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放棄
按理來說,顧流蘇從來不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人,但是既然是人欺負到了自己的頭上,顧流蘇就不會留情了。
??她從來都不是善人,別人傷她一分她便取之十分。在她心裏,是她的東西終究是她的,誰也奪不走,不是她的她也攥在手心裏不放。
??周錦若撲通跪在她麵前,哭花了精致的妝。“顧流蘇,我求求你,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顧流蘇有片刻的心軟,可她還是忍住了。
??她不能對自己殘忍。
??周錦若還在哭,哭的顧流蘇心煩意亂,許久,她扶起周錦若指指咖啡館外的人工湖。“你愛他是嗎?跳下去,證明給我看。”
??周錦若的臉刹那間就白了臉。
??咖啡館外的人工湖本是讓客人遊玩散心用的。湖麵很寬,水深不見底,有一座小小的木橋慵懶的搭在上麵,構成一副絕美的風景畫卷。
??初春的天雖不算嚴寒但也冷的緊。此刻的湖水定是冰涼刺骨。
??周錦若咬咬嘴唇迎上顧流蘇挑釁的目光,默默的走了出去。就當顧流蘇以為她知難而退突然聽見撲通一聲。回過神的時候耳邊已經充滿男人女人們的驚叫聲。
??周錦若當真跳了下去。
??她突然覺得身心俱疲,頹然的靠在椅子上。
??被撈上來的周錦若拒絕別人送她去醫院的請求,重新回到顧流蘇麵前。此刻的她全是都濕透了,本來飄逸的長發貼在白皙的臉上,配著瑟瑟發抖的身軀,說不出的我見尤憐。
??顧流蘇脫下身上的小西裝披在她身上,隨即拿起桌上的包就要離開,走了有幾步才聽到周錦若喚她。
??“顧流蘇,你和宋梓丞的照片並不是我拍的,是誰,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顧流蘇沒有回頭,嗯了一聲就離開了,背影有著說不出的孤寂。
??周錦若有些驚訝她的淡然,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非常可惡。但隻有那一瞬她便意識到,愛情是一場戰爭,容不得一絲讓步。
??顧流蘇是聰明人,她自是明白周錦若的意思,明白歸明白,可結果卻讓她無法接受。
??他欺她,瞞她,傷她,負她。她就像采玫瑰的姑娘,手被刺紮的鮮血淋漓,卻還是緊握著不放,因為舍不得。
??她沒有開車,自己一個人漫步街頭。有飄揚的風吹到她的臉上,吹的長長的發在空中胡亂飛舞,橘黃色的日光安靜的照到她白襯衫上,渲染成一個個光圈。
??“我舍不得,可是時間回不去了。”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接聽,是宋梓丞打來的。還未等他開口,她便搶先說話。“宋梓丞,我想回家。”一開口聲音便忍不住哽咽。
??電話那頭的宋梓丞似乎愣了楞,隨即說道“好,微微,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
??掛了電話,顧流蘇覺得自己活的像個笑話。
??宋梓丞辦事一向利落,不到兩個小時便訂好了去上海的機票。顧流蘇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服便隨他去了機場,在臨上飛機的時候給宋梓丞發了短信。
??“其實我說和你重新在一起是騙你的,我已經不愛你了,好馬不吃回頭草,我隻是報複你對我的傷害,別再找我了,和周錦若好好的過日子吧。”
??發完短信她扣出手機卡,掰斷扔掉,頭也不回的上了飛機。
??然後淚流滿麵。
??不見麵也有不見麵的好,至少,我永遠都是你記憶中的模樣。
??顧流蘇知道自己懷孕已是兩個月以後,拿到檢驗結果的她站在醫院走廊哭笑不得。
??深呼幾口氣她拿起手機給宋梓丞打電話,現在她所能依靠的隻有他。
??等了有半個小時宋梓丞才姍姍來遲,騷包的模樣引得年輕的小護士臉紅輕跳。
??“我懷了宋梓丞的孩子。”顧流蘇倒也直接,大大咧咧的說了出來。
??宋梓丞挑眉,看她一眼也不說話,徑直的從懷裏掏出包煙。點燃,吸了一口,想了想又掐滅,他知道在醫院禁止吸煙。
??“我想把孩子打掉,他出現的不是時候”她說。
