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獲自由
月近中天,夜色深沉,位於廣安府慶州城的孫家大宅中,年近中年身材有些發福的孫元偉身著孝服,麵帶哀切的坐在花廳中,一邊與剛剛落座的張世山寒暄,一邊暗暗打量雙手合十闔目端坐的左章。
??然而越是打量,孫元偉就越有些摸不準,隻覺得左章雖然確有幾分高僧的做派,可年齡卻比他見過的那些所謂高僧的和尚年輕太多。
??不過孫元偉對兼任縣中僧會的張世山還是有著幾分信任,再加上他也有自信對方不敢誆騙於他,便不動神色的繼續暗暗打量左章。
??“孫兄,你也莫要太過悲傷。”明知孫元偉暗中打量左章的張世山心中暗笑,做出似若未覺得模樣溫言寬慰道:“令兄有這一遭也是他的命數。
??“如今人死燈滅,有你為他操辦身後事,想必他也走得安心了。”
??“話雖如此,可我……唉……”孫元偉聞言搖頭掩麵,作勢抹去眼角的水光,表情沉重哀痛的拱手道:“張兄弟,請務必將那害死我大哥的邪祟誅殺,讓我大哥也能死得瞑目!”
??“孫兄且放心!”張世山麵帶傲然的伸手向扮高僧狀的左章一引,鄭重說道:“這位就是我遍尋州府為你請來的高僧,法號智深。
??“孫兄你別看智深大師年紀不大,可他自小便師從高僧修行,如今已苦修近二十載,佛法之精深實乃我生平僅見!
??“而且智深大師不僅精通佛法,更是以弱冠之齡擔任堂堂一寺的主持,說是得道高僧也絕對不為過!”
??“我佛慈悲。”麵對張世山的吹捧,左章適時頷首回禮自謙道:“佛法博大精深,貧僧不過領悟一二,萬不敢言精通二字。
??“至於這個主持……嗬嗬,也是貧僧僥幸得來,當不得張僧會這般盛讚。”
??“智深主持何必自謙。”張世山麵不改色的信口讚道:“正心寺建寺數百年,如今闔寺上下就以您修為最是精深!您做主持,寺中任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眼下您苦修二十年首次下山,恰逢孫兄家宅之中有邪祟作怪,還請智深大師援手相助,將那害人的邪祟就地誅滅!”
??“好說。”暗歎張世山吹捧功力深不見底的左章微笑頷首,然後衝著表情哀痛的孫元偉點頭致意道:“孫施主,令兄近日身亡,貧僧恐那邪祟還藏身於貴府某處,還請帶我去令兄生前的居所一觀。”
??此時孫元偉在張世山的吹捧和左章的裝腔作勢下,也感覺左章比那些自稱高僧的和尚強了許多,便恭敬地點頭答應一聲,起身帶著兩人去往後宅。
??過不多久,眾人來到一處寂靜的宅院外,因宅院內未曾燃點火燭,令如霜月色揮灑院中,顯出幾分清冷寧靜的韻味。
??“我大嫂如今正在正廳守靈,此時院中無人。”
??月色下,隱隱顯出幾分緊張畏懼的孫元偉向身後幾名親隨靠近了些許,舔了舔嘴唇衝左章與張世山拱手歎道:“唉,每每靠近這裏,在下便總能回想起兄長的音容笑貌,心中總會痛楚難當不良於行。
??“為了不給二位添亂,在下就不進去了,張兄弟與智深大師請自便。”
??說罷,孫元偉也不等左章與張世山回應,著親隨將一串鑰匙遞給二人後,便似是身後有惡犬追攆一般快步溜走了。
??“真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呐……”左章掂量著手中的鑰匙,看著消失在月色下的孫元偉一行,揶揄笑道:“張大哥,與他打交道,你可要小心著些了。”
??“他可是開錢莊的,我哪敢大意。”張世山搖搖頭嘿笑一聲,轉頭透過宅院大門看向稍有些淩亂的院內。“左小哥你看,想是那孫元偉兄長死後裏麵的人就都搬走了,且連個敢進去清掃的人也沒有。”
??“畢竟是能把人弄死的邪祟。”左章輕撫僧帽,整了整身上杏黃色素淨僧衣,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木魚木槌,認認真真端在手中,這才抬腳走了進去。
??“左小哥你真是謹慎過頭。”張世山見左章一臉鄭重戒備,笑著擺擺手大步跟上。“我一介依仗自身血氣的武夫都不怕,你功力遠勝於我,又有寶器傍身,小心個什麽勁。
??“況且我看啊,孫元偉家至今也沒有第二個人遭難,八成就不是什麽邪祟,而是他兄長是得了失心瘋。
??“否則若是真有邪祟作怪,他家宅子能安寧到今天?早亂套了!”
