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52 叫花雞和桃花洞的雞

  又回到了食物上。小孩子時候對於食物的記憶是最深刻的。邵陽的土雞有股故鄉的泥巴味。吃邵陽的飼料，肆意狂奔在邵陽的土地上，喝著邵陽的水，吸著邵陽的空氣成長起來的雞。和我成長的環境一樣。但是結局卻不一樣。麵臨著被我喜歡吃的悲慘結局。南口市場攤位上的土雞，奶奶以前前院放養的土雞，鄉下趕集時農民的土雞，雞源不同，品質大不同。總而言之，越土的雞越美味。小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兩隻雞，一隻是北京酒樓的叫花雞，一隻是桃花洞的炒雞。北京酒樓是媽媽和劉叔叔等一些單位小夥伴們十幾個人合資一起整的一個生意，在青龍橋附近。那會兒各大股東隔三差五，攜家帶口地就一塊聚餐。與其說是對外做生意地酒樓，不如說是我家兄弟姐妹解決夥食問題地食堂。沒開一會就這十幾家子三十多口人給吃垮倒閉了。也不曉得為什麽叫北京酒樓，也許小城市地市民一直覺得首都高大上吧，也都沒去過，給自個生意取個名過過幹癮。這酒樓我印象已經不深，唯一刻在我腦子裏的是當時主廚做的叫花雞。這道菜我一直覺得很詭異。從在北京酒樓吃後，我二十幾年從來沒在餐館出現過。我有琢磨過也許是過程太複雜。先要醃製，然後包裹荷葉，然後往上貼泥巴，然後去烤。不適合餐館的流水線作業。可叫花子吃的東西能有這麽複雜？他們能有這麽些專門料理食材的工具？說好的隻有一個討飯的碗呢？這麽多埋怨都來自於這麽些年缺了這口好食。土雞天然的邵陽泥巴味，透著荷葉鄉，和邵陽泥巴土味遙相呼應。肌肉在荷葉和泥土雙重包裹下，柴火慢慢把泥土的水分烤幹，熱緩緩穿過荷葉滲入雞肉。能量在雞肉雞骨不斷蓄積使溫柔地蛋白質逐漸變性。把握好火候時辰，用打鐵鉗子夾出來，然後用鐵錘一錘，像極了開彩蛋時候的雀躍心情。泥土殼被錘裂開，從裏麵小心翼翼地取出荷葉包的土雞，慢慢地把荷葉上的泥土清理幹淨，放置在餐盤上。上桌後，爸爸用筷子的背麵將荷葉攤開，一股熱氣冒了出來，雞肉呈金黃色，看起來十分Q彈。接著爸爸這個人民的老公仆用刀叉將雞肢解了方便大夥分食。破壞了叫花雞的神髓：應該是一個人左手握住整隻雞，右手一塊一塊掰開往嘴裏塞。即使如此分食，我夾了一塊放入口中那會，心和靈都融化了，人生來這趟值回票價了，不枉費我拚勁全力跑贏了幾億個精子。哎，這該死的忘不了的那一口。另外那一口雞位於邵陽一個景點桃花洞，開了有許多年了。按道理說吧，景點附近的東西都是宰客的。這個店倒是有些莊子逍遙之感，陶淵明避世之味，和桃花二字甚是般配。可店裏的菜肴卻個個透著邵陽土菜的霸氣，一股純辣的陽剛之氣。以前交通不方便，去一趟桃花洞不容易，去了一般都會把午飯安排在那。去那吃飯的都是熟客，點的都是炒雞，無一例外。偶爾誤打誤撞來的一般遊客也會被店裏其他熟客的一致所感染，“服務員，他們怎麽點的都是那盆紅紅的，被紅青辣椒覆蓋的炒雞？”服務員大媽壞壞地一笑，心裏一定在納悶這些第一次來的遊客們太年輕了。“這是咱的招牌菜，你們也試試？能恰辣不？”店裏破破爛爛的，不曉得是故意做的這種破屋極簡風，還是沒花心思打理想省錢。爸媽我三口之家坐下，點一份炒雞外加一個溜絲瓜和一份紫菜蛋湯。爸爸加了一瓶二兩地小酒，媽媽有拒絕的架勢，“就二兩，一小口。這麽好的菜不喝點酒可惜了。”爸爸這套托詞向來有效。這一來一往，老夫老妻交過心了。我心裏打著鼓，四周張望，看著隔壁幾桌吃得熱火朝天的樣子，心裏激動難耐。終於終於熱騰騰的大碗來了，長得和別桌一樣，複雜粘貼來到了咱桌上。廢話不多說，提起筷子就衝。忽然想起了西方信基督那些人，好飯好吃上桌了，還得一起閉上眼念一段咒語。那個時間耽誤了，黃花菜都涼了，食欲全無，就兩字：敗興。媽媽緊隨我筷子往菜碗裏伸。爸爸還是比較有儀式感，“服務員，我的酒呢？還有麻煩打一桶飯。”我恍然大悟，辣椒炒雞要是沒有米粉相送，是何其孤單。我硬生生將快入口的雞肉放回我自己的碗裏，焦急地等待米飯。終於終於，米飯來了。我感覺和基督徒一樣念完了咒語，有點敗興，但是等到爸爸將米飯裝到我碗裏，我有重新燃起了心底最原始的欲望。這一口雞一口飯，激活了我全身的細胞。那一刻我感覺像莊子，陶淵明一樣飄脫了。一股熱流刺激我的味蕾完了，直接順著喉管向胃裏奔去。簡單直白的辣味配上土雞純粹的口感和土香，加上米香。我高頻高速地重複刺激我的味蕾，想讓這份感動就這麽一直一直延續下去。不一會吃飽了實在是吃不下了，可手和口還是不肯停下，緩慢艱難地持續動作，直到腸胃嚴肅地指導腦神經禁止了我無理的進食行為。媽媽照常督促我吃點絲瓜和紫菜蛋湯，我照常說著實在是吃不下了。素菜真是不好吃，我就是個實打實的肉食動物。北京酒樓和桃花洞這兩口雞，是我心目中雞排行榜的並列第一。人活著吃點自己喜歡吃的也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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