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你才是與我共度夕陽的人
江忻然拍拍顧流蘇的腦袋，“小不點兒，從前顧流蘇們一起玩的時候，你總是一個人坐在一旁玩沙子，招呼你也不理。沒有想到，現在還是這樣的固執。”
??顧流蘇扳過他的手，紮起他羽絨服藍色的袖子，看見他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一口就咬下去，“你管顧流蘇。”
??這時候顧流蘇以為他仍舊會像小時候那樣，對她采取一係列的報複行為。
??可是他沒有，他歪著頭笑了，
??“顧流蘇，走啦快去上學。你這一折騰，席清言走了不說，等會兒還要通報批評。”
??笑容是她所熟悉的，不算溫暖不算好看，一貫的輕佻。
??“還不都怪你。”
??可是顧流蘇還是覺得他變了，他比從前要沉穩安靜的多。
??甚至變得像是另一個人。
??這樣的他讓顧流蘇有點兒不適應。
??其實後來顧流蘇也想過，這樣的變化絕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隻怪平時她的精力大部分都花在席清言身上，實在分不得心給他。可有些事情也是顯而易見的，比如進入青春期的姑娘，大部分其實也沒有很喜歡席清言那一款高富帥，反而是他很受歡迎。
??因為她始終不相信他要比席清言還好，於是就隨手抓來了一個初中部的姑娘，“你到底覺得他有什麽好的啊？整個人都不正經的。”
??那姑娘先是愣住了，然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顧流蘇，說：“怎麽可能，江忻然很好的啦，溫柔又大方。長的也很正，你看那笑容，多迷人。”
??當時顧流蘇就覺得這樣的話語怎麽可能是來描述他的，分明是用在席清言身上的。不過，既然他喜歡顧琳，顧琳又喜歡席清言。為了顧琳而模仿席清言，也是可能的吧。
??但是模仿就是模仿，自己本身的性格還是改不掉的。
??很快就到立春了，席清言的生日也日漸逼近。顧流蘇畢竟隻是顧流蘇，沒有能力給心愛的少年買特別的球衣、動漫手辦之類，所以顧流蘇隻好自己動手。
??顧流蘇想給他畫出四季，不管他接不接受。
??想到便就去做了，顧流蘇向美術老師借用學校的繪畫室。下午放學就提著自己廉價的水粉，特地挑選的昂貴紙張，絞盡腦汁地想究竟該怎麽畫，才會對席清言的胃口。
??春天是他低頭微笑的刹那，眼睛裏的璀璨光芒更勝十裏桃花；夏日是他穿著白襯衫走在巷子口，在人海裏聽到顧流蘇的呼喊突然轉過頭來，黑色的耳機線掉下去一半，嬉笑歡顏向誰歌；秋日是他兒時柔聲說顧流蘇是個性格好的姑娘，風衣上灑滿了別人看不見的陽光；冬日是他坐在開著暖氣的豪華車裏，麵無表情地翻閱著雜誌。
??這是一個多好的少年啊。可惜不是顧流蘇的少年。
??顧流蘇不得不承認，這是顧流蘇畫畫多年以來速度最快、質量最好的一次。
??顧流蘇緩緩起身伸個懶腰，走到窗戶前，望著漫天繁星，忽然笑著笑著就哭了。顧流蘇竟然在畫完畫後才想到，顧流蘇根本就沒有收到席清言的邀請，又怎麽送出顧流蘇的四季。
??正當此時，畫室破舊的門“吱拉”一聲就開了。其實顧流蘇心裏是希望來人是席清言，他會貼心地為顧流蘇逝去眼角淚珠，在夜裏拉起顧流蘇的手。好吧，顧流蘇是做夢。
??光聽這急躁的聲音就知道一定是他——“顧流蘇！你這麽晚還不回家，你知不知道你媽都急死了。”
??顧流蘇滿臉淚痕，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的臉。他的臉上有點兒月光。
??或許他被顧流蘇這樣的狼狽模樣嚇到了，低頭罵了聲，然後就朝顧流蘇走過來。顧流蘇看他這陣勢怪奇怪的，就退後幾步，誰知道他又說：“你過來點，隔這麽遠我怎麽幫你擦眼淚啊。”
??一聽這話顧流蘇就笑了，自己拿衣袖往臉上慌忙抹了兩下。
??他彎下腰，湊近顧流蘇的臉，他暖和的手輕輕拂過顧流蘇的眼角、雙頰、鼻翼，“為什麽還在畫室？美術作業你不是早就完成了。”
??顧流蘇指了指夾在畫板上的幾幅畫，他拿起來，他讀出顧流蘇小心翼翼寫在右下角的祝福，“祝席清言生日快樂。”然後他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舉起顧流蘇的畫，
??“席清言怎麽了，人家好著呢。”
??他的神情悲天憫人，弄得顧流蘇當時就覺得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顧流蘇挺直了腰板，“那你以為你這個毒舌醜男，顧琳就會喜歡了？”
??同上次一樣，他又遲疑了。
