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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梅開二度

  “我佛慈悲。”


  ??一聲毫無悲天憫人意味的佛號響起,瞬間將張府側門處得滿地哀嚎聲壓下。


  ??隻見誦念佛號的左章輕飄飄舞了個棍花,掃了眼十餘名倒地哀嚎的張府家丁,不以為意的搖搖頭,看向其中受傷最輕的一人冷冷道:


  ??“沒把你的腿打斷,是為了讓你回去報信的,快去!”


  ??那鼻青臉腫的家丁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擦拭嘴角的鮮血,跌跌撞撞跑進了側門。


  ??而眼見周圍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左章壓低鬥笠遮了麵容,衝著麵露暢快的陳澤低聲道:“陳大哥,該走了。”


  ??陳澤聞言醒過神來,將視線從慘呼的張府家丁身上收回,連連點頭,與左章追向馬車離去的方向。


  ??同一時間的張家莊園中,從陳澤口中得知另一封信所在的王管事足下飛快,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就來到了內宅某間書房外,一言不發直接推門而入。


  ??書房內,一名年近三旬的高大男子正眉頭緊皺的來回踱著步子,見王管事進來,立即站定問道:“在哪裏?”


  ??王管事拱手躬身立即答道:“在大門匾額後!”


  ??“那你還不快去拿回來!”張世東鬆了口氣的同時立即衝著王管事喊道:“修繕大門的人不日就來,要是被人拿了去,我扒了你的皮!”


  ??“是!我這就去!”額頭微汗的王管事縮頭縮腦應了一聲,轉身奔出屋外,眨眼去的遠了。


  ??張世東見狀心神稍定,眼眶內卻忽然閃過一絲怨毒,“張世山!你等著!老子十一年前能把你踩在腳底,現在也一樣!”


  ??就在張世東咬牙切齒的詛咒著張世山的時候,心急若焚的王管事已經趕到了前院。


  ??可就在他放緩腳步,準備扮做尋常模樣走到大門下,趁著沒人將匾額後的信件取下時,卻忽然瞥見大門後牆下的草地上盤腿坐著一人。


  ??那人所在的位置很是耐人尋味,因為那裏距大門極近,卻恰在大門外看不到的死角。


  ??誰人會在這時坐在那裏……


  ??王管事納悶之餘足下微頓,細打量那人,卻見對方豹頭環眼,一身黑色勁裝,膝上橫放一柄三尺長的單刀,遠遠看去別具威勢。


  ??家主!


  ??王管事隻覺心跳驟然停了一瞬,下意識就想轉身離去!

  ??然而沒等他做出反應,遠遠坐在牆下的張崇興已經發現了他,麵無表情的遠遠看來!

  ??這還如何取信……


  ??可此時哪容得我轉身……


  ??若是出府,該用什麽借口……


  ??駭然之下心念電轉的王管事暗暗叫糟,雖不知張崇興出現在這裏的原委,可此時已容不得他再猶豫!

  ??於是王管家麵不改色繼續向前走去,不過卻不著痕跡的轉了方向,硬著頭皮直直向著張崇興走去。


  ??片刻後,借著行走的數息時間想到了對策的王管事來至張崇興麵前,低眉順眼的躬身行禮道:


  ??“見過老爺。世東少爺讓小的過來,看看老爺有沒有什麽吩咐。”


  ??“世東?”張崇興理所當然的認為張世東是從張崇飛口中得知自己要埋伏賊人,便點點頭淡然道:“倒是個殷勤的。


  ??“既然來了,便著人盯著點,莫再讓什麽人到前院來攪擾我。”


  ??說罷,張崇興便閉上雙眼調養氣息。


  ??而王管事一聽頓時心頭一沉,卻隻能恭恭敬敬的應了,退出前院火速奔回了書房,將事情與張世東說了一遍。


  ??“大伯在前院!”張世東心頭驚駭,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就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名家丁跌跌撞撞栽進了書房!


  ??“世東……少爺,王管事……”家丁鼻青臉腫嘴角淌血的抱著腿跌坐地麵,有氣無力道:“有個和……尚,把人……劫走了!”


