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洛月星受驚
貞慶十一月，流民四起，並逐漸北上。
??同月，二皇子奉旨賑災，開倉放糧。
??“聽聞二皇子來到已經到滄州了。”
??“那麽快嗎？”
??“不然呢？聽說那幫難民都要上到祁華了。”
??……
??天色有些昏沉。
??方洲，鄰近滄州。
??洛月星蜷縮著身體，雙手緊緊捂著手中的茶杯，時不時緊抿一口熱水，茶水的蒸汽緩緩升到她的臉上。
??在南嶺養了一個多月的傷，在自己能行動後，六長老便打算著一路行醫趕回伊城。
??洛月星將銅板放在桌子上，拿起放在桌邊的傘，一拐一拐地走出客棧。
??“……”她撐起傘，空蕩蕩的街道隻有幾個人來去匆匆。
??她撐傘慢慢地走著，偶爾轉轉傘柄，將傘麵上的細雪轉落。
??她走進一家藥堂，還是益民藥堂，伊洛的的藥堂。
??靠近櫃台，她從衣袖中掏出身份令牌，“我要一些驅寒的藥材……”
??六長老和小雨兩天趕去周邊的一個小村子，想著將她留在這裏幾天讓她養著腿傷，之後讓她自己趕回伊城。
??若是姑姑在，肯定不會留她自己一個人，也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回去的。
??回到客棧，她將傘做拐杖上了一層層台階緩緩走上樓。
??她走進房間，愣了一下，約是想到什麽，關上房門，緩緩向桌邊走去。
??將藥材放在桌麵，她鎮定地坐在凳子上靜靜將藥材包拆開。
??窗外的天色暗下來了。
??洛月星又起身點亮燭火。
??燭光將她的影子放大投在一麵的牆上，略顯扭曲。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什麽時候，她在牆上的影子似乎大了很多。
??“……”鋒利的刀刃抵在她脖頸上，與此同時洛月星稍稍向後挪了挪凳子。
??“別動！”身後的聲音自帶著一種書生氣，語氣雖說很冷酷，但也不妨耳朵聽著有一股淡淡的舒適感。
??洛月星沒有輕舉妄動。
??過了一會，見攔在脖頸處的刀刃動也不動，她才緩緩開口。
??“你的傷需要包紮嗎？我不會輕舉妄的，隻求保全自身。”
??“藥呢？”沒也完全相信她的話，手上的刀稍稍又向前，細嫩的脖子上冒出了一條微小的血痕。
??“床頭的包裹裏，那個白裂紋的瓶子是止外傷的。”毫不猶豫，洛月星緊著一口氣飛快地道。
??脖子上的刀刃離開了脖子，牆麵上影子的稍稍小了。
??洛月星背對著那人，聽著包裹被打開、翻找的聲音，她一動也不動，卻忽然有點想自家姑姑了。
??“嗬……伊洛的。”身後人看著手上的藥瓶上的標誌，輕輕嗬了一聲，一邊動手給自己上藥。
??衣物摩擦聲。
??“轉過來，”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聞言，洛月星低著頭轉回去，垂著眼，燭光照映她的一側鬢角，陰影覆於臉上。
??“替我上藥！”那人就這樣將藥瓶拋向她，洛月星猝不及防，慌手接住。
??下意識抬眼隱晦地看了一眼眼前人。
??洛月星一驚，她見過這人。
??“二殿下！”
??……
??“聽聞二皇子來到已經到滄州了。”
??“那麽快嗎？”
??……
??在客棧樓下時，眾人口中在滄州的二皇子出現在了方洲，還獨自一人且負著傷。
??發覺自己愣神稍久，洛月星緊忙低下頭。
??“你認識我！”察覺到洛月星的異樣，辰鉻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雙目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命令道，“抬起頭來！”
??洛月星再次抬頭看他。
??二皇子辰鉻是幾位皇子中生得最為好看的一個，容貌隨母親儷妃。
??儷妃當年的容貌也算冠絕六宮。
??辰鉻也緊緊盯著眼前人的容貌，有些隱約的印象。
??伊洛！
??“倒是在下唐突了佳人！打擾了。”認出了眼前人的身份，辰鉻臉色隱隱變了變，但隨即清朗一笑，抬手向洛月星歉聲道。
??“天色不早了，借你傷藥一用，在下就不打擾姑娘了。在下告退了。”
??他說著，在洛月星出乎意料的目光下翻窗跑了。
??沒有發出明顯的聲響，人就這麽隱入夜色。
??就這樣站著看窗外，過了一會，洛月星走上前將窗戶合上，鎖好。
??她返回桌子邊，認真揀著藥包裏的藥材。
??“洛七！”
??燭火燃得變長了些，將她的影子拉長，投滿整個牆壁。
??“小姐！”角落陰暗處，黑影單漆跪地。
??“我不喜歡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無論那人是否有殺心。”洛月星淡淡地說著，手上熟練地將各自藥材按藥方放在一起。
??“遵命，小姐！”
??直至街上傳來打更的聲音，洛月星才放下手中的藥材，挑了燭芯，和衣而睡。
??方洲離伊城也不遠了，就幾天的路程。
