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章 我心依舊(十五)
一連好幾日蕭媽媽都對蕭辰末采取緊迫盯人的方式，蕭辰末完全沒有機會單獨聯係艾賽克斯。而艾賽克斯也不再撥打蕭辰末的通訊器，一直等到柯老頭下土的日子到了，蕭辰末才在小鎮的街道上見到兩個科林姆的衛兵。
“你看什麽呢？”蕭瑜湘也探出頭去看，車子剛好駛過鎮子裏最擁擠的一條街，一眼看過去沒什麽特別的事物。
“沒，就是隨便看看。”蕭辰末快速把眼珠子收回來，掩飾性地四處都掃了一圈，他沒想到艾賽克斯真派了機器人衛兵跟著到這裏了。
蕭瑜湘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什麽。
按照當地習俗下午才是入土的時間，蕭辰末將老頭子和柯海藍葬在一起，麵朝大海，他想老頭應該會喜歡的。
柯老頭早就將房子留給了蕭辰末，他人不在了，過戶手續就麻煩了點，蕭瑜湘隻能在當地逗留一段時間，她要求賓館的服務人員給她開兩張床的標準房。
“不好意思，最近房間比較緊張，沒有標準房了。”
“那就開一間吧。”
服務員立馬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她，蕭瑜湘一下子惱了，“他是我兒子，不能一個房間了嗎？來兩床被子。”
蕭辰末捂臉，他都這麽大了，還和老媽一個房間別人不多看一眼才怪呢。
“很抱歉，沒有多餘的被子。”服務員客氣地回應著，臉上是掩也掩不住的鄙夷神色。
要不是小鎮裏所有的旅館全都客滿了，蕭瑜湘當下就要甩臉子走人了。
“算了，開兩間。”
蕭辰末連日來都被老媽死盯著，這回總算能小喘一口氣了。他回了房間就先奔衛生間打算好好洗個澡，連日來的疲憊讓他整個人都快僵硬成機器人了。
剛脫了件外套，衛生間的窗戶外就傳來敲窗的聲音，蕭辰末疑惑地打開一絲小縫隙，正是白天街道上碰到的那個衛兵。
“蕭先生，快和我們走吧。”
蕭辰末楞了一瞬才回答，“現在不行，我不能扔了我媽說走就走。再說了，這裏的房子手續還沒辦好，我也走不了。”
“可是你答應的一個月就回去的，現在已經快到時間了。”
“我知道，我會回去的，可現在還不是走的時候。”蕭辰末很心煩，老媽不同意他回去，他如果硬著脾氣偷溜，這輩子也別想老媽再原諒他了。
“好吧，我們等你。”
“等等。”蕭辰末又叫住它，“那個，我沒有通訊器，你的借我用一下?”
“沒有。”機器人回答。
蕭辰末瞟向它的手腕，的確沒有看到什麽通訊器，他忘了機器人和機器人之間是不需要借助工具來通訊的，隻有人類才會需要。
“那你和艾賽克斯說一下我的情況，它會明白的。”
“可以。”機器人扒著牆快速滑到樓下。
蕭辰末看著它安全到達地麵才縮回頭把廁所的窗戶關好，一回頭看到老媽就站在門口。
“媽，你怎麽出現的無聲無息的?嚇我一跳。”
“你光顧著和機器人約時間，當然會被我嚇到了。”
蕭辰末沒想到會被老媽抓個正著，臉上就有點尷尬的神色，“我也沒答應。”
“你是沒答應現在就走。”蕭瑜湘糾正。
“……”蕭辰末無言以對。
“早點休息吧。”蕭瑜湘轉身替他關上門。
蕭媽媽一走，蕭辰末飛速跳起來查看他身上有沒有類似監控的小東西，他才剛和那個機器人說了幾句話他老媽就知道了，這讓他不得不多想老媽是不是在他身上安裝了什麽監聽設備。
找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東西，蕭辰末隻好沮喪地放棄。他從口袋裏掏出做了一半的通訊器，這隻通訊器還缺少幾個重要的零部件需要在網上購買，他現在身無分文，別說上網買零件了，連出門都成問題，拿著這個做了一半的東西也沒什麽用。
他一下子無力地癱在床上，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說服老媽，這一次老媽對他的態度特別強硬，他已經用盡方法再想不出好的主意了。