  ??王管事反應極快,想著自己看守陳澤的十餘名家丁,心頭一驚立即追問道:“就你一個人回來?其他人呢?”


  ??“都被……打斷了腿!”家丁說話間已是滿頭大汗,顯然牽動了傷處。


  ??“世東少爺!等不得了!”王管事深知十多名家丁被人打斷腿絕不是好遮掩的,轉向張世東急切道:

  ??“我去安頓被打傷的人,您快去向三老爺解釋一番,求他老人家出手,萬萬不可讓那信落在老爺手中!”


  ??張世東也是個狡詐人物,一聽就明白了王管事的打算,看著王管事頭也不回的直奔側門而去,不由恨恨咬牙,對張世山已是恨到了骨子裏!


  ??眨眼間,半個時辰的工夫飛逝而過,正在前院牆下閉目養神的張崇興忽然睜開眼,看著腰挎佩刀的張崇飛遠遠走來,心頭納悶皺起了眉頭。


  ??隻見張崇飛步履沉穩的來到了張崇興麵前,垂首施禮道:“堂兄,我思忖良久,覺得有些不妥。”


  ??“嗯?”張崇興好奇道:“有何不妥?”


  ??“無人看守的大門不妥。”張崇飛指了指失了兩扇門板而顯得空蕩蕩的門洞,“賊人夜間若來,見此處無人把守,心中必然生疑。


  ??“而心懷疑慮則戒心自起,堂兄想要一舉將其擊殺便有了難度。


  ??“所以咱們最好安排一人鎮守大門,隻是這人的修為不可太弱,身份也不能太低,否則既鎮不住場麵,又消不掉賊子戒心。”


  ??“哦?”聽罷張崇飛的話,自以為猜到他會提名何人鎮守的張崇興意味深長的笑笑,“你覺得應當由誰人來鎮守?”


  ??“此事既是我的提議,自然是我最合適。”張崇飛麵無表情的說道:“我在明,堂兄在暗。


  ??“到時我拖住賊人,隻要堂兄尋得機會,定能將賊人一擊斬殺!”


  ??張崇興聞言頓時詫然。


  ??他原本以為張崇飛會提議讓草包張崇寧在明處誘敵,卻沒料到先前始終一副事不關己做派的張崇飛,這時會主動請纓以身做餌。


  ??想到這裏,張崇興細細打量麵前這個素來心思深沉的堂弟的神色,卻見其一臉坦然毫無異樣,不由越發好奇。


  ??“堂兄不必疑慮。”張崇飛如何不知張崇興的想法,麵色坦然語氣誠懇道:


  ??“你我兄弟平日如何相處是自家事,如今外敵襲擾,自當一致向外。


  ??“若是因著平日裏的些許誤會而給了賊人可乘之機,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兀自疑惑的張崇興聞言,暗暗對比了一下張崇飛與另外兩人的品行為人後,終究沒有反駁,點頭應允了張崇飛的提議。


  ??張崇飛見狀,貌似淡定實則惱怒的點點頭,一邊暗罵逆子惹禍,一邊向著大門走去。


  ??待到他盤腿端坐在大門匾額的正下方時,已漸漸收斂了心神,準備一有機會就將那封會害死自己兒子的信件拿走。


  ??很快,日落西山,黃昏降臨,路上行人漸次稀少,而張家甚少出麵的張崇飛坐鎮大門的消息,也迅速傳播開來,引起了諸多好事者的議論。


  ??與此同時,但凡知道張家接連兩天被人砸了門的人,都在暗暗期待著那囂張賊人再來一次,好讓他們在日間再多一份談資。


  ??在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期待中,時間飛速流逝,轉眼間到了醜時。


  ??耳聽得更夫敲了醜時的梆子,素來鎮定的張崇飛也不由心頭微緊,下意識就想回頭看一眼藏身門內的張崇興。


  ??而恰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忽然遠遠傳來,驚得張崇飛驀然握住刀柄,凝神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黑暗昏沉的街道之中,一名頭戴僧帽肩扛齊眉棍的年輕僧人緩緩向張府大門走來。


  ??和尚?


