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腳踩在箱子碎屑上發出些微的輕響, 不看地上的血跡的話，眼前這個麵具青年揉捏另個人臉頰的舉動看上去非常之可愛。但目睹看守死亡全過程的索烏卻有種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窖中的感覺。那股從心底泛出的寒意傳遍了五髒六腑, 冷得幾乎要讓他打顫。
??危險！他眼前的兩人極其危險，尤其是那個身材看似是最薄弱的人！
??從那個壯碩的獸人出現後，他的視線就絲毫沒有再放在那個看守身上，仿佛看守的存在隻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事。
??索烏張了張嘴, 隱晦的將小狐狸藏在身後的衣服下。
??這個堆放箱子的空地沒有窗戶，所有的光源都來自於頭頂的照明燈，常年沒有包養的燈光線不算明亮, 小狐狸乖巧的跳上他的背後，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要立刻逃走！索烏的理智這麽告訴他, 就現在，馬上就逃走！
??但是……
??他的腳動彈不得。
??不是恐懼, 是別的什麽……
??當聽到那個人說自己是黃昏之所首領的時候，他的內心就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就是這個人, 這個戴著麵具的青年, 就是那個入侵了獸人監獄還成功了的那個人！！！
??冷靜！冷靜下來！
??索烏拚命安撫著躁動的內心，隻是腦海中卻還在一直回蕩著廣播中的那句話。
??你們自由了
??那天啟一般, 是他出生到現在, 所聽過的, 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絕倫的話語。
??實在是太美了。
??美到他熱淚盈眶, 渾身顫抖到不能自已。
??打量著比他還大隻的獸人少年掉金豆豆, 宮沐川嘖嘖幾聲。
??宮沐川：這, 應該是個可憐的殘疾獸人。
??被殘疾了的索烏：……
??憐憫的揮手讓中原和在索烏另一邊在慢慢靠近他的其他護衛不要行動, 宮沐川點開終端，對準索烏。
??“哎都，讓我看看這個小可憐的資料……咦？怎麽沒有？”
??宮沐川挑眉，摸著下巴看了看索烏，再看了看資料。
??好神奇！獸人監獄的資料沒有，久枝+獸人組織的情報網裏也沒有他的資料！在網絡那邊的久枝都停下吃糖，詫異的將監控調了過來。
??確定不是係統問題或情報缺漏，宮沐川好奇的望著索烏：“罪犯？”
??索烏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吭氣。
??宮沐川歪頭：“工作人員？”
??索烏還是沒有回答。
??“謝謝。”宮沐川雙手合十，笑著點了點頭，轉頭離開。
??好，是無關人員。
??中原幾人：……
??早就習慣自家首領的隨性的中原扶額，讓其他人跟上，自己朝索烏開口問道：“你是到底是什麽人？這裏的犯人？”
??索烏神色複雜的看了眼中原身後已經無視自己在下達命令的宮沐川，對中原搖了搖頭。
??“我不是犯人也不是工作人員，我是……在監獄裏出生的，罪犯的後代。”
??罪犯的……中原瞳孔震了下，眉峰皺起，他的身後的宮沐川的腳步停了下來。
??“不能出去嗎？”中原脫口而出，但剛說完他就知道自己問錯了。
??索烏沉默。
??“……”中原抿起唇角，是他傻了，這樣的孩子那些家夥怎麽可能會好心放過。
??他揉了揉太陽穴，眼角卻瞟到了一抹紅色越過了自己。
??雙手揣在口袋裏，宮沐川從中原身邊走過，站在索烏的麵前。
??“貓貓，你叫什麽名字？”
??“索烏。”
??“那麽索烏，你要和我們一起出去嗎？”
??平靜到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在安靜的房間中顯得異常清亮。
??出去……
??索烏的瞳孔在這一瞬間劇烈地收縮了一下，這兩個字他聽得清清楚楚，霎時間，他全身僵硬，感覺世界仿佛都停頓了一秒。
??中原和其他獸人退到旁邊，麵具下的表情平靜而又淡然，不管宮沐川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他們都會無條件的聽從。
??索烏在那停頓的一秒之後，腦袋裏嗡的一聲，原本空蕩蕩什麽都能不在乎的內心陡然炸開。