??宋梓丞依舊沒有吭聲,而是拉著她去做了個全身檢查。孩子隻有兩個多月,很健康,但最後醫生說得話卻讓顧流蘇覺得命運又給她開了個大大的玩笑。
??“沈小姐盆骨窄,子宮內膜較之別人薄,若是打掉這個孩子,恐怕以後都不會再懷孕。”
??顧流蘇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將孩子打掉。她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還不如早早的扼殺在萌芽裏。
??做人流手術的隻有兩個,顧流蘇排著號在走廊等候。她雖下定決心,但身子還是抑製不住的顫抖。宋梓丞摟著她的肩企圖讓她鎮定下來,天知道他比她還要緊張。
??終於到了顧流蘇,她正要進去,卻看到從手術室出來的女人麵色蒼白,有大滴的汗從額頭滴落,被人扶著的身子依舊步伐紊亂。
??她有些猶豫。
??考慮了再三,她毅然蹋進手術室。就在門緩緩關上的時候,宋梓丞突然闖了進去一把把她拉了出去。顧流蘇正要責問他什麽意思,還未開口他的吻就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他離開她的唇將她緊緊的嗯在懷裏。顧流蘇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正要推開他卻聽到他的歎息。
??他說“微微,嫁給我吧,把孩子生下來,算我的。”他語調深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顧流蘇覺得眼睛酸酸的,想哭又哭不出來。
??我們心裏都住著惦念的那個人,無法給其他人任何空間。
??這個愛了她十二年,無論如何都不離不棄的男人,這個說要做她孩子父親的男人。
??她怎麽可以拒絕?
??於是顧流蘇伸手環住他,輕聲說了句好。
??宋梓丞的父母是不大願意讓一個離婚的女人嫁給宋梓丞的,但再怎麽不願還是如期的舉行了婚禮,籌碼便是顧流蘇肚子裏的孩子,所有人都以為是宋梓丞的種。
??婚禮的前一天顧流蘇給宋梓丞發了郵件,告訴他自己要結婚,宋梓丞沒有回複。顧流蘇也不在意,兀自坐在電腦前發呆。
??明天她將成為別人的新娘,從此與宋梓丞形同陌路。也許有一天還會相遇,擦肩而過得時候互相打個招呼說一句“嗨,原來你也在這裏。”
??而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會在時光的長河裏逐漸被掩埋。
??沒想到婚禮上還是出了岔子。
??婚禮很豪華,像一場綺麗的美夢,這讓顧流蘇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有牧師在問宋梓丞。“是否願意娶顧流蘇小姐為妻,從此無論生老病死,不離不棄。”宋梓丞笑的明朗,不加思索的便說了我願意。
??然而在牧師問顧流蘇的時候她猶豫了,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卻看到伴娘拿著她的手機一臉焦急,以至於話都說不完整。
??但顧流蘇還是聽到了。“宋梓丞與周錦若在參加她婚禮的途中,在高速發生車禍,傷勢太過嚴重,已經.……”
??顧流蘇覺得腦子像炸開般的疼,她需要宣泄,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她挽起長長的裙擺便衝出教堂,宋梓丞趕忙跟在她的身後跑了出去。
??於是那天有很多人看到,人流如織的街道上,美麗的新娘在街心慌亂的奔跑,長長的裙擺像極了天上的雲。
??宋梓丞在郊區買了房子。四麵風景怡人,適合修養,帶著顧流蘇搬去了那裏。醫生說她隻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也許等孩子出聲便會好起來。
??午夜夢回的時候,他總會回憶自己的過往。想的最多的便是他與周錦若的那個交易,他想起那一年他裝醉讓顧流蘇把他帶到酒店,趁機拍了照寄給了宋梓丞。周錦若想得到宋梓丞,而他要得到顧流蘇。
??真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
??他有時也會後悔,覺得一開始便做錯了許多,否則如今的顧流蘇也不會是這個結局,她應該會待在宋梓丞與她的家裏,過著美好的生活,像個普通的婦人相夫教子。