  ??當是世東提及的那人了……


  ??張崇飛心頭一沉,攥緊刀柄細細打量。


  ??卻見那僧人二十餘歲年紀,身形勻稱結實,相貌俊朗五官清秀,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明亮剔透仿若能洞徹人心一般。


  ??隻不過不管怎麽看,張崇飛都覺得這年輕僧人眉宇間帶著一股玩世不恭的不羈之態,像遊戲紅塵的灑脫公子勝過像一個出家人。


  ??“呦,今天換了個高手當值啊。”


  ??見張家大門的匾額下有人坐鎮,且正麵色凝重的打量自己,麵帶笑容的左章也不等對方開口,就主動歪著頭打招呼道:


  ??“你是張崇什麽?”


  ??出言不遜和輕蔑的態度,頓時讓素來沉靜的張崇飛陰沉了臉。


  ??隻見他豁然起身,倉啷一聲拔出單刀,刀尖遙指緩緩走來的左章,“毀我張家家門的便是你麽?”


  ??“不錯。”左章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在大門前三丈處站定,雙足恰恰踩在投擲石獅的位置。


  ??“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張崇飛深諳言多必失道理,生恐左章說出什麽對兒子不利的話來,拋卻雜念來至左章身前兩丈處站定。


  ??隻見他雙腳不丁不八,一手摁刀背一手持刀柄,雙手呈平推姿態將單刀橫擋胸前,聚精會神的盯著左章的同時口中默默誦念著什麽。


  ??“我知道了。”左章忽然笑了一聲,無視了遙遙對著自己的閃爍著寒光的刀刃,笑嗬嗬的說道:“你是張崇飛。


  ??“張崇興自大無腦,張崇寧庸碌市儈,張崇傑狡詐無端,張崇飛沉穩謹慎。


  ??“看你這謹慎小心的模樣,當是張崇飛無疑。”


  ??張崇飛聞言麵色一變,連忙開口駁斥道:“巧言令色!我張家豈是你能挑撥的!”


  ??“挑撥?我的聲音大到傳遍整個張家了嗎?”左章忽然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腳下一閃退開三丈,“還是說……


  ??“就近處便有我提及的另外三人潛藏?”


  ??“你……”張崇山麵色一沉,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就聽身後響起了張崇興的聲音,“崇飛,退開吧。”


  ??“果然有人埋伏。”左章嘖嘖搖頭,將扛在肩上的烏鋼伏妖棍取下,雙手斜持護在身前,“來者可是張家主?”


  ??話音剛落,就見張府大門中走出一人,正是張家家主張崇興。


  ??隻見他單手持刀,虎步龍行跨出大院,眨眼間已經走到了張崇飛身邊。


  ??“藏頭露尾之輩,也敢妄評我張家英傑。”張崇興無視了麵色難看的張崇飛,在左章麵前三丈處站定,


  ??“閣下犯我張家,究竟意欲何為?”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左章說著瞥了眼麵露緊張的張崇飛,全神戒備的同時笑嘻嘻的說道:


  ??“遇到我,張家主自認倒黴就是了,何必問那麽多?”


  ??張崇興麵無表情的拔刀,“閣下修為精深,不是尋常人物,敢問在哪一寺出家?”


  ??“不敢欺瞞張家主。”左章毫不猶豫的信口道:“在下法名正弘,懷寧府府城羅雲寺武僧。”


  ??張崇興單刀揚起,“斬殺你之後,在下會著人將你的人頭送回羅雲寺,仔細驗證一番。”


  ??“多謝張家主。”左章凝聚心神死死盯著張崇興的眼睛,語氣依舊淡然:“在下覺得還是自己走回去舒服一些……”


  ??話音未落,刀光乍起!

  ??刹那間,張崇興揚起的鋼刀毫無征兆的猛然劈落,一抹彎月般的寒光閃電般離刃而出,直奔左章麵門!


  ??然而左章卻似早已預見到了一般,從容側步閃身避開,讓那迅捷無比的刀光偏離他頭顱足有一尺!

  ??可這羚羊掛角的一刀剛過,重重刀光就緊隨而至!