蕭辰末沒想到錯過了這次可以離開的機會，接下來他就更沒機會。蕭媽媽一路上都對他嚴防死守，帶著蕭辰末匆匆到山城收拾東西，一大家的人連同剛剛出院的林曉又風塵仆仆往sr趕。
sr公司雖是高科技的智能機械公司，然而內部配備太過齊全的後果也讓那裏像是一座獨立的小城，等他到了sr就更沒有行動的自由了。他不光每日和老媽同進同出，連工作時間也和老媽擠在一個研究室裏。而他距離和艾賽克斯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天，他一直沒有和艾賽克斯聯絡的機會，那兩個科林姆來的機器人衛兵也沒再出現過，這讓他變得越來越焦灼，他甚至無法專心的工作。
林曉試圖說服蕭瑜湘改變對蕭辰末盯人的方式，蕭瑜湘對此卻意誌堅定，“我不會同意他去那裏的，這個世界上的機器人多的是，選哪一個不好?過段時間他就會過去的。”
“可你看小末這個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整個人的神思都是恍惚的，工作也不在狀態，人也是越來越瘦，這些你都沒發覺嗎？”
蕭瑜湘當然不可能沒發覺，蕭辰末雖然嘴上什麽也不說，但是明顯瘦了一大圈，蕭瑜湘看著也心疼，又一想這是為了他一輩子的事也隻能狠下心來當沒看見。她每天盯著蕭辰末做事，看著他一回家就主動和兩個奶娃娃處在一起逗他們玩，她堅信他會越來越習慣做父親的身份，而且蕭辰末也的確比以前更加負責，兩個寶寶也開始黏著他喊爸爸。
papo醬的腿也被蕭辰末修理正常，這是他回到國內之後做的唯一一件上心的事，其餘時間都是心不在焉的做事，經常犯錯也不自知。也虧著是林曉常常幫他善後，要不然，以他這種消極的怠工方式早就被炒了。
“我看小末的整個心思都沒在工作上過，這樣真的好嗎？”林曉再度勸解，“我看去那裏也不一定就是壞事，也能經常回來的嘛。”
“你別說了，隻有這點我不會同意的。”蕭瑜湘拒絕商量。
離艾賽克斯約定回去的時間已經過了整整兩個月，蕭辰末神思恍惚地算著時間，眼前的走廊慢慢成了重疊的影子，他晃了晃發暈的腦袋，清醒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腳下卻一個趔趄就摔了下去。
“末末?”蕭瑜湘驚叫著跑過來拍他，“末末，你醒醒。”
蕭辰末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瞼的是老媽焦急的臉，“我沒事。”他安慰她。
蕭瑜湘一下子哭了出來，“你還說你沒事，你看看你瘦成什麽樣了?”
蕭瑜湘向來要強，兒子的事情從來都是她說了算蕭辰末不能反對，可她沒想到對待感情這個小子就這麽死心眼。
“我不管你了，你想去就去吧，我留你在這裏，你心也不在這裏。”蕭瑜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抹，自從很多年前失戀那一夜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哭地這麽難看過，她總是注意著隨時保持優雅，可她現在寧願不要那些，蕭辰末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就剩一個毫無生氣的軀殼，她要這樣的兒子留在這裏有什麽用？
“媽……”蕭辰末的聲音啞到快要破碎，“你別哭，臉上的假體要被擦變形了。”
蕭瑜湘扯了好幾張紙巾把臉上的鼻涕淚水擦掉，“我哭什麽，把臉哭變形了劃不來，做一次好貴的。”
“嗯，好貴的。”蕭辰末附和。
“臭小子，你去了那裏不能常待在那邊，要隔段時間就回來一次。”
“嗯。”蕭辰末點頭。
“我讓你回來的時候，你就必須回來。”
“嗯。”
蕭瑜湘總算稍稍滿意，“你的通訊器。”她將通訊器還給蕭辰末，“等身體好點了再走。”
“嗯。”