??她很快就能見到姑姑了。
??……
??“嗬……”念雪嗬了嗬氣，裹緊身上的棉襖，跺跺腳抖掉身上的雪花後，才緩緩進了小院。
??“夫人。”她看著躺椅上的長湘，輕輕喚了她一聲。
??幾個月風雪中，院裏那兩株桃樹現在隻剩下幾根光禿禿的枝幹了。樹下的躺椅長湘在剛剛也趁念雪她們不在自己動手搬進了廊中。
??“怎麽？”長湘看著念雪凍紅的臉，起身推開門走進了屋裏。
??“你先進來。”
??屋裏擺了三個炭盆，隨後進來的念雪輕輕關上門，不讓屋裏的暖氣跑出去。
??“夫人，封地內一開始凍死了兩千多人，被大雪壓塌的房屋也有三百多座。大長老他們現在都已經下了令在建房屋了，難民們現在大多都一一安置在醫館和寺廟裏，每日施粥……”
??“你下令下去將凍死的屍體盡快燒了，不然待春初隻怕封地裏又要起一波疫病了。”
??“夫人放心，大長老之前已經下令燒了。”
??“那便好。”長湘坐在椅上，一雙靜靜盯著眼前的炭火。
??“有沒有其他洲郡的消息？”
??“夫人，隻怕其他洲郡的情況比封地更要壞幾分。朝廷的災糧還沒下來，難民又沒有禦寒之物……”
??“隻怕被部分世家擱置下來了……現在祁華也該亂了。”長湘將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稱著頭，望著燃燒著明紅色的炭火平靜道。
??“你去同大長老說難民收容的一事，安頓好災民；再讓他準備做好召回伊洛醫師一事，聯係藥商商量好藥價，防著初春後的疫病。”
??“是，夫人。”
??書桌上，長湘停下筆，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放置好一旁。她又拿起一旁的紙筆準備下下一張。
??這次天災正好符合世家的心意，借以天災之名動搖天盛的統治，也因此除了天盛幾個有主的封地，其他洲郡對難民的援助和疫病的防治可能就差了。
??這樣分析來，初春後的疫病看起來難免不了。
??長湘將她以前遇見的各次疫病的預防和治療方子一一寫了下來和經驗總結也寫下來。
??屋裏的炭火慢慢熄了下去。這會伊城裏人手急缺，念恒、念裳也被她遣去幫忙了，念雪忙著管理伊洛的信息網。
??長湘拿著一疊藥方緩緩向大長老的院子走去。
??“族長，這是？”大長老驚訝地翻了翻手上的紙張，驚訝地說不出話。
??“一些疫病的特征和預防、醫治的方子，應該對這次的疫病防治有用處，你將它抄記下來，往下傳給所有醫師，讓他們都注意留心。”
??“這……”大長老震驚地看著長湘，似在辨別她說的是真是假。好半晌，他撫了撫胡須，搖搖頭，歎道，“虧我之前竟以小人之心來妄圖揣測族長的大義之心。是我狹窄，請族長受我一拜，再待伊洛醫師一拜。”
??說著，在長湘平靜地目光下，大長老毫不猶豫而麵色肅穆地向長湘拜了兩拜。
??“我是不能代替天下人向族長拜謝。”大長老直回身子麵目平和地看著長湘道，“但百年之後族長定會在天盛史上是名垂青史的存在。”
??……
??“姑姑！”洛月星遠遠就看見長湘，複雜喊了她一聲。
??在長湘從大長老院子回來的路上，長湘在小院門口遠遠碰見了洛月星。
??洛月星站在原地不動，靜靜地看著長湘，眼裏不由控製慢慢蓄滿淚水。
??長湘徐徐走向她，在她麵前站住。
??“月星，你變瘦了。”細細端詳了洛月星幾眼，長湘緩緩開口。
??“姑姑！”令長湘稍稍驚訝，洛月星向前走了一步眼裏淚水打轉著撲進她懷裏，抱著她的腰哭起來了。
??“唔、唔……姑姑……唔……”洛月星也不知她是怎麽了，沒見姑姑時覺得之前采藥的艱難、摔下來的疼痛和被刀架在脖子上，還有一路上路上見到的死人還有那些死氣沉沉的眼神……不過是稍大一點的事。
??不過這會見了長湘，卻覺得自己委屈極了，隻想抱著姑姑痛哭一場。
??“沒事，沒事的，月星。”長湘緩了緩，嚐試伸手溫柔地拍了拍洛月星的後背，“沒事的，月星，現在有我在呢！沒事的。”
??“姑姑……我好怕、好多死人……”洛月星總算停下來大哭了，卻一直哽咽著，時不時一陣發顫，她緊緊抓著長湘的衣袖。
??長湘的眼神暗了暗。
??“不怕，不怕……沒有什麽可怕的。”她又輕輕拍拍她後背，之後長湘幹脆握住洛月星的手腕牽著她慢慢回到院子裏。
??“月星，沒事的。死人一點都不可怕，可怕的永遠都不是死人……沒事的，很快都會好起來的……”
??長湘看著床上的洛月星慢慢閉上了眼，睡了過去，偶爾還無意識地顫抖著。看著樣子她可能會夢魘，長湘起身點了安神香，拿了一本雜誌在一旁看起來。
??安神香的香煙筆直徐徐上升，再慢慢散開，不一會房間就充滿了安神香的香味。
??長湘將自己的視線從洛月星挪回到書本上。
??好吧，她現在覺得六長老臨時出的讓洛月星明麵上一個人從方州走回伊城的主意，可能是一個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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