  ??隻見張崇興一步踏出便跨過三丈之距,手中鋼刀砍削剁抹出招流暢,綻放出無盡光華,如浪潮一般湧向左章!

  ??靠!

  ??一樣的刀法……


  ??不一樣的人用出來……


  ??差別這麽大嗎!


  ??被刀光籠罩的左章念頭都斷斷續續的,隻能憑著被張世山多年喂招養出來的本能反應,搭配浮塵步和伏魔棍法,竭盡全力采取守勢抵擋!

  ??“張家主,突下殺手可不是英雄所為啊。”


  ??接連擋下刀鋒卻連一絲反攻機會都抓不到的左章嘴上逞著強,手中烏鋼伏妖棍左支右絀艱難遮擋,任誰也看得出他的狼狽。


  ??“藏頭露尾的小人也配與我論英雄?”


  ??揮刀猛攻的張崇興頗感遊刃有餘的同時也頗為納悶,因為左章雖然狼狽,卻總能在毫厘之間將自己的殺招擋避開來!


  ??這種對張家刀法熟悉至極的表現頓時引得他心頭詫異,便決定擒下左章好好審問一番。


  ??於是乎,剛剛還要置左章於死地的張崇興刀招一變,換用了別家刀法中傷而不殺的招數,一個勁的往左章臂腿關節招呼,活似要把他削成人棍一般!

  ??刹那間,疲於應對之下漸漸對張崇興刀速有所適應的左章再現窘迫,狼狽招架間連足下方寸之地也守不住,被張崇興逼得步步後退!


  ??眨眼間數息過去,兩人不僅遠離了張家大門,更漸漸向夜色濃重的街道中而去!


  ??守著大門匾額的張崇飛見狀,暗暗後退到匾額下方,趁著張崇興背對自己時縱身一躍,伸手向匾額後方探去!

  ??可他這一探卻什麽也沒撈到,隻見匾額後空空如也,哪有什麽信件!

  ??飄落地麵的張崇飛頓時心頭一驚,看向在張崇興刀下敗象盡顯的左章!


  ??然而他目光剛剛投射到左章身上,就見左章麵色發狠無視了砍向肩頭的鋼刀,大喝一聲振臂一掃,手中烏鋼伏妖棍挾萬鈞之勢擊向張崇興!

  ??張崇興自是不願與左章以傷換傷,收刀一挑撥開烏鋼伏妖棍,順勢一抹向著左章手腕削去,竟是要將他雙手削斷!

  ??可左章卻似是輸急了眼的賭徒與一般,不閃不避掄棍砸向張崇興,竟是要再度以傷換傷!

  ??張崇興見狀心頭冷笑,自忖有把握先一步廢掉左章雙手,招式不變手腕發力,刀鋒便如閃電般落在左章手腕上!

  ??然而下一刻,削在左章手腕上的刀鋒上非但沒有傳來預料之中的順暢感,反而卡頓在左章手腕間絲毫不得寸進!

  ??糟!他竟練成了佛門金剛不壞……


  ??驚變之下,一刀無功的張崇興腦海中念頭未絕,左章是大力沉的一棍已經如雷霆般落下!

  ??嘭!

  ??哢嚓!


  ??驟然間,烏鋼伏妖棍結結實實砸在了張崇興的肩頭,帶起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響!


  ??“唔哼!”


  ??張崇興隻覺一陣劇痛猛然襲來,手中鋼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飛跌出去,直滾到張崇飛腳下才止住去勢!

  ??“堂兄!”占盡優勢卻驟然敗退的局勢駭得張崇飛大驚失色,連忙俯下身子查看張崇興的傷勢。


  ??“我沒事!”麵色發白的張崇興咬牙推開張崇飛,忍著肩頭劇痛站起身,狠狠瞪視著左章,“金剛不壞……你究竟是哪一寺的武僧!”


  ??“貧僧說過了,羅雲寺正弘。”左章暗暗揉了揉隻痛不傷的手腕,冷冷看著張崇興道:


  ??“張家主,與我做個約定,我便放過你張家滿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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