蕭辰末沒能等到身體好點再走，他拿到通訊器的第一時間就給艾賽克斯打視訊，然而視訊一直響著就是無法接通，蕭辰末一下子坐不住了，他這才想到他和艾賽克斯之間除了這一個小小的通訊器再也沒有別的聯絡方式。
“媽，我想早點回去。”蕭辰末和老媽商量。
蕭瑜湘立馬變了臉，差點又拍桌子當場要教訓他一頓，想著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又忍了忍壓下心頭怒氣緩著聲勸他，“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長途坐飛車吧？”
“可是我聯絡不上艾賽克斯，我很擔心它。”
“它有什麽好擔心的?那個跟著你過來的機器人呢？”
蕭辰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陪小末過去一趟吧，這樣你也能放心。”一旁的林曉開口。
“好吧。”蕭瑜湘勉強同意。
林曉陪著蕭辰末搭飛車往科林姆的方向飛行，到了邊界被意外地攔截下來，林曉不被允許進入科林姆境內。
“小林叔，要不你先留在邊境，我先進去看看怎麽回事？”
“也隻能這麽辦了。”林曉點頭。
邊境有專門招待滯留旅客的地方，林曉暫時留在這裏也不要緊，蕭辰末駕著飛車火急火燎地飛入機械之城。
進入邊境的時候就已經是近黃昏的點，等到達機械城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飛車在高空中飛行，蕭辰末差點錯過了地方，和以往總是信號燈閃爍燈火通明不同，現在的機械城整個一片漆黑，完全沒有半點聲音，說是鬼城也不為過。
蕭辰末一下子慌了，他下了飛車就直奔機械之心，整個機械之心也是漆黑一片，沒有電力就無法啟動內部的機械機關，他站在底樓往上看，大聲喊著艾賽克斯名字，然而回答他的隻有機械之心裏空蕩蕩的回音。蕭辰末想到機械城裏的那些大型機房，他快速跑到離機械之心最近的那座地下機房那裏，憑他一人之力，通往地下機房的升降梯根本無法打開，他趴在地麵上不斷拍打著，手很快紅腫城一片，卻依舊得不到半點回應。
“會是哪兒？會是哪兒？”蕭辰末像隻無頭蒼蠅想著艾賽克斯可能會在的那些地方，深海留下的大型機房隻要他知道的，他都一座座找過去。沒有，全都沒有。他絕望地癱坐在原地，一定是他來地太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不，他又跳了起來往家的方向奔。還有很多地方他沒有找過，他不信艾賽克斯會不等他。
飛車懸浮著停在公寓大樓的窗口，沒有電力的大樓連窗戶都無法打開，蕭辰末隻能半截身子探出車外用力拍窗，“艾賽克斯，你在不在?”
依舊是無人回答，蕭辰末將臉貼著窗戶努力想要看清裏麵的情形，光線太暗，他一點兒也看不到。
會是在哪兒？他急地哭出來，貼到窗戶上的臉擠壓到變形，他想起這個城市裏聚集著人類最多的貧民區，那裏不可能一個人類也沒有了，他要去看看，現在就去看看。
蕭辰末坐回飛車裏，車窗自動關閉，他抖著手指正要輸入貧民區的位置，他剛剛貼著的那扇窗子裏突然亮起了燈。蕭辰末條件反射地扭頭去看，窗戶裏一隻金發的機器人正閉著眼坐在泳池旁的沙發上。
“艾賽克斯。”
蕭辰末激動地大聲喊它，機器人像是過了很久才慢慢有所反應地睜開眼，那雙幽藍的眼睛和蕭辰末隔著窗玻璃視線膠著。
窗戶一點點自動打開，整座漆黑的機械之城隻有這一扇窗中透出光亮，蕭辰末如一隻汲取火光的飛蛾一下子跳進窗裏，他忘記了自己的恐高症，忘記了此時身處幾十層的高樓，他向著艾賽克斯的方向飛撲而去。
艾賽克斯張開手臂接住了他。
光亮以這層樓為中心一點點往外蔓延，整座機械城無數的大樓全都亮起燈光，空中的信號燈又再度閃瞎眼地恢複亮度，這座城不再是死氣沉沉的一片黑暗。
“你回來了?”艾賽克斯擁著他低語。
“我回來了。”蕭辰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