??和所有獸人監獄出生的獸人一樣，他不畏懼死亡，也不害怕那些欺壓他的看守或不講理的獸人。但是對自由，對外界的向往，卻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渴求。
??不管對外界表現的多麽不在乎，他，索烏，還有其他監獄中的獸人最無法拒絕的就是自由。
??看著索烏臉上的神色，宮沐川笑了笑，看起來，這家夥還是多少有那麽些理智的，不是真的腦袋空空的殘疾獸人。有理智就好，隻要有理智，他的一切就能規律可尋，不會出現不可控的意外。
??“想的話。”宮沐川將手從口袋裏伸出來，指向他們來的方向。
??“朝著那個方向走吧，那裏是撤離人員聚集處。”
??“或者和其他獸人一樣直接出去也可，畢竟現在獸人監獄大門已經打開了呦。”
??“我，可以走？”那個走從索烏的口中出來的時候甚至都變了音。
??然而他一點都沒有發現，甚至顧不得警戒，恍惚的朝宮沐川走了幾步。但時刻注意他的中原擋在了他和宮沐川中間，在中原的威懾下，索烏猛地回神，冷靜的不再靠近。
??“當然。”房間上方白熾燈的冷光照在宮沐川的身上，將他在獸人中本就不算強壯身材打的更顯淡薄。他從中原背後拍了拍他，叫他放輕鬆不要這麽緊張。
??沒有了一開始隨時就要暴起的氣勢，索烏深深低下了頭，沉默了數秒，如此開口問道。
??“你……在假好心嗎？”
??宮沐川：0v0？
??索烏諷刺的扯了扯嘴角，攥緊了拳頭。“是在同情一輩子沒出去過，接觸過外界的我？”
??“你們救人也是挑著救的。”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冷靜下來的索烏頭腦清晰的分析著。
??從之前的廣播和這位剛剛的話中就能聽出來，這位口中的‘自由’並不是誰都可以擁有的。
??“嗬。”
??“以為我的母親是個因為獸型而被抓的無辜獸人，而我則是生下來就從沒出去過的可憐獸人？憐憫，雖然你們對人類不客氣。”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眼睛快速撇了那個看守的位置一眼。“但你們並不打算對我，對獸人怎樣，所以你們想救的應該是那些因為獸型緣故和沒有犯重大罪行的獸人。”
??“理智，能夠服從命令，不會濫殺。”
??宮沐川&中原&其他獸人：“……”
??“太天真了。”索烏的牽起嘴角，露出個惡劣猙獰的笑容。
??“沒想到，居然會是你們這樣的獸人組織將獸人監獄攻陷？”
??宮沐川身後個別暴脾氣的獸人安耐不住想揍這個家夥，但卻都被宮沐川單手攔住。
??“我，不是你們的人。更不可能是你們要救的人。”索烏慢慢後退著，試圖脫離宮沐川他們的包圍圈，而由於宮沐川的指令，其他獸人沒有阻攔。
??“我的母親，那個女人……確確實實是個殺人犯。”
??“她能完全變成人類狀態，一直隱藏在人類之中，被發現就將發現者殺死，如果不是因為懷孕，她還能潛伏的更久。”
??“我是殺人犯的孩子，流著殺人犯的血，出去的話，我也會走上犯罪的路。”他像是在喃喃自語的說著。
??‘罪犯的孩子也是未來的潛在罪犯。’這句話索烏從小聽到大，每當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心底就會控製不住的湧上驚人的殺意。
??殺了那些人。
??將那些挑釁你的家夥統統殺掉！
??被源自母親的血脈的不幸命運在不斷糾纏誘惑著……
??他憤怒的想要反駁，可現實卻又讓他無法反駁。
??“這樣的我，可完全不是你需要的人！”索烏吼出這句話，猛地跳到了眾多箱子之上，他的胸口起伏，即使麵上平靜也無法掩飾他內心的衝動。
??“哦，所以你不要和我們走對吧。”
??“？！”
??在下方的宮沐川漫不經心的掏了掏耳朵，就像沒聽到索烏之前說的話一樣。
??“早說嘛~居然還要廢話那麽多。”
??揮了揮手，宮沐川笑眯眯的說道：“既然不和我們一起，那就自己去大門吧，我們不管你啦~”
??索烏震驚了。
??“你，這是還打算要救我？為什麽？！難道你真的相信我不會再犯罪嗎？”
??“哈哈哈哈哈怎麽可能相信啊，你個傻貓貓。”宮沐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索烏：？？？？
??看著索烏突然僵住的表情和驚到豎起的耳朵尾巴，宮沐川更加想笑了。
??手，你也忍住，不能去抓！
??狹長的丹鳳眼透過鏡麵撇了中原一眼，中原立刻會意。
??還在僵硬的索烏徒然感覺腳下一震，隨後不等他反應過來，就驀地一下跌了下去。
