雖說有點煞風景，但是，這棋盤擺在這有一盞茶的時間了。”
紫闌颯幹笑一聲，放下茶杯，取了黑子：“妹妹先來。”
紫嵐煙也不推脫，執了白子落下。
紫闌颯的黑子緊隨其後。
半個時辰過去，紫闌颯猶豫著落下一子。倒不是他低估了紫嵐煙，而是紫嵐煙的棋藝實在太好，他不得不瞻前顧後，一步三回首。
一盞茶過去，紫闌颯再次落下一子。
一炷香過去，紫闌颯頹然放下手中的黑子，苦笑：“妹妹一點也不讓著哥哥。”
紫嵐煙揚了揚嘴角：“哥哥的棋藝很不錯。”但是還是在她的隱晦的讓步下陷入了膠著狀態，誰叫她這個哥哥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呢。
紫嵐煙看了看棋局，伸手將棋局打亂。既然上麵那人不肯下來解這局棋，那便重新來過。
“這回，哥哥先下。”紫嵐煙揀出自己的白子，將那堆黑子推向紫闌颯。
紫闌颯收了黑子，先落下一子。
紫嵐煙也毫不猶豫，白子緊隨。
隨著棋盤上棋子的數量漸漸增多，兩人落子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紫嵐煙為了不讓紫闌颯難堪，一邊下棋一邊和芸淇雪竹和房梁上的影傳音。
“主子，玉暖公子已經找到了玉寒公子，但是沒有現身。”影傳音道。
“他大概想做玉晗身邊的一張底牌，要瞞過敵人，首先要瞞過自己人。何況，他們兄弟已經有八年沒見過麵了吧，近人情怯也是正常的。”紫嵐煙傳音回去。
隔了一會，芸淇傳音過來：“主子，今日那些小姐又在組織遊湖呢。”
“不用管她們。南國一滅，她們再高貴也不過是亡國奴，覆巢之下無完卵。”紫嵐煙無甚情緒地傳音回去。
上麵的影微微翹了翹嘴角，他的功力高出芸淇許多，又懂得傳音之法，自然是可以聽到芸淇的話的。昨日主子去南宮的禦花園，一見那裏的脂粉氣就把他轟回來了，似乎昨日藍牧離那小子被熏到吐，主子也不適了好久，害的他大晚上的出去找皂角和米湯……
“影，你很怨念？”紫嵐煙落下一子，感覺到影的情緒，傳音過去。
影立刻收起了他細微的情緒波動。也許在別人眼裏他是個沒有感情的冰冷的人偶，但是隻有和他朝夕相處的主子才能從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察覺到他的心意。要說這世上有誰最了解他，唯一的答案便是主子，而且這答案永遠不會變。
“你該慶幸你是去找皂角而不是泡皂角。”紫嵐煙道，“昨晚我可是搓下了一層皮呢。”
影的嘴角極為細微的抽搐了一下，主子昨晚把自己關在房裏整整兩個時辰，換了不下十捅的水，也讓他一次又一次的跑腿，他還該慶幸？
“你自己想想，若是你在那禦花園呆上一天，你能否豎著進豎著出？”
影極為認真的想了一下，根據主子的描述，他大概撐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被毒昏過去。好吧，他承認，和必須忍著毒氣然後回府自虐的主子比起來，他真的已經很好了。
雪竹傳音道：“主子，那路露已經死皮賴臉地住進了楊侍郎的府邸。這三日似乎是給互相有意思的公子小姐磨合感情的，所以在老皇帝的批準下，一批小姐已經進了男方的家了。”
紫嵐煙微微聊了挑眉，磨合感情？這南帝，真先進。
“三國的使館都住進了一些小姐，隻是北國使館那裏的小姐們被趕出來了。南宮珊和南宮曼分別進了東國和西國的使館，南宮琪住進了右相府。趙薔進了路大將軍府，目標似乎是路仁賈。”雪竹道。
紫嵐煙“唔”了一聲，“看了那些公子小姐的衣飾沒？”
“看了，幾乎都被織錦坊和天衣坊壟斷了，確實有些單調。”雪竹道。
“沒事，壟斷就壟斷吧，咱們又不想南國好好的，經濟癱瘓就癱瘓了，反正到時候有人整頓。”紫嵐煙無所謂道。
“築精坊的東西大概過於高檔，在禦花園並未見到。但是賬簿上記載著南帝買過築精坊三件物事，共花了二萬五千兩黃金。”芸淇道。
紫嵐煙敲了敲桌麵：“那圖紙還有十來張，讓築精坊那邊照著做便是。織錦坊和天衣坊的話……讓他們把注意力集中到另外三國吧，這次不必壟斷，共占七成就成，好歹給別人小本生意小農經濟留點路子。”
芸淇雪竹對視一眼，雙雙讀懂了對方眼裏的意思：主子真狠！賺錢的行業都在她手裏，市場份額要占七成，還不許他們去壓迫人家小商人，擺明了就是在打鹽鐵糧油大商的主意啊……兩人在心裏為那些大商默默哀悼了一下。
紫嵐煙不再傳音，微微歪著腦袋看那棋局。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局死棋。
紫嵐煙歎口氣，伸手。
芸淇端來一碟子糕點，看著那棋局暗暗砸了砸嘴。主子這根本就是在……亂下嘛。連著兩局都是死局……擺明了沒好好思考，少爺幾回讓步，想讓棋局變好一點，但是都被主子傻傻的拉遠了，雖說主子的傻傻的是裝的……
一隻修長的手按住了紫嵐煙伸出的手臂。
紫闌颯一愣，芸淇雪竹一愣，屋頂上的另一人也是一愣。
紫嵐煙收回了準備搞破壞的手，乖乖坐好。
現在的北辰煜大概還是不認識她的，除了因為聽到她和芸淇雪竹沒有防備的談話後有一些些的興趣外，昨晚的事，從他們踏出永樂殿開始，已經被永久的刪除了。他不會記得藍牧離的“小爺”，不會記得奪命追命，他記得的，除了受到刺殺外，大概隻有一點：紫闌颯是他弟弟北辰烽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