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日光佛
我回頭看了錢院長一眼:“咱們有必要和精神病在這裏逗悶子嗎?”
沒想到麵對林鐵關點頭哈腰的錢院長,到了我這裏居然整了整衣服,正義凜然的說:“病人也是人,更何況這裏是他們的地盤,得按照他們的規矩來。”
這一句話贏得了滿堂彩,病人們熱烈鼓掌。最讓我鬱悶的是,紅線居然是鼓得最激烈的一個。
我現在有一個想法,把紅線扔在這裏算了,反正她和這些精神病挺合得來。
攬住我的那位病人是個麵相猥瑣的中年人,他在身邊揮舞著一隻掃帚,像是劃船一樣。
他繞著我轉了一圈,然後有些不高興的說:“你還想不想成佛了?”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怎麽成佛,你告訴我吧。”
他忽然使勁拽了我一把,讓我轉過身去,然後一邊“劃船”,一邊喊著號子,像是真正的水手一樣:“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啊。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我隻能跟著他,一步步向後倒退,就這樣倒著走到了活動室當中,然後和林鐵關對視一眼,苦笑不已。
最後輪到紅線了,她一臉期待的走到門口,大聲說:“我也要進去,需要做什麽嗎?”
有個賊眉鼠眼的病人走過來,衝紅線合十行了一禮,恭恭敬敬的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紅粉骷髏,白骨皮肉,美女和醜男,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
紅線一臉笑容,顯然覺得很有趣,連連稱是。
這時候,那病人忽然彎下腰去,一把抓住紅線的長裙下擺,向上掀起來。
我馬上看到了兩條大白腿,不由得讚歎:“做精神病人也不錯啊,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
然而後麵的內容我並沒有看到,因為紅線一腳踢出,正中病人的下巴。病人慘叫一聲,倒飛出去,倒在角落裏麵,滿嘴鮮血,一口牙齒不知道掉落了多少。
那些病人看到紅線如此凶悍,都有點害怕了,紛紛向後退,而紅線冷哼了一聲,一臉傲然的走進來了。
錢院長有點心疼,對紅線說:“他也是一片好心,在幫你成佛呢,你怎麽下重手?”
紅線大怒:“成個屁佛,本姑娘是學道的,成佛幹什麽?”
我在屋子裏笑彎了腰,指著紅線說:“六月債,還的快啊,剛才鼓掌你不是挺高興的鼓掌嗎?現在也中招了吧?”
紅線氣的直瞪眼,卻又沒辦法反駁我,於是扭頭把火都撒到了錢院長身上:“你這裏是精神病院還是寺廟?怎麽病人滿口佛經呢?”
錢院長站在門外始終不肯進來,振振有詞的說:“如果寺廟能治好病人,那寺廟就是精神病院。本院兼容並包,任何治療方法都願意一試,隻要是為了病人好。”
那些精神病人又是一陣鼓掌。這一次紅線沒有跟著起哄,而且是臉色最難看的一個。
林鐵關擺了擺手:“行了,老錢,這一路上我們奇形怪狀的事見得夠多了,你就老實說,侯贏在哪呢?我可沒有時間跟你在這裏耗著。”
錢院長見林鐵關不耐煩了,連忙指了指活動室的一個角落:“就在那邊。”
活動室的牆上糊滿了報紙,報紙貼的歪歪扭扭,顯然是出自病人之手。而侯贏就坐在報紙最密集的地方。
他結跏跌坐,手捏法印,雙目微睜,麵帶微笑,一派寶相莊嚴。
如果把他放到寺廟中,絕對是得道高僧,可是他坐在昏暗的精神病院……那就顯得格外邪門。
林鐵關走過去,一臉微笑,柔聲說:“侯贏,你還認得我嗎?”
侯贏睜開眼看了我們一眼,眼睛中露出一絲慌亂來,然後他大聲說:“我是日光佛,隻要在有太陽的地方,我都法力無邊。”
然後他伸出手,接住了窗外漏進來的一片陽光,一臉警惕的看著我們,似乎要跟我們拚個你死我活。
林鐵關回過頭來,無奈的說:“他已經瘋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想了想,走到侯贏麵前:“你能想起來白綾嗎?”
侯贏的眼神躲躲閃閃,臉上卻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分明就是怕得要命在死撐著。
他似乎並沒有聽到我的話,隻是指著我說:“哦?來了一隻男妖?妖孽,你作惡多端,還不快皈依我佛?我封你做菩薩,你喜不喜歡?”
我無奈的回過頭來,問林鐵關說:“侯贏之前信佛?”
林鐵關搖了搖頭:“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這個人喝酒吃肉,賭錢撒謊,什麽事都做,怎麽可能信佛?”
我嘀咕了一聲:“那就怪了,難道人瘋了之後,還能忽然有信仰?”