??喵嗷！
??身後的小狐狸：QAQ！！！
??索烏本能的翻身旋轉，試圖四腳著地，卻在半空中就被某人一個公主抱直接抱住落了下來。
??索烏：？！！！
??抓住索烏的中原剛一站好，就馬上鬆開了手，還呆愣著的索烏一屁股掉到了地上。
??他嘶了一聲，連忙爬起，頭還沒抬起時就看到一雙腳站在了自己麵前。
??“我不相信你。”耳邊傳來某人俯身貼在耳邊的聲音，索烏就像被什麽人按住了暫停鍵一般，動作頓在那裏，沒有抬頭。
??“但也不要自作多情的認為我僅僅隻是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的，是任何未定的事物。”
??宮沐川直起身子，看著緩緩仰頭看向自己的索烏，豎起一根手指。
??“運氣，靈魂，未來，包括你所說的什麽‘我也會走上犯罪的路’這樣的話。”他故意捏著腔調用走調的聲音模仿了索烏的話。
??青年的聲音活潑而充滿活力，然而那鏡片後麵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卻平靜，甚至寂靜的讓被他這麽看著的索烏心房震顫。
??“無論是人本身還是其他什麽虛無縹緲的東西，從來都不是靠他人主觀的判定或前人的慣性|而能確定的。”
??“你不是你的母親，你的未來是怎樣，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是不可能在你死之前得出定義的。”
??“我……”索烏張了張嘴，仰著頭瞪大了眼睛。
??不知從哪裏騰起的悸動使他幾乎忘記了呼吸，心髒在一下一下大力的跳動著，聲音大到震的索烏頭暈耳鳴，腦袋一片空白，思緒完全擾亂。
??“是留在這裏為你所還沒幹的事情贖罪。還是和我們離開，去選擇走自己的路，都隨便你。”
??“我自己選擇……”索烏說話的音量一點點輕了下來。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著，咽下不自覺分泌出的唾液，索烏不敢去看宮沐川的眼睛，他用力別開頭，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可是，我現在，無法相信自己……”
??我這樣的人……
??腦海裏快速閃過看守看著他那厭惡，唾棄的目光和就連監獄中的獸人都覺得‘你們的出生就是罪惡的，你們天生就是罪人’的聲音。
??他真的可以，真的可以獲得自由嗎？
??“無法相信的話，那就不去相信好了。”
??什麽？！索烏意外的瞪大眼睛，大力的轉過頭，直勾勾的看著宮沐川。因為情緒不穩，他的獸化加劇，毛茸茸的獸毛半覆蓋著他的臉，帶著天然眼線的貓眼被睜的滾圓。
??哇哦~可愛！
??一秒跑神的宮沐川不動聲色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讓自己繼續保持‘優雅’，不要破人設的撲上去摸貓貓頭。
??假咳了一聲，他正色道：“人本來就不是需要相信的物種，脆弱，多疑，愚昧，卑劣，很容易變壞，有時候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做出拋棄自尊的行為。”
??“所以，還是不要去相信自己的好，保持懷疑，時刻思考著，檢查著，每一秒都重新去認識，了解你自己……”
??時刻保持懷疑……嗎？
??之前，麵對著宮沐川和中原他們，即使自知自己不敵，索烏也一直如堅韌挺拔的青竹一般挺直腰背，不曾彎曲絲毫。可這時候，索烏身體搖晃了一下，一向倔強到頑固的他此刻竟跪了下來，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可以嗎？”他的聲音，虔誠如祈禱一樣。
??“當然可以啊。”宮沐川雙手攤開，聲音中帶著笑意，擲地有聲的宣告。
??原來即使是我也能得到救贖嗎？
??索烏深深的低下頭，將額頭貼在地上，在他背後的小狐狸此時也渾身發抖，哭的將他背後的衣服統統打濕。
??“謝謝……”
??中原和宮沐川對視一眼，中原的目光中帶著自豪和無奈，宮沐川無辜的攤手聳肩。
??不過看著低著頭的兩隻耳朵也都垂下來的索烏，宮沐川摸下巴，這時候應該可以摸貓貓了吧？
??這麽想著，他就俯身想將手……
??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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