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偉緩緩閉上雙眼,慢慢平複著情緒,額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嘴角不停的抽搐,渾身上下都在微微顫抖。看的出來,他現在非常痛苦。
究竟是什麽事,讓一個平時嚴於律己的人,突然瘋狂,又是什麽事,讓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這麽痛苦。
“哎,張警官,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否給我們說說你妻子的事。”趙進站起身來,來到張大偉麵前,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柔聲安慰著。
隔了許久,一聲歎息後,張大偉終於緩緩說出了那段沉痛的回憶。
“我和妻子小容都是天龍市北昌人,我們倆是青梅竹馬,從讀書開始,我就一直著喜歡她。”講到這裏,張大偉嘴角浮現出一縷笑容。
“她是個很普通的女人,與現在都市裏的女人比起來,她不屬於那種十分漂亮的女人,也不屬於事業成功的女強人。相反,她帶著點北方農村女人的那種老實和木訥。但在我眼裏,這些正是她的優點,她善良、勤勞、樸素,無時無刻不在為我們這個家做打算。去年,小容終於懷上了我們的孩子,當她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我高興的差點跳起來,我終於也有自己的孩子了,終於要做爸爸了!”說到這裏,張大偉笑著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的喜悅和對妻子的溺愛。而後,又像是想起什麽悲傷的事來,雙眼直視遠方,逐漸失去了光彩。
“她的預產期是今年六月初。可是,在四月份時,她提前有了早產跡象。小容從小身體就瘦弱,懷孕後體重也才100來斤,我平時工作又忙,於是就把她送回了老家由我媽照顧。我家在北昌縣,離這裏開車大概就1小時左右。那天我記得是4月20日,正好輪到我值夜班,連續出了幾次警後,回到辦公室,發現手機裏居然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我媽給我打的。我媽平時很少主動給我打電話,於是我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一定是老家那邊出了什麽事。果不其然,當我撥通電話後,我媽就叫我快去醫院,說小容出事兒了。嗚嗚嗚嗚~~~”說到這裏,張大偉突然嚎啕大哭起來,眼淚鼻子流了滿臉,看上去十分狼狽。
審訊室外的眾人包括杜淩風,都愣在了當場。是呀,張大偉可是出了名的鐵骨錚錚,平時情緒內斂,喜怒都不行於色,怎麽說到自己的妻子,竟會如此失態?
趙進默默的給他遞去一包紙巾,張大偉感謝的點了點頭,忙將臉上的淚水擦幹淨,而後吐了口氣,說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請節哀吧.……”趙進和李旺這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張大偉,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憋出了幾個字。
“哎,可能是我命不好,天生沒有擁有幸福的權利吧。當我去到醫院時,已經晚了,她和孩子一個也沒有保住,我甚至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張大偉歎了口氣,頹然的耷拉著腦袋。
要不是他內心僅有的那一片淨地存在,有著那麽一點對正義的堅持,他現在真想承認自己殺人,直接被拉去槍斃,一了百了。
“可……你妻子.……”李旺張了張嘴,不知道這個時候說這種話還合不合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錯,我妻子的真正死因,是因為在路上耽擱了,錯過了搶救時間而去世的。那天下午,我妻子肚子隱隱作痛,有了要生的跡象。我媽立馬將她送去我們縣的醫院,醫生看了之後,說孩子胎位不正,順產的話恐怕會難產,建議做剖腹產。可是鑒於小容的瘦弱體質,縣醫院的醫療水平有限,手術風險很大,建議我們轉去城裏的大醫院做手術,於是我們就上了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救護車。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正逢下班高峰期,堵上塞車,救護車隻能走應急車道。可是,連應急車道也被私家車占用了,任救護車如何鳴笛,也無濟於事。小容足足在救護車上躺了一個多鍾頭,疼痛難忍加上大出血,等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了。”張大偉眼中含淚,捏緊拳頭,指關節咯咯作響,看的出來他是有多痛恨當時堵住應急車道的那些司機!
“所以,你就把一切怒火,撒向那些曾經因侵占應急車道的的司機,用殘忍的手法將他們一一殺害?”趙進提高音量,大聲嗬斥。
“沒、沒有,我沒有那樣做,我雖心有怨恨,但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怨恨發泄到無辜的人身上,這與我心中的準則相悖,我是不會做出那樣天怒人怨的事情的,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張大偉搖著頭,悲傷的神色和落寞的身影,無不讓人感到一股悲涼,是命運的不公還是老天的玩笑?
