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牡丹
有詩雲:
??紛紛紅紫已成塵,布穀聲中夏令新。
??夾路桑麻行不盡,始知身是太平人。
??……
??卻說。
??林幼春與林青兒二人,朝行夜宿,不疾不徐,三五日,就已走出了兩三百裏地。
??幸得一路平安。
??無甚事端。
??這一日。
??日上三竿。
??行路匆匆。
??林幼春突然發現,就在前方不遠的官道邊上,歇著十數輛馬車。
??隨著愈來愈近。
??那些車馬行人也看得愈清楚了。
??隻見。
??路邊或站或坐,駐足了十數名漢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此時,正團團圍著一個身穿皂色衣服的中年胖子說話。
??旁邊。
??馬車上,放著一盆盆的花花草草,有些嬌豔欲滴,有些,則蔫頭搭腦沒什麽生機。
??林幼春心想,大概,這是一些販賣花草的生意人。
??其中。
??有一個皂衣胖子,管家模樣的人,正在大聲嗬斥兩個幹瘦的漢子。
??那兩個漢子,則手足無措地盯著麵前一隻打碎的花盆及散落道邊的花株、花肥等物,低聲分辯著什麽。
??林幼春看了看。
??地上,有一株看上去已經焦枯,毫無生機的花株——那是一株牡丹。
??那管家斥道:“……一個蘿卜一個坑,打碎了花盆,這株花該栽在何處?
??咱們又沒多餘的大花盆,你倆說,該如何安置?”
??兩個幹瘦漢子囁嚅著,聲音極低,也不知說些什麽。
??旁邊。
??一個看上去頗老成的精壯漢子滿麵陪笑湊過來道:“丁管家,不過就是一株花而已,不值得你老人家生氣。
??再說了,這株花本已枯了,八成,也是養不活的了,不如扔了算了。”
??那個姓丁的管家,鼻孔中重重“哼”了一聲:“哼!
??我不是心疼這株花,而是這兩個笨蛋毛手毛腳,做什麽事都不長眼。”
??那精壯漢子又勸道:“算了算了,丁管家,回頭到前麵鎮子上,讓他們二人買酒肉給你老人家陪罪,也就是了。”
??旁邊。
??那些圍著的人也紛紛幫腔,替那兩個漢子說好話。
??丁管家又“哼”一聲:“哼!
??如果不是看在諸位的份上,一定加倍扣罰。
??哼!
??起程……”
??精壯漢子見此事已了,忙笑著喊道:“起程!”
??林幼春早已勒住馬車,停在了官道旁。
??他看著地上那株根須暴露的牡丹,不由心中一動。
??因為。
??他想到了車廂裏的兩隻酒壇子,其中有一隻,已經被他喝大半了,林幼春認為,將那株牡丹種在壇子裏,似乎也可以。
??於是。
??林幼春跳下馬車,蹲在那株牡丹一側,仔細打量著,看了一陣後,才伸手將花株提起來看了下根須。
??還好。
??根須完整,並未傷到。
??俗話說得好:交人交心,澆花澆根,根的重要性,對於花木,不言而喻。
??林幼春覺得,這株牡丹根係完好——還可以搶救一下。
??這時。
??林青兒也從車上下來了,她一邊舒展著楊柳般的纖細腰肢,一邊笑容可掬看著林幼春:“哥哥,這花看上去已經枯了呀,還要麽?”
??林幼春點點頭:“我覺得把它泡在酒壇子裏養著,等到了長安的時候,栽到地上,應該還能活。
??當然了……也不一定,這個也要看它的造化。”
??林青兒撇了撇嘴:“那……好吧。”
??林幼春搬出那隻已飲了大半的酒壇子,將牡丹花株放了進去,他伏在壇口看了看:“嗯,酒少了一些,不過問題應該不大,先放在裏麵養著吧。
??等下我再弄點幹淨水倒進去。
??……如果能活最好,如果不活,那我也沒什麽辦法了。”
??“嗯!”
