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機械之心(八)
“嗯?戒備心這麽重嗎?也好,這是好事。”他說著又轉身去工作台上拿了一個相機,這種相機估計都有四十年的曆史了,但是相機的使用功能完全完好,蕭辰末被閃光燈刺地眨了一下眼。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很快查到你住哪裏的。”老者說著就將蕭辰末的人臉入錄電腦。
電腦裏快速分析著蕭辰末的臉部特征,無數人臉數據在電腦屏幕前閃動,最後顯示的是查無此人。
“嗯?”老頭不可置信的再度搜索,這回他親自手動操作,破解了一個個密碼之後,電腦裏的一張張數據照逐漸變少最後定格在蕭辰末幾年之前照的一張舊相片上。
“你,你……”蕭辰末驚地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看到電腦頁麵左上方那幾個官方的標記:XX國人臉數據庫。
這個老頭子居然就在這麽一個破敗的機械房裏隨隨便便就侵入了國家人臉數據庫的網絡。電腦上的記時器一直跳動著,十九…二十…三十九…一直到五十幾都沒有任何警報聲響起。老頭慢悠悠地伸手點擊相片跳出來的位置,電腦裏的那張相片消散,轉而跳出蕭辰末從小到大的資料。
“很吃驚嗎?這不算什麽。隻要一個小小的病毒就可以在國家的數據庫內任意遊走……嗯?你的母親是蕭瑜湘。蕭瑜湘?不就是蕭亞楠嗎?”老頭子搜索了蕭瑜湘的資料,她的資料很簡短幹淨到查不出過去,還有一部分是加密檔案。老頭手動敲擊鍵盤,很快那份加密檔案也被破解開了。
“原來如此,她後來離開過sr參與研發政府部門的軍用武力型機器人。難怪她的資料精子庫裏根本就沒有,也難怪連你的資料都是加了密的。”
他轉身用一種怪異的眼神再次細細打量蕭辰末,看了一陣他突然嗬嗬嗬地怪笑起來,“怪不得梅塞耶說遠在天邊,原來是近在眼前。”
聽這個老頭子的口氣他一定是認識自己母親的,蕭辰末試探他,“您認識我媽媽?”
“何止認識。她是梅老的得意弟子,當年梅老帶著她出席各種機械座談會,凡是機械領域裏的人,又有誰不知道她。可惜,光腦子好情商卻不怎麽高。年紀輕輕就和一個隻有皮相沒有內在的膚淺之徒談戀愛,後來據說被人家腳踩兩隻船給拋棄了。再後來她就整容了,這事知道的人就不多了。沒想到世事難料,她居然生下了你。”
蕭辰末也覺得世事難料,沒想到綁自己的人還是媽媽的舊相識,而且這個舊相識極有可能……很有可能……
不不不,不可能的。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這一切一定是故意安排好的,為了達到他們某種目的而特意做好的局。
對,這都是假象,不要被他們表麵的樣子給騙了。
“你不信?”老頭子看著他說。
“信,怎麽會不信?”蕭辰末回答。
“你的表情就是不信的樣子,你長了一張不會說謊的臉。”
“這一定是您的錯覺,實際上您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相信。”這個世界上誰都能對著幹,就是不能和綁匪對著幹,那簡直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蕭辰末選擇識相點順著老頭子的話風。
“你跟我來。”老頭子在工作台的邊上拿了一根拐杖,一步一拐地向裏麵走,蕭辰末隻有跟著。
老頭子推開與機械室相連的一間門,金屬門打開一股黴味撲鼻而來。老頭打開牆上的開關,光線很昏暗,裏麵的空間極度狹小。
他走到屋子裏,屋子的地板還是老式的木板,上麵的漆都斑駁脫落,拐杖拄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格外的響,這種不同尋常的響聲顯示底下是空著的。
難道底下還有一層?蕭辰末猜測。
“進來吧。”
老頭坐到屋子裏唯一的那張床上,木質老舊的床發出吱吱的聲響,那張床像是就要承受不住重量而坍塌,他將拐杖擱到床頭櫃邊,接著拉開櫃子。
蕭辰末也走進屋子,衝進鼻子裏的黴味更重了。
“這間屋子我很久沒打開過了,是該通通風了。”老頭說。
“你過來看看這個。”他遞過來一張相片。
蕭辰末疑惑地接過,緊接著就被相片裏的人給驚到了。
這個人,簡直就是另一個自己。
“很像,對不對?”
蕭辰末點頭。但那又如何?現在的合成技術想要做舊作古一張相片不難。
“我知道單單這個你是不會信的,還有這個。”他又遞過來一個通訊器。
這個通訊器的款式也是很久以前的,現在的世麵上早就找不到這種落後的款式了,倒是在通訊器收藏愛好者的手裏能看到這類古董機器。
“打開它。雖然有些年頭了,但是能正常使用。”
蕭辰末將通訊器打開,一個年輕人的畫麵跳出來,他表情愉快地對著鏡頭說:“嘿,爸爸。我的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是我臨上台之前給你打的通訊,你可千萬別泡在實驗室裏忘了時間。”
畫麵跳轉,影像記錄裏那個年輕人正坐在椅子上由工作