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長湘
大漠的早晨是夢幻般美的。
??太陽從小城的背後升起，金蒙蒙的光漫向染了整片天。
??伊若穿了一套白綢紗衣裳，袖口衣緣鑲著棕黃色狼毛皮製作的鋒，一個人靜靜立在樓頂。
??這是大伯進薑嬸做給她的衣裳，大伯嬸說這是中原女子常穿的。
??站在樓頂上她可以看見城中的商隊在準備進大漠；也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城門人影孤單的行走；她可以看見遠方的天空上那大片她觸不到的光。
??今天的風有些大，伊若將風吹散至眼前的長發捋到耳後。
??風吹起城裏人家樓頂掛曬的紗布，各色的紗布飄飄漾漾。
??上幽安靜地望著不遠處上方的那個白衣女子。風不知不覺地吹起她的長發，將她的衣擺吹揚起向一邊，她看著天空。
??上幽想起了以前她讀過的兩句詩，“裳裳者華，其葉湑兮。我覯之子，我心寫兮。”
??適我願兮。
??上幽靜靜地看著她，伊若適時低下頭回望她，兩人目光清清冷冷。
??她靜靜看著。
??“我回來了……沒有錢。”上幽緊張地抿了抿幹裂的嘴唇，想潤潤她的喉嚨，但沒有成功，她沙啞而艱難地開口，眼神緊緊地盯著伊若。
??伊若的眼神從她身上略過，停留在這頭讓她一個月多都沒有盡情喝過一次最後酒的駱駝。
??它的毛發更光亮了些，又似乎高了一些，壯了一些。看見伊若望它，駱駝向前動了動蹄子，嚕嚕的似在表達著它開心的情緒。
??“它過得挺好的嗎，三伯應該會很高興的。”伊若眯了眯眼，心下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這般想著伊若轉回視線裏看上幽。
??她沒有想到這人會如此乖巧的回來，即便這人現在比大漠上逃難的人還要更狼狽。
??“沒錢？你想留著這裏？”伊若向前走了一步，雙手搭在一起放在樓頂的邊沿上，俯下身子，斂了笑意，盯著她，平靜問道。
??上幽怔了一下，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對伊若點點頭。
??“那樣啊？”伊若稍稍拉長了聲調，表情認真，“那你就要換個不起眼的名字了。”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在上幽腦海裏回轉。
??“我以前叫上幽，那我現在要改成哪個名字？”她說這話的時候，喉嚨裏像被人塞進了一把黃沙一般沙啞難受。
??但她沒有在意這些，隻小心翼翼地看著伊若。
??伊若輕輕笑了笑，仰頭看了眼天空，也不言語。
??“她的眼睛好美。”上幽望著伊若忽然分心。
??“那……你想叫什麽？”幾縷暖風拂過，伊若低下頭，看她，輕聲問。
??她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耀眼而奪目，溫柔卻也冷淡。
??上幽頓住，她一雙幽黑且明亮的眼睛看著伊若，風吹過蕩起她的衣擺。
??“長湘。”
??“名嗎？”
??“嗯！”
??“好，我就叫你長湘。”
??“那你呢？你的名字？”她的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
??伊若愣了愣，看著長湘，長湘正緊緊看著她，那臉上和眼中滿是她不熟悉的神色。
??“伊氏，名若，伊若。”
??說完，伊若莞爾一笑。
??層波瀲灩遠山橫，一笑一傾城。
??那一瞬間，長湘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髒的每一次有力的跳動，那跳動的聲音清晰充斥在她耳邊。
??天空很藍，白雲很白，也很好看，風很輕，也不灼熱。
??“你先進來，等我一會兒。”
??伊若對著長湘笑了笑，溫和道。
??說罷，她便離開樓頂走進她那個藥房裏。
??從架子上拿了一個冰裂紋的玉瓶，拿開蓋子，從裏麵倒出一粒暗紅色的藥丸，她毫不猶豫地吞下。
??她的臉色一直這般毫無血色。
??伊若盤起長發，緩緩走下樓時，長湘正在屋堂中拘謹地坐著。
??伊若進裏屋從櫃子拿了一個包裹，走出去看向長湘。
??長湘有些驚奇地望著伊若的黃眸子。
??“怎麽變成黃色了？不過還是很好看。”長湘心下暗想。
??“我用藥變了變。”望見長湘驚奇的眼神，伊若挑眉解釋道。
??隨後她扔給長湘一個錐帽，吩咐道：“跟我走，你戴上它。”
??她提著包裹走出門外，沒有戴著錐帽，隻是有兩層的麵紗將她眼睛下的臉蛋圍起、擋住。長湘跟在她身旁，離得稍有些遠。
??長湘不知道她們要去哪裏，她看著伊若笑著同一些人打招呼，在一條條窄路上走過穿過。
??在一條旁邊沒有人家，也沒有人經過的路上，伊若忽然轉過頭看她，淡然一笑，道：“我們走走聊聊？”
??看著沒有反應的長湘，她又接著喚了她一聲：“長湘。”
??長湘看著她。
??她喜歡伊若對她笑，喜歡伊若喚她的名字……長湘覺得她可能病了。
??一切都有些突兀。
??“如果……”長湘悄悄低下頭，眼神暗了暗。
??“人死了，就一直都是自己的了。”
??然而，長湘腦海裏的想法甚至還沒來得及回想一遍，伊若突然轉身向她走來。
??這條路上沒有其他人經過，長湘也跟停下疑惑看著伊若，幽黑的眼神就這樣盯著她看。
??伊若向她走去，在她們之間約相隔兩個拳頭的距離停下。
??伊若伸出向她右手。
??“她的手很纖長很白，很好看。”這是那一瞬間長湘腦海裏的想法，她先有些莫名緊張，之後便是想不要讓伊若碰現在的她。
??她想後退，但她的左肩突然被擒住。
??“別動！”伊若開口，清冷的聲音裏帶有著不容拒絕口氣。
??長湘很乖的沒有動。
??伊若將長湘左眼前的碎發撩起，輕輕捋回她耳後，食指溫柔劃過她耳前與耳廓，將那幾縷不長的發絲也捋回耳後。
??長湘頓時怔住。
??伊若的臉湊近了她，長湘在她棕黃色的瞳孔裏看見了她自己。她聽見那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乖！下次不要再出現這種心思了，你殺不了我，我也不允許任何人取走我的性命。”
??一瞬間，莫名的恐懼漫上長湘的心頭，她瞳孔微縮，眼神驚慌而又銳利地盯著伊若。
??伊若確認在長湘的眼裏看見了鋒芒；而長湘則在伊若眼睛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殺意。
??“你有什麽問題嗎？”伊若再湊近她，神情淡然地問道。
??長湘盯著她的眸子，她透過那層棕黃看見了那個冰冷的世界。
??她垂下眼簾，沉默，伊若也沒有遠離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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