??顧流蘇自以為戳中了他的痛處，高興著呢。誰知道他這廝，迅速替顧流蘇收拾好了畫具，轉過身去，
??“你不懂。先回家再說。”
??“哼。”
??即使心裏不痛快，顧流蘇最終還是悶哼一聲，跟在他身後，看他關上畫室的門後仔細檢查。
??眼下雖然入了春，可仍舊是春寒料峭，顧流蘇也始終感覺心裏拔涼拔涼的。
??走出安靜的校園，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暖黃色的燈光照在每個人的身上。趁他在公用電話亭給顧流蘇媽打電話的時間，顧流蘇哆哆嗦嗦地戴好帽子，卻聽見顧流蘇的肚子不安分地響起來。等他掛了電話，顧流蘇正巧看見前麵的餛鈍攤子，便扯了扯他的衣裳，對他說：“他，我有點餓了。我沒有帶錢，你能不能請我吃一碗餛鈍。”
??“這不是馬上回家了……”顧流蘇打斷他的話，“我走不動了。”
??他還是無奈地答應，從口袋裏拿出三塊錢遞給顧流蘇。顧流蘇愉快地接過，小聲地道謝，然後對老板說：“一碗餛鈍。”
??因為吃餛鈍的人不是很多，所以一下子，一碗熱騰騰的餛鈍就到了顧流蘇手上。顧流蘇承認，顧流蘇一直都很不在意個人形象。不過這幾年跟著喜歡席清言，還是有很大改變的。可是這次不一樣，顧流蘇的的確確是餓瘋了，激地坐在馬路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準確地形容就是狼吞虎咽。
??他扔給顧流蘇一個衛生球，“顧流蘇，你能不能給顧流蘇坐在飯桌上吃東西？不丟人啊。”
??“這碗餛鈍值得。”顧流蘇含含糊糊地回答，實則已經被夜裏的涼風吹得要分不清東西南北中了。盡管手心還是熱乎乎的，可是腳下和背後傳來的冷氣，顧流蘇也不由得渾身顫抖。
??突然間，他脫下他的大衣披在顧流蘇身上。顧流蘇簡直就是受寵若驚，驚訝地望著他，本來是想說一些感謝的話。可他這廝別過腦袋，麵露慍色，“看什麽看，沒看過帥哥啊。快吃你的餛鈍。”
??顧流蘇笑了笑，卻很快喊他一起看不遠處路燈下擁吻的一對男女。
??男生高高瘦瘦的，緊緊抱著懷裏的姑娘。看那姑娘似乎也有夠高，身材非常標致。兩個人看起來，很是登對。
??“顧流蘇，你就熱衷於看這樣的場麵？能不能再無聊一點。好啦，別看了……”顧流蘇愣了一愣，他的聲音在顧流蘇耳邊就從清晰變成了模糊。可是顧流蘇現在擔心是，卻不是這一點。那個男生，越看越像席清言，那個姑娘的身材，和顧琳的也近乎相同……
??顧流蘇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可是顧流蘇的身體還是在不自然地發抖。
??“顧流蘇，餛鈍掉了沒發現啊。喂，你怎麽了？”
??果然是好奇心害死貓，顧流蘇無法控製顧流蘇的腳步。顧流蘇也必然絕望地發現，顧流蘇的所有猜想都是正確的。
??“你們在幹什麽！”顧流蘇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叫了出來，打破了席清言他們的安謐。
??顧琳仍舊窩在席清言的懷裏，紅著臉喊顧流蘇和他的名字。而席清言呢，席清言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顧流蘇披在身上的大衣，露出標準的微笑，聲音好聽到顧流蘇整個人都要酥了，“流蘇，他，你們也在啊。”
??在看見席清言的笑容後，顧流蘇就傻了，是真的傻掉了。因為顧琳溫柔地問顧流蘇，“他，你交到了流蘇這麽可愛的女朋友啊。”而顧流蘇最先想到的，並不是顧琳誤會自己是他的女友，卻是她竟然也喊顧流蘇，裝得她們很親密那樣。
??實際上呢，她是顧流蘇的情敵。
??顧流蘇的畫板不小心掉在地上，顧流蘇為席清言畫的畫散落下來。席清言貼心地彎腰去撿，可是此時此刻顧流蘇多麽希望他永遠也不要看見它們，永遠也不要看見顧流蘇的心意。尤其是在顧琳的麵前。
??“欸，清言，這畫上的不都是你嗎？”
??席清言仔細看了看後，耐心地同滿臉困色的顧琳解釋道：“這是流蘇為我畫的生日禮物。”然後他溫柔地對顧流蘇說，“謝謝你，顧流蘇。”
??顧流蘇心虛地低下頭去。他卻攬過顧流蘇的腰，顧流蘇正想推開他的時候，他用力地握了握顧流蘇的手。顧流蘇看見他眼睛裏的光芒竟然和當初的席清言一模一樣，實在覺得他這麽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便從臉上擠出笑容，“祝你生日快樂。”
??“好羨慕顧流蘇，有他這麽成熟的男友。”顧琳話裏雖然提到他，但卻是望著席清言說的。席清言伸手劃了劃她的鼻翼，滿眼的開心與滿臉的幸福，令顧流蘇不由得想要退後三分。
??心酸與難過一下子湧上心頭，不知不覺間淚水盈眶。
??席清言擔憂地問顧流蘇：“顧流蘇，你怎麽哭了？”