紅線一臉好奇的走過來,上下打量侯贏:“是不是病人中有佛教徒?他住院之後才學會的?”
錢院長說:“是他自己本來就會。他到這裏沒多久,就滿口佛經,你看見這些病人沒有?全都被他封了菩薩羅漢。哈哈,這些病人現在乖得很,不哭不鬧,管理起來很方便。所以我們倒樂意侯贏在這裏瘋瘋癲癲的胡說八道。”
侯贏對著我嘀咕了一會,又看了紅線一眼,頓時大吃一驚:“哎呦?還有一隻美貌的女妖?妖精,你幻化成人形是想誘惑我嗎?我告訴你,我早已修成金身,四大皆空,你就算不穿衣服,我也不會動心。你不信就來試試。”
侯贏一邊說,一邊伸手向紅線抓過去。紅線眼睛裏都快冒出火來了,一腳踹了過去。
我生怕她震怒之下把侯贏給踢死了,連忙拖著她向後退了一步。
紅線憤憤然:“我懷疑他是裝瘋的。”
林鐵關走到侯贏麵前,彎下腰柔聲說:“侯贏,你到底有沒有瘋?你不要怕,如果你還認識我,無論什麽事,我都能替你做主。在湖城這一畝三分地上,我姓林的說一句話,還算管用。我要保住你,別人就傷不了你。我問你,那天晚上,到底是什麽東西傷了你?”
侯贏聽了林鐵關這一番話,呆呆的坐在那裏,根本沒有反應。林鐵關直起身子來,失望的搖了搖頭。
而侯贏忽然跳了起來,把我們嚇了一跳。他光著腳站在地上,不住的跳踉,嘴裏大聲喊著:“還有一隻老妖,好可怕的老妖。”
錢院長攤了攤手:“他一直自說自話,好像聽不見別人問話一樣。”
林鐵關對我們說:“你們還要留下來嗎?”
我和紅線都失望的說:“算了,走吧。”
就在我們要轉身的時候,一直轉圈的侯贏停下來了,衝我們驚慌地喊:“你們不要傷害我啊,我封你們做菩薩,做了菩薩就是神仙了,你們可不能傷害佛祖啊。”
我有點哭笑不得:“他四處分封,就是怕挨揍?”
錢院長嗯了一聲:“是啊,他剛來的時候很受欺負。不過封了那麽多羅漢菩薩之後,這種情況好多了。”
我們搖著頭出了門,還聽見侯贏在活動室裏喊:“今晚三更,你們從後門進來。我偷偷給你們冊封,封最大的菩薩,比別人都大,噓,可不能外傳啊,知道了嗎……”
然後是病人齊聲答應:“知道了。”
侯贏:“不是你們,是剛出去的那三隻妖怪。”
病人:“哦,那你偷偷封,別讓我們知道……”
來的時候滿懷期待,走的時候滿心失望。紅線靠在座椅上,看著窗外說:“佛教裏麵,有一個日光佛嗎?”
我對佛教一竅不通,這個問題可回答不上來。倒是林鐵關說:“佛經中,叫日光佛的不少。不過侯贏自稱日光佛,應該是胡謅出來的,湊巧而已。”
紅線嗯了一聲:“我也覺得是瞎編的,什麽隻要有太陽的地方,他就法力無邊。真是可笑,如果太陽下山了呢?”
林鐵關歎了口氣:“我們林家人丁稀薄,本來你們兩位住在家裏麵,很熱鬧,我很喜歡。不過……那隻邪祟一天不除,我心裏就不能安寧啊。你們能不能告訴我,事情到底有沒有進展?”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老爺子,我如果說了,你可別生氣。”
林鐵關哦了一聲:“怎麽?不是好話?”
我嗯了一聲:“我們懷疑,那隻邪祟是你兒媳婦的鬼魂。”
林鐵關一愣:“白綾?”
紅線插嘴說:“是啊,她死了不甘心,又回來報仇了。我們可不是詆毀你的家人啊,隻不過理論上分析一下,應該是她。”
林鐵關一拍座椅,眉毛都豎起來了,他倒沒有生我們的氣,而是在生白綾的氣:“這個小娼婦,自己上吊了能怪誰?現在回來報仇,她有什麽仇可報?”
林鐵關的形象一直是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偶爾露出來一點叱吒風雲的霸氣,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態,看來真的是氣到極點了。
我等他深呼吸了幾次,情緒平穩下來之後,才苦笑著說:“你先別忙著生氣,後麵的消息更驚人,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林鐵關有些頹然的說:“兒媳婦做了鬼來害我們就夠駭人聽聞的了,還能有什麽更驚人的消息?”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她不是自己上吊的。是被人謀殺的。害她的人,就是她的女兒,你的孫女,林白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