??“走吧。”
??“嗯。”
??……
??……
??無名小鎮。
??夜。
??客棧中。
??林幼春伏在桌子上打盹,林青兒則早已在床上酣睡了。
??連日來的旅途勞頓,早已將兄妹二人折騰的疲憊不堪,吃完了飯,林青兒就歪在床上睡了。
??多日相處。
??她早已沒有起初的羞澀了,甚至,偶爾,還會跟林幼春逗悶取樂。
??譬如:“哥哥……你成家沒有?嫂嫂相貌如何?”
??“哥哥,你既未成家,可有意中人了麽?”
??“哥哥,你的字,寫得甚是好看——嗬嗬!”
??逢她問話,林幼春都是一本正經的回答。
??他。
??既不想輕浮。
??也不想孟浪。
??而此時,林幼春確實也挺困了,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一個勁打架,即便用兩根木棍頂住他的眼皮,相信也撐不了太久。
??林幼春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洋洋站起來,走到窗邊,推窗看了看外麵。
??外麵。
??漆黑一團。
??馬棚處,燈盞昏黃,料想,勞累了一天的馬兒也已經臥槽了吧。
??林幼春又將窗戶關上,插好銷子,重新回到桌邊伏下。
??他卻沒有看見。
??就在馬棚裏。
??他的馬車車廂上,那牡丹花株,似乎微微搖動了一下。
??夜空中。
??圓月如洗,照耀當空。
??隔牆傳來陣陣花香,又過一陣,漸漸起風。
??林幼春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感覺睡得十分不爽,手也壓麻了,於是就迷迷糊糊站起身來,他覺得自己還是打個地鋪什麽的更好一些,可左右看看,客房中,也沒有供他打地鋪的東西。
??於是。
??林幼春就瞄了一眼床上。
??床上,林青兒睡得正甜,大概是因為她白天太過勞累之故,此時隻見她呼吸均勻,滿麵暈紅,睡得一塌糊塗。
??林幼春微微笑了一下,走到床邊,他伸手替林青兒扯了扯垂下的被角掖好,複坐回桌前。
??他卻不知。
??他所做的這一切,都已盡收一個人的眼底。
??這個人不是別人。
??正是韓奇。
??韓奇目光閃爍,透過窗棱的縫隙,看著林幼春,他的口中,發出了一聲由衷讚歎:“這個林幼春……真是一個君子。”
??原來。
??韓奇在暗處,已經跟了林幼春兩天了。
??他不願離林幼春太近,雖然他能夠將自身的氣息斂住,不暴露出來,可是,韓奇心中仍沒太大把握,他和黑白無常一樣,也有點怵林幼春那把劍。
??怵。
??——源於沒有絕對把握。
??當然。
??他畢竟不是黑白無常。
??他遠比他們要強大的多。
??韓奇在觀察林幼春。
??他發現,這兩日,林幼春對林青兒關心體貼但始終持禮不陷猥瑣之地,舉止行動也落落大方毫無紈絝氣息。
??韓奇就明白了,林幼春,絕非塵世間那種看見女人就恨不得將身子貼上去,若是女人再有點姿色,則心癢猶如百爪撓心,心肝寶貝亂叫一通的男人。
??韓奇微微一笑:“這個傻小子,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她對你的情意麽?”
??是呀。
??難道,林幼春看不出來林青兒對自己的情意麽?
??那含情脈脈的眼神。
??那春風化雨的笑容。
??那一聲聲嬌柔的“哥哥”!
??就算是石頭人,心也應該化了吧?
??林幼春又不是石頭人。
??他。
??什麽都知道。
??可。
??他卻又似不知道。
??韓奇看著林幼春的那把劍,目光一凜。
??那劍。
??劍身透著一層淡淡的紅色光芒。
??韓奇知道。
??這劍下。
??多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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