??“陰溝裏翻船的人生前都是似你這般認為的。”不為所動的左章哼了一聲,依舊緊緊端著木魚小步前進,同時不停掃量四周。
??張世山見狀笑著搖搖頭,也不與左章爭辯,就這麽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側,緩緩來到這宅院的庭院正中。
??然而就在張世山準備繼續向前走去的時候,他身邊的左章卻忽然麵帶凝重的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遠處沐浴著月色而倍顯清冷的一處房屋。
??被左章弄得有些茫然的張世山正待開口詢問,卻見左章皺眉開口道:“張大哥,你有沒有覺得主家臥房有些古怪,仿佛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氣息逸散而出。”
??“呃……啥?”張世山聞言心頭一突,看了看豪無異常的主家臥房,停下腳步靠近左章一分,喉結不由自主的滾動一下,澀聲道:“左小哥,你……你好端端的嚇我作甚?”
??“嚇唬你?你以為我很閑麽。”左章瞥了眼剛才很勇現在卻很慫的張世山,深吸一口氣問道:“張大哥,可還記得來時路上你與我說過的話?”
??感覺自己嘴唇有些發幹的張世山疑惑道:“一路上你問東問西讓我說了好多,你指的是哪句話?”
??“你說孫元偉兄長屍身無礙,便不會是邪祟附身。”左章盯著主家臥房緩緩說道:“否則要麽氣血衰敗筋肉萎縮,要麽內髒短缺軀幹殘損。
??“現在看,孫元偉的兄長與這幾條都不相幹,且孫元偉篤定的說他兄長在從府城回來後性情大變,最終整日裏縱欲不知節製導致傷病複發而亡,那他是因為什麽失控的呢?”
??跟在左章身邊的張世山見左章說的鄭重,不由下意識的向左章側後挪了半步。“為什麽?”
??“唉,平時也沒覺得你缺心眼兒啊……”左章輕歎一聲繼續說道:“孫元偉說他兄長從府城歸來後突然變了個人,然後開始旦旦而伐。
??“可是你看這宅院,近一些的有秋千暖帳花圃草坪,遠一些的有小湖亭台假山涼閣,就連主房廂房的外形都瑰豔得很。
??“而若不是驕奢放浪縱情聲色之輩,能把自己的宅院建成這般模樣?”
??“啊?”張世山眨巴眨巴小眼睛,很快明白過來:“你是說孫元偉的兄長本身就是個貪花戀色之徒?”
??“不錯。”左章點點頭,盯著主家臥房若有所思道:“所以,孫元偉口中他兄長性情大變的說法,就值得懷疑了。”
??“難不成是孫元偉暗下殺手?”張世山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眼珠一轉試探問道:“那咱們……報官?”
??“張大哥,你是想敲孫元偉的竹杠吧?”左章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剛剛孫元偉靠近宅院的時候,神情之中所帶的畏懼明顯不是裝出來的。
??“所以,這宅院中應該確實有些蹊蹺,而他的兄長八成是從貪花戀色變成了縱欲無度,隻是沒他說的那麽誇張而已。”
??張世山聞言,感覺好不容易清晰了些許的腦子再度化作一鍋漿糊,不由疑惑道:“智……不是,左小哥,你到底要說啥啊?”
??“張大哥,有空多動動腦……算了,還是別為難你腦袋裏的漿糊了。”左章無奈嘀咕一句,深吸一口氣鄭重說道:“不是邪祟附身,卻能改變人的性情。
??“就說明盤桓在孫元偉兄長身邊的,不是不入流的邪祟,而是會用術法惑亂人心的精怪。”
??“會用術法的……精怪!”刹那間,張世山就覺一股涼氣順著後背竄入腦海,驚恐之下駭然道:“天爺!堂堂慶州城裏怎會出現精怪!
??“智……智障,咱們怎麽……”
??“再叫我的法名,我就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左章狠狠瞪了屢教不改的張世山一眼,平定心緒手執木魚凝神站定,望著不遠處的主家臥房默默嘀咕道:“老禿驢,你可別掉鏈子啊……”
??說罷,左章口宣一聲佛號的同時拚盡全力鎮定心神,舉起木槌迅速落下,狠狠擊中了手中的木魚!
??篤!