“但是,你要有心理準備,目前我們掌握的證據來看,你是最有嫌疑的人,既有殺人動機,又有充分的作案時間。”李旺強作鎮定,板起麵孔嚴肅道。對於張大偉的悲慘遭遇,他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但是自己這邊也沒有辦法。案子像一座大山壓在所有人身上,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無法想象,要是一直破不了案,一旦事情失控,他們將會承受怎樣的壓力。
“對,我承認自己對那些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心存怨恨,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但這都無法證明我殺了他們四個啊!”張大偉情緒激動,控製不住的用手將麵前的桌子拍的啪啪作響。
“我們接下來會圍繞你周圍的人和事進行調查,調查結果自然會證明你所說的是真是假。”說完,趙進起身離開了詢問室。
刑警大隊二樓,會議室。
“王隊,接下來我們該從哪些地方著手調查?”趙進看著坐在會議桌前皺眉深思的王強,等待的他下一步指示。
“老趙,我這裏有幾個問題,你待會進去問問張大偉。”還沒等王強做出下一步的安排,博洋直接開口打斷,搶先一步說道:“第一,問問張大偉有沒有對所有他曾經處罰過的司機進行記錄,尤其是私人做的記錄;第二,問問他有沒有將自己的處罰結果告訴給其他人,特別是侵占應急車道受到頂格處罰的那些人的事情告訴給別人聽沒。”
聽了博洋的話,趙進尷尬的看了眼王強,有點不知所措。
這博洋也真是的,居然敢打斷王隊的話,這在他們這些熟知王強行事風格的人看來,簡直是作死的節奏!
現在皮球踢給了自己,自己是該聽博洋的轉身去問張大偉,還是當沒聽見,繼續等待王強的下一步指示呢?這實在讓人頭痛啊。
“去問問吧,如果張大偉不是凶手,那這兩點就非常重要,必須弄清楚。”王強低著頭,臉色陰沉的衝趙進擺了擺手。在場的人除了博洋以外,都感受到他強大可怕的氣場,生怕自己的領導發飆,卻沒人注意到他嘴角揚起的幅度。
上次校園割喉魔事件後,王強對博洋的推理能力有了深刻的了解,從不屑一顧到後來的驚為天人,連帶著對對方的態度也有了180度的轉變。如果博洋參與到這次事件中來,那自己壓力就小了很多,至少不愁破不了案。但是,表麵上還是要做出身為人民警察的範兒來,不能失了人民警察的威風。於是,就有了表麵上看起來對博洋不尊重自己的行為表達不滿,而內心卻為案件偵破指日可待生出的竊喜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神態。
“是!”趙進鬆了口氣,轉過身,一溜煙的跑開了。
“小王,你調查的事兒怎麽樣了?”王強看向坐在左邊的一個麵色有些蒼白的廋弱男子,問道。
這位叫小王的年輕警察,全名叫王紅勇,是去年剛招進來的新刑警,由於他身材看上去比較廋弱,所以大家都稱呼他小王。
小王翻開麵前的筆記本,挺直了腰,正了正聲色,朗聲匯報道:“第二起受害人孫昊案發後,孫昊的同事吳偉和上司劉朗謊稱案發當晚在鑫河國際酒店KTV通宵,直到第二天早晨6點才離開。但是,根據交通違法資料顯示,當時他們二人由於超速行駛被天彭高速上的電子眼拍到,這與當時二人的口供相悖。經過我多方調查,吳偉和劉朗均承認當時對警方說了謊,那天晚上他們二人其實是去位於城西著名的紅燈區找小姐的。後來,我根據他們二人提供的店麵位置,找到了當晚培他們的二名小姐和老鴇,證實孫昊死亡時間段裏,吳偉和劉朗都有不在場證明。”說完,王紅勇將那二名小姐錄的口供遞給了首位的王強。
“鑫河國際酒店位於城中,他們為何要跑去城南那麽遠的地方找小姐?就不能就近找嗎?”聽完小王的匯報,博洋眉頭一皺,提出了疑問。
王強也同意的點點頭,看向小王。
“是這樣的。那其中的一名小姐,長期與吳偉聯係,可以說吳偉是她的固定客人。劉朗也說,吳偉不止一次帶自己去那裏,每次都以在鑫河酒店KTV為名,從後門悄悄溜走,目的是讓劉朗老婆放心。而且,吳偉還說,有了固定的小姐,降低了得病的幾率。”說到最後,小王嫌惡的癟了癟嘴。
對於自己分管地區的小姐,當地的派出所一般都有記錄,甚至派出所都會每隔一個月對所有在冊小姐進行身體檢查,如果發現有人得了性病,是會告知當事人的。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當他聽城南派出所的同事說起碼有30%的小姐都有艾滋病時,可把他嚇了一大跳。就這樣,吳偉和劉朗還是不是去找小姐,也真虧他倆膽子大。
聽完小王的匯報後,博洋與王強都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在他們看來,吳偉和劉朗為了掩蓋自己找小姐而對警方撒謊,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事實,那線索到這裏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