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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紙人全屍

  鬼魂提出來的要求並不過分,看他的年紀,恐怕也不小了。這個年紀的人,還有以前那種舊觀念。比如喜歡土葬,而且是遺體完好的安葬。


  我對鬼魂說:“聽你的意思,你沒有全屍?”


  “是啊,我沒有全屍。”鬼魂嘀咕著說:“我死的那一年,政府要求大家改成火葬,查的很嚴,誰不聽也不行。有的人偷偷埋到農田裏,還是被挖出來了。”


  “至於我呢,我是個做棺材的,親友都不來往了,也沒有什麽朋友。我死了以後,政府就把我拉到了火葬場。一把火燒成了灰。”


  “有的身子變成了煙,從煙筒裏麵飄到了天上。有的身子留在了爐子裏,和泥土混在一塊了……”


  說到這裏,鬼魂就嗚嗚的哭起來了:“我給人做了一輩子棺材,那個死人臨走的時候不是被我伺候的好好地?怎麽輪到我的時候,我就這麽倒黴呢?我連口棺材也沒有,你說我是不是挺倒黴的?換做是你?你有沒有執念?”


  我有點無奈,心想:我不是做棺材的,真的理解不了你這種執著。人都死了,還計較那些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鬼魂,隻是含含糊糊的說:“現在你的身體肯定是找不全了,你打算怎麽辦?總不能一直這麽混下去吧?我勸你看開點,早點投胎轉世是正道。”


  鬼魂歎了口氣:“你說的那些我都懂,你以為我不想看開點嗎?可是我也做不到。怎麽強迫自己也生不下來啊。”


  “老兄,你想要順利投胎,我有一個辦法啊。”身後有人幽幽的來了一句。


  我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來,發現是凶宅王。


  也不知道這小子是什麽時候醒的,在我身後聽了多少內容。


  鬼魂看著凶宅王,愣了好一會,才指著他說:“我見過你。你是王王王……王凶。”


  凶宅王有點鬱悶的說:“我的本名叫王吉。”


  鬼魂有點尷尬:“對對對,你叫王吉。”


  我知道凶宅王做生意,朋友遍天下,沒想到他連江州的一個鬼魂都認識。我不由得有點佩服了。


  凶宅王歎了口氣:“一年前,你下葬的時候我還來送過一程呢。你雖然忘了我叫王吉,但是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你叫上官發財。”


  這時候輪到鬼魂鬱悶了,他嘟囔著說:“我叫上官才。”


  凶宅王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說:“不論怎麽樣吧,反正你的名字裏邊帶著一個棺材。”


  上官才撓了撓頭,把這些都拋到腦後,很感興趣的看著凶宅王:“你剛才說,可以幫我找回全屍,你打算怎麽做?”


  凶宅王笑了笑:“不是我打算怎麽做,而是上官兄你打算怎麽做。”


  上官才有點鬱悶的說:“我如果知道怎麽做,早就投胎轉世了,也不會在這裏求你了。”


  凶宅王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上官兄當年生意興隆,可是最拿手的不是做棺材,而是紮紙人吧?”


  上官才愣了一下,茫然的點了點頭說:“是啊,我最拿手的是紮紙人。怎麽了?”


  凶宅王微微一笑:“那你為什麽不紮一個紙人替身呢?我們幾個人幫你把墳扒開,取出裏麵的骨灰,抹在紙人上麵。這樣一來,你的執念可不可以銷去?”


  上官才閉上眼睛站在那裏,似乎是在思考。


  凶宅王像是在給上官才洗腦一樣,笑眯眯的說:“別人的肉身,也不過是一團肉而已,埋在地下過幾個月就爛光了。老兄你的肉身雖然是紙做的,但是以你的手藝,沒準可以撐上三五個月。反正人都死了,計較肉身是紙做的,還是肉做的,那又有什麽關係?”


  最後上官才睜開眼睛,衝我們點了點頭:“也隻好這樣了。”


  凶宅王笑眯眯的說:“上官兄,你先在這裏坐一會,我去幫你買一點材料。”


  上官才點了點頭。表示願意在院子裏等我們。


  我回頭看了看,發現木妖和林白荼已經睡醒了,正站在門檻上看著我和凶宅王。


  凶宅王拽了我一把,拉著我出了院子,到了還在營業的一戶人家。這一戶當然也是靠做棺材為生的。但是最近買棺材的越來越少了,所以大部分材料都用來做骨灰盒了。


  除了這些之外,院子裏還堆著一些紙人紙馬,花圈紙錢之類的東西。


  我和凶宅王咳嗽了一聲,叫道:“有人在家嗎?”


  很快就有一個穿戴整齊的人從屋子裏走出來了。


  如果不是看他臉上猶有睡痕,我甚至懷疑他還根本沒有睡覺。


  這人問我:“你們要買什麽?”