??不過沒關係,無論過了多久,他都會守在她的身邊。他堅信有一天顧流蘇會好起來,站在他的麵前眉眼含笑喚他。
??睡著了的顧流蘇是很有看點的,不在複以往的飛揚跋扈,此刻的她臉上顯現的隻是一個女人的勞累與艱辛。看著如此的顧流蘇宋梓丞隻覺得無比心疼,然而心疼還未超或五分鍾就看到顧流蘇從床上彈起趴在一邊吐了。他覺得十分頭疼,趕緊將一地的汙穢收拾幹淨。
??衣服上被她自己吐上了很多髒東西,宋梓丞隻得將她弄髒的衣服扒下去換洗。感覺到有人打擾顧流蘇嚶嚀一聲開始亂動,宋梓丞本來按著她胳膊的手就在她的亂動中上升到了肩膀,他隻覺得腦袋像被點燃的煙花彭得一聲爆了起來,胸中有把火熊熊燃燒。
??那朵小巧張揚的繡球花,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恣意地眯著眼生長,空氣中漫著奶香。她感受著溫暖的撫摸,清風的柔唱。陽台的的門忽然開了,剛睡醒午覺的主人伸了個懶腰,或許睡前還在趕稿,耳朵上還夾著一支筆。無意間,他注視到了那朵繡球花,那一抹豔麗奔放的紅色。不知是否出於惡作劇的心理,主人拿著筆緩緩走近,在花盆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繡球花很生氣有人打擾了她與自然的交流。怒氣衝衝地瞪過去。入眼卻是帥氣的男子臉上掛著一絲壞笑,正提筆在自己的“家”上寫什麽。那微揚的弧度,就在那麽一瞬間勾進了繡球花的心裏,生生讓她念了無數個春夏。
??隻一眼,便許了一生。在生命的長河裏烙下烙印,一輩子也洗不掉了。
??“或許對於你隻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但對於初初來說,卻是她最美好的回憶。”顧流蘇的聲音清冷。
??江忻然沒說話,隻是用手指摩擦著那小小的“墨“字。他想,那個女孩也會這樣吧,在沒人的時候,嘴角含笑地摩擦著這個字,這個自己給予她的唯一東西。每一筆勾勒,每一抹痕跡,似乎都記載著跨越千年萬載的思念。
??最近一段時間老是下著雨,細細綿綿的,浸潤著土地。江忻然搬著板凳坐在屋簷下看雨滴滴落,做思考人生狀。米糕也學他,翹著個屁股,抬起肉墩墩的臉蛋使勁往天上看,整個一便秘般苦大深仇的表情。顧流蘇看著好笑,一爪子拍在他頭頂,吩咐道:“去摘點西紅柿!”
??“哦……”米糕摸著腦袋,可憐兮兮地往後院去了。
??顧流蘇也搬了個板凳坐在江忻然旁邊,問:“想家了?”
??“嗯,有點。”江忻然撐著下巴“這都要夏天了,歡喜城和凡世的季節是反著的吧?那那邊該下雪了。”
??顧流蘇也撐著下巴:“別擔心,這裏時間過得可慢了,估計這會兒回去,你們那兒才過了兩三天。”
??江忻然有點吃驚:“這裏一個月我們那兒才一天嗎?”
??顧流蘇點點頭。
??“真坑爹!”江忻然雙手握拳,一臉憤慨“陶淵明不是說,這裏一日,人間千年嗎?雖然是誇大了,但也太過了吧?”
??“陶淵明?”顧流蘇想了想“我以前翻看歡喜城史誌時確實提到過,不過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
??“也是。”
??屋子裏沉默了。
??屋外雨絲斜斜飄著,織成一張繁密的網。世間的一切都不真切了,什麽都被大網網住,房屋,樹木,人類,鬼怪,連思緒也是。房簷下細細密密地滴著水,綴連成一串一串的珍珠,有時被風吹得動搖西晃。對麵張家人出門玩了。瓦上長了青苔,被雨水潤濕後更顯翠綠。屋體上也浸上了水痕,屋前小孩兒玩的木頭小人兒孤零零地泡在雨水裏,一眨不眨看著灰霾的天空,有雨滴從它眼角滑落,仍然不知所謂地笑著。
??你的主人也把你拋棄了嗎?
??“想起妹妹了嗎?”顧流蘇的聲音穿過雨簾來到神經中樞。
??江忻然低頭。
??“切。”顧流蘇嗤到“明明連她的臉也沒見過,做出這份癡情的樣子給誰看呢?”說完,便轉身去了後院。
??不一會兒傳來顧流蘇訓斥米糕的聲音。
??江忻然走入雨中,彎腰撿起孤零零地木頭人兒,腦海中閃過那抹豔紅的裙擺,輕輕笑了。
??茫茫雨霧,漸漸蓋住了他的身影。
??第二天江忻然便發了燒,躺在床上不停咳嗽,連米糕也一反常態忙活起來,卻總是不見好。顧流蘇坐在床頭歎了口氣:“看來不是感冒了。這歡喜城雖與凡間無二,卻總是沾了陰氣。你是在這裏呆久了,身體反噬了。”
??“那我,咳咳,要,咳咳,回去嗎?”