??驟然間,一記震懾人心的木魚聲猛然爆發,仿若一尊巨石狠狠砸入靜湖,激起重重無形無質的聲浪,瞬間席卷了整個宅院!
??“唔……該死!”饒是提前試過木魚威力的左章提前做足心理準備,卻依舊在木魚聲的衝擊下心神劇震,險些一個趔趄歪倒地上!
??好在他心神堅韌瞬間回過了神,立即紮了一個穩穩當當的馬步,這才沒有狼狽歪倒。
??而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張世山則不堪的多,在木魚聲剛剛響起時就心神失守翻著白眼軟倒在地,幹脆利落的陷入了不省人事的失神狀態中!
??瞬間恢複過來的左章連忙查看了一下張世山,見他無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甩走心中幾近於無的愧疚感,轉頭看向宅院主家臥房的方向。
??然而就在左章將目光投向臥房的時候,耳聰目明的他忽然捕捉到屋內一絲撞擊似的異響,仿佛有什麽木質器具摔落地麵一般!
??“有用!”左章眼珠一轉,見主家臥房四周那些似乎僅有他能看到的氣息變得散亂淡泊不堪,當機立斷攥緊木魚木槌快步來到臥房門外,二話不說便飛起一腳!
??咣當!
??一聲巨響過後,主房大門轟然向內倒去!
??而左章則毫不猶豫的運氣疾退,飛身跳到倒地不起的張世山旁邊,將大半身子藏在其肥碩寬大的身軀後麵,這才衝臥房洞開的大門喊道:“出來!否則貧僧再出手時便不會留情了!”
??喊罷,左章就緊張的盯著臥房門。而不待他喊第二聲,就見一個如拳頭般大小的黑影從房門中滾了出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大……大師……高抬……貴手……”
??左章見狀心頭稍寬,借著月光細細看去,卻見滾落門外的是一尊不知什麽木材雕刻的長壽長者雕像。
??那木雕做工細致惟妙惟肖,尤其是那長壽長者慈祥寬厚的容貌神情,更是刻畫得活靈活現,讓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歡喜。
??而在木雕的周圍,一種似乎無形無質的淺淡氣息以木雕為中心散亂的飄蕩的,正是左章先前看到的那種莫名氣息!
??“何方妖孽!”左章心中雖然好奇自己為何會看到這種氣息,卻也知道此時不是深究的時候,便端槍似的端著木魚木槌,直指木雕喝問道:“為何害人性命!”
??那木雕仿佛醉酒一般在地上滾了兩滾,傳出無力的呻吟。“大……師,小的……冤枉……”
??“冤與不冤豈是由你說了算的!”從未與精怪打過交道的左章硬著頭皮維持著強勢。“快快束手!待我查明真相,若真是冤枉了你,自不會為難於你!”
??“大師……此言……當真?”木雕輕顫兩下,滿是畏懼的問道:“大師……得道……高……僧,可……不能……”
??“出家人不打誑語!”為了穩住對方的左章毫不猶豫的脫口喊了一聲,然後眼珠一轉又恫嚇道:“你也莫要存了欺心之念,否則貧僧定將你就地打殺!”
??“小的……不敢。”木雕艱難地哼了一聲,然後就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張大哥,別裝了!”左章見狀抬腳踢了踢癱在自己腳邊的張世山,輕聲催促道:“眼珠子轉得那般快,你也不怕掉出來!快去將那木雕拿過來!”
??“嘶……”小腿肚子遭了重擊的張世山撇撇嘴,知道已經裝不下去,便睜開雙眼麵帶難色坐起身來。“左小哥,我現在渾身酸軟……”
??“你再磨嘰,信不信我轉身就走!”左章說話間隱隱向後撤了一步。“那木雕經不住我的木魚聲,且表現得比你還要不堪,你怕個什麽勁!”
??張世山聞言將信將疑的瞅了眼不遠處的木雕,又看了看左章手中的木魚,略作思忖便打定主意,吞了口口水麻利的站起身,緩緩走向那長壽長者木雕。
??隻見他走到木雕三步遠處,不安的看了兩眼木雕,咬牙伸手入懷從中衣上扯下老大兩塊布來,將雙手包了個嚴嚴實實才小心翼翼的把木雕捧起來,火速回到左章身邊後一把丟在地上。
??“紫紅色?騷氣這麽重你也敢穿在身上?”左章嫌棄的看了眼張世山的簡易版手套,暗暗衝張世山眨了眨眼,然後手執木槌指著木雕問道:“說!為何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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