  “我們買白紙和竹條,還有畫筆,還有……”凶宅王說了幾樣材料,又撓了撓頭:“總之就是你們紮紙人的那一套東西。”


  這人奇怪的看了我們兩眼,然後問道:“你們是要買紮紙人的工具和材料?”


  凶宅王點了點頭。


  這人很是疑惑的說:“你們確定不是要買成品?”


  “確定,我們隻買材料。”凶宅王確認了一遍。


  這人嘀咕著說:“你們這樣可不好啊。在你們看來,這紙人可能隻是一個玩具,和外麵賣的洋娃娃差不多,可是在我看來,那可大不一樣。”


  我聽他這麽說,心裏一陣發毛。把紙人比作洋娃娃?那讓我以後怎麽正視洋娃娃?

  這人還在念叨:“我們紙紮匠紮紙人的時候,那都是全神貫注的,有一定的感情在裏麵的,所以紙人紮出來栩栩如生,就算是燒了,老祖宗也能在地府收到。你們紮的那個,歪七扭八的,就不怕神佛怪罪嗎?就算神佛不計較,祖宗能高興嗎?”


  凶宅王說:“祖宗高不高興我不知道,你再囉嗦,我就不高興了。”


  這人幹笑了一聲:“我也是為你好。畢竟我是一個手藝人,有人想要糟蹋我這一行,我難免有點心裏不舒服。”


  “怎麽叫糟蹋你這一行呢?你這個人說話可有點不好聽啊。”凶宅王有點不爽的說。


  那人見凶宅王急了,居然依然笑嘻嘻的,把我們要的東西準備出來了。


  我以為這是一個軟蛋,看見凶宅王凶悍,所以不敢拿我們怎麽樣。誰知道我們剛剛出門,他又跟在身後,嘟嘟囔囔的說:“你們要想清楚啊,給祖宗上供可是大事……”


  我現在終於明白凶宅王為什麽要惡語相向了,因為這個人實在太討厭了。他倒不跟你吵架,就是跟在你身後囉囉嗦嗦。


  凶宅王看了我一眼,對我說:“老弟,我的刀呢?”


  我不知道凶宅王怎麽忽然說這個,隨口問了一句:“你找刀幹什麽?”


  凶宅王回頭看了那人一眼:“我想了想,覺得這老兄說得對。給死人陪葬,可不能馬虎。我覺得紙人那純粹是騙人的,不過殺一個活人,埋在老祖宗的墳裏邊。”


  那人打了個哆嗦,咣當一聲把大門關上了。


  凶宅王嘿嘿笑了一聲,對我說:“這人叫賤舌頭。嘴碎的要命,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在你身後跟蒼蠅似得說個不停,凡是來他這裏買東西的,沒有不生氣的。不過他的東西倒也貨真價實,所以生意還不錯。”


  “久而久之,大家就總結出來了一個經驗,來這裏買東西,一定要狠一點,才能勉強壓製住賤舌頭嘴碎的衝動。”


  我疑惑的說:“今天你挺狠的,可是我感覺沒什麽用啊。”


  凶宅王笑道:“沒什麽用?兄弟,你是沒見到賤舌頭以前嘴碎到什麽程度。今天如果沒有我,他早就把你煩死了。”


  我們兩個一路交談著進了小院。


  我看見上官才正坐在凳子上哭,紅著眼圈對木妖和林白荼講他當年怎麽當學徒,隔三差五挨師父的打。怎麽熬到師父死了,繼承祖業開了這家棺材鋪。怎麽剛剛攢了點錢,就遇見了政府批地富反壞右,怎麽被人戴著高帽子遊街。


  後來又是怎麽艱難平反,怎麽老無所依。


  總之最後總結一句話,他是辛辛苦苦活了大半輩子,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良心,可是天地和良心都對不起他,讓他死了時候連個全屍都沒有,連一口棺材都沒有睡得上。


  上官才這套詞也不知道哭了多少遍了,這時候向木妖和林白荼娓娓道來,當真是聲淚俱下,流暢至極。聽得兩個女孩眼圈泛紅,忍不住柔聲安慰。


  我看的連連讚歎:這上官才也是一個人才啊。


  “老兄,你的工具我幫你買來了,你可以紮紙人了。”凶宅王叫了一聲。


  上官才一聽可以紮紙人了,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摸了摸眼淚,雙手顫抖著走過來。


  他摸摸白紙,又碰碰剪刀,像是地鐵上的鹹豬手遇到了不敢聲張的女性一樣。既防備著被人發現,又要偷偷地體會快感。那副表情,簡直猥瑣到家了。


  “老兄,趕快幹活吧,別摸了。”凶宅王笑著催促了一句。


  上官才帶著哭腔說:“多少年了,這些東西,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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