??“隻能回去,否則,你就要死在這裏。”顧流蘇遲疑著說“但是,方法,有些危險。”
??“那便不回去了吧…..反正這裏也挺好,你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把我埋了便是。”
??顧流蘇的聲音卻拔高了起來:“不行!我答應初初要照顧你!她為你付出了那麽多!你怎麽舍得這樣棄自己不顧!”
??“……付出?”江忻然微微撐起身子。
??顧流蘇頓了頓,仿佛下了決心般:“她為什麽要嫁人?還不是為了你!她知道你這幾天寫不出東西,想著要是你有一番不一樣的經曆就好了,才動了將你引到這來的念頭。隻是,凡人若無桃花源水潔身,是無法在這裏呆上半天的。桃花源是歡喜城聖地,除非高層不能接近,就更別說你了,所以,她便嫁給了她如今的夫家,那鬼便是管轄桃花源的。你也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周折!我……”
??顧流蘇有些激動,臉漲得通紅。
??江忻然側過身去,手臂蒙住眼睛,輕輕道:“好吧,聽你的。”
??老巷太老了,陽光耀眼時還不明顯,一旦下雨,空氣裏都是潮濕的味道,灰蒙蒙的,有點鹹,像是眼淚。
??顧流蘇說,唯一的辦法便是重新沉入桃花源,但是最後的結局是回去還是沉入水底,變成屍骸,誰也不清楚。
??江忻然離開的那天,連綿的陰雨仍然沒停。米糕像江忻然才來的那天,抱著他的腿不舍地嚎啕大哭,眼淚鼻子糊了他一身。不過這次總算沒認錯人。
??江忻然跟著顧流蘇經過雞大嬸的家,路過賣糖葫蘆的小鬼,走過鴨老板的酒樓,章老頭的茶館,穿過歡喜城高大樸實的城門,一家一家地道別。
??來到潭水邊,水仍舊是碧綠的如同上好的祖母綠。雨絲兒打在水麵上,漣漪陣陣,一圈一圈蕩漾開來。顧流蘇打著傘站在潭邊,輕聲說:“你想好了嗎?”
??“早就想好了。”
??“你不覺得這樣對妹妹不公平嗎?她那麽為你!”
??江忻然轉過頭來,微笑著:“你是說什麽不公平?如果是指我無法回應她的愛的話,那麽這不算不公平……算了,隨你怎麽說吧。我確實一眼都沒見過她,但是我記得她還是朵花時的點點滴滴。我有時常常在想,如果,那時她就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了,會是怎樣的表情……她已經在我的腦海裏了。說到底,還是歸功於你……還是那句話,如果她能勇敢一些的話,我會愛上她。”
??顧流蘇愣愣地盯著他,半響後,如釋重負地說道:“那就好。”
??“喂,”他突然調皮地眨眨眼“你不是說你的雜貨店都是古董嗎?怎麽沒帶幾個給我啊!”
??“嘖,得了吧,全是假的,就是些破爛兒。”顧流蘇嗤道“不過,這個可以給你。”說著從兜裏拿出一個銀簪。
??世事往往是求而不得,得而不珍,欲珍卻晚。
??“宋梓丞,你別走。”顧流蘇是這樣說的。
??宋梓丞鬆開顧流蘇嘴角掛起一抹諷刺的笑,繼而越來越大聲。
??他突然覺得無比煩躁,於是就沉浸在黑暗裏,獨自傷神,直到煙蒂燙上了手。
??他想,他再也不會像愛顧流蘇那般去愛一個人了。
??十一年前的顧流蘇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問題少女,天天跟著一群小姐妹滿學校亂逛欺負比自己漂亮的女生。那時候的宋梓丞還是個減肥不成功的胖子,又高又壯,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他那雙像水晶的眼睛,咪起來的時侯有種魅惑的感覺。
??按理說這樣的兩個人本不該有什麽交集,宋梓丞也這樣想過,所以在聽到宋梓丞成為顧流蘇男朋友的時候他覺得世界觀都被顛覆了。
??至始至終,宋梓丞都沒看見她的臉。
??宋梓丞呆在那裏。
??顧流蘇瞥了他一眼:“走了。”
??“……好”
??顧流蘇在前麵走著,宋梓丞跟在後麵。兩人都默不作聲。他們走過了潭邊,繞過石碑,來到一片竹林。竹子很高,天已經完全暗了,隻有月光偶爾鑽入竹葉間,斑斑點點。
??“你知道嗎?初初並不是鬼魂,隻是男方是鬼魂,這次才是鬼嫁。”顧流蘇的聲音在夜晚聽來有些涼。
??宋梓丞愣住了,不知道顧流蘇要說什麽。
??“初初她…..一直很喜歡你。是想嫁給你的那種喜歡。”
??“我對她說過,這不可能。她說她明白,隻是愛了就是愛了,沒有人可以阻止,連自己也不行。那天她正在繡花,繡球花。她低著頭,笑得很淺,眼睛裏充滿了希望。她就是一株繡球花,紅色的。幾年前被你養在陽台上,和其他花草一起。”
??宋梓丞沉默著,他不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麽。那株繡球花在一年前的的某個夜裏消失了,他以為她摔下去了,也沒多想。
??顧流蘇轉過身,還是笑著:“她說她愛你。”
??月光慘白。
??“你呢?你愛她嗎?”