??“沒事，顧流蘇淚腺比較發達，估計得回去給她吃點藥。先走了，再見。”他冷漠的聲音響起，無疑是又給顧流蘇心口添了一把刀。
??“忘記說了，顧流蘇過生日那天你們來參加她的派對嗎？”顧流蘇正想用力地點點頭，他硬是把顧流蘇拉走。
??顧流蘇的哭聲由細微到放聲，從頭至尾，他隻是在街邊買了一杯熱奶茶遞給顧流蘇。一點兒安慰的話也沒有。其實顧流蘇很疑惑，為什麽看見顧琳和別的男孩在一起，他都能夠如此淡定。可是顧流蘇沒有問出，因為顧流蘇也無暇顧此。
??晚上十點半的井墨市，路燈都關了大半，隻剩下零零落落的燈光。顧流蘇知道那些燈光是誰關掉的，是席清言。
??他不僅沒收了顧流蘇從前的、曾經的夕陽，還要拿走顧流蘇的燈光。
??全世界霎時間黯然失色。
??“顧流蘇，今天晚上的星星真圓。”
??顧流蘇嗚咽著糾正他，“才不是星星，是月亮。”
??他替顧流蘇理了理因為失態地哭泣而弄亂的頭發，這樣一個細微地動作，令孤獨的顧流蘇好像找到了傾訴對象。
??“你剛剛為什麽說你是我男朋友？”
??“不然你是想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承認你自己比顧琳差噢。”他撇撇嘴。
??顧流蘇又問他：“你不是暗戀顧琳已久，怎麽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不回答，顧流蘇也沒有追究。
??“你知道嗎，還會喜歡很久很久。一輩子那麽長，顧流蘇想要嫁給他。可是漫漫長路，他隻能陪一個人走完。那個人，不是我。”
??顧流蘇覺得顧流蘇可以想象他不屑一顧的表情，他或許會說，怎麽突然這麽矯情啊顧流蘇。可是他沒有，他沉默了。然後他一字一句、十分鄭重地開口，“顧流蘇，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顧琳一秒鍾，即使她長的那麽漂亮。”
??顧流蘇驚訝地張大嘴巴，卻又聽見他說：“我喜歡的人，隻有你。隻有那個小時候我最愛欺負的顧流蘇，初中時代數學老是不及格的顧流蘇，脾氣很臭討厭交朋友的顧流蘇。”
??顧流蘇注視著他的側臉，恍然發現他也已經變得如此英俊，是一種與江忻然完全不同類型的
??英俊。一下子，顧流蘇就明白了為什麽那些姑娘這麽迷戀他的原因。
??“你這算是和我告白嗎？可是……我喜歡席清言。”
??他笑了笑，說：“廢話。我知道，顧流蘇看見了你喜歡他，我才努力向江忻然看齊的，可是還是比他要落後一大截。好了，你在很用力地喜歡，所以，現在要不要再哭一會兒？”
??顧流蘇點點頭，趴在他的肩頭。
??哭到聲嘶力竭。
??哭到顧流蘇終於明白，江忻然隻適合仰望。
??不記得是那本書裏寫的：很久之後顧流蘇才想清楚，慶幸的是顧流蘇終於想清楚了。
??二十歲的顧流蘇從秋至的夢中醒來，聽到電話鈴響起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喂，顧流蘇！不是說好了晚上顧流蘇給你慶生，你現在怎麽還沒有來？”他的怒吼令顧流蘇一秒鍾清醒。顧流蘇迅速換好衣服，連聲應道：“就來了，你再等等。”
??顧流蘇現在和他在同一所大學讀書，他們走出了井墨市。
??在他同顧流蘇告白之後，他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聽說席清言出國留學了，顧琳隨之而去。他們現在也能夠很愉快地談論起當初的顧流蘇，為了追席清言而做出的傻事。
??宿舍裏有夕陽灑進來，像很多年前那樣跟鍍了金一樣的夕陽，多麽難得。
??顧流蘇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他在樓下等著顧流蘇，他緊了緊羊角扣大衣，寒風瑟瑟裏他的身影如此俊秀。顧流蘇朝他飛奔過去，給他一個擁抱。他有些手足無措，他的雙手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兒才好。顧流蘇把頭埋進他熾熱的胸膛，顧流蘇感覺到他的手漸漸撫上顧流蘇的發，聲音微小卻有遮蓋不住的驚喜。
??“流蘇。”
??顧流蘇。
??顧流蘇也會想過，如果顧流蘇直接就遇見了江忻然，那麽顧流蘇的愛情就不用繞這麽多的彎路。可是無論是顧流蘇還是席清言，都在不完美的愛情裏得到了完美的成長。
??江忻然是夕陽，雖然實際上他比夕陽離顧流蘇還要遠幾個光年。
??而隻有席清言，才是那個陪顧流蘇一起看夕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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