??宋梓丞還是沉默。
??“嗬嗬。”顧流蘇笑容更大“我就知道。沒關係,她也知道。人類,是不可能愛上妖精的。”
??宋梓丞眸色沉了沉,終於啟唇:“如果,她勇敢一點,我或許真的會愛上她。”
??他與她的唯一映像便是那空靈的歌聲,和最後決絕般的勾唇一笑。硬要說的話,也隻有昔年陽台上,順手澆灌的水,偶爾陪她曬曬的午後陽光。
??宋梓丞一向不相信一見鍾情,對於顧流蘇,他卻有特別的感情。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是過了很久的緣故,還是說以前什麽都不知道地陪她做著她認為幸福美妙的事,如今明白了她的感情,她的真相,內心帶來的一種微妙的變化。
??顧流蘇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輕聲說:“初初可是在修煉出靈智的那一天就遇見你了,可以說,她內心最為純淨時,是你用畫筆在她心裏畫去了半壁江山。”顧流蘇一頓,又笑開了:“所以說你們人類啊,真的是什麽也不懂呢。”
??她歎息似的,在月光中暈出水紋。
??顧流蘇把宋梓丞帶到了一處石窟。宋梓丞發現還真如桃花源記所說,剛開始僅容一人通過,後來又極其寬敞。
??光亮迎麵撲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與塵世格格不入的世界。
??這是一座城池,古色古香。外麵是黑夜,裏麵卻是白天。麵前高高聳立著城門,用青石堆砌,門匾上上書三個大字:歡喜城。城外很熱鬧,各色各樣的鬼魂和妖精們絡繹不絕,臉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有的愁眉不展,有的歡天喜地,有的則放聲大哭,甚至還有擠眉弄眼的妖精,活像耍雜技的小醜。
??跟著顧流蘇來到城內,宋梓丞更是驚歎不已。
??雖隻是座小城,但五髒俱全。亭台樓宇,鱗次櫛比。街道上各色店鋪,各色吆喝。來往的非人們無不喜氣洋洋,安寧平和。客棧掛著引客幡,店小二大多是耗子精,機靈。茶鋪裏茶香陣陣,客人們品茶論道,做著和人類一樣的事。街邊上賣糖葫蘆的,賣烤串兒的,一聲一聲吆喝。隻見一位顧客上門,便激動的毛發一抖一抖的,殷勤地問東問西。。
??街上各種各樣的人們調皮地竄來竄去,嘻嘻嘻笑著。陽光很好,暖暖的並不毒辣。溫柔地撫摸著宋梓丞。
??宋梓丞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明明是一陰一陽,卻是陰處更像人間。這些妖精鬼怪的臉上無一不露出滿足的神情,放在非人的臉上,倒顯得有些滑稽。
??知足常樂。
??宋梓丞隨著顧流蘇來到一處小雜貨店。雜貨店在不太繁華的地方,某個老巷的拐角。老巷周圍很潮濕,但天氣很好,青苔也愜意地越發碧綠。
??剛一進門,宋梓丞便看見一個圓潤的物體朝他撲來。宋梓丞來不及躲,被撲了個正著。
??定睛一看,原來是隻隻齊他大腿的狸貓。
??狸貓抱著宋梓丞,動了動黃褐相間的耳朵,毛茸茸的臉蹭著他的大腿,甕聲甕氣,末了還使勁往宋梓丞懷裏拱了拱,身上的毛溫順地趴著,渾身散發著快來摸我啊,快來給我順毛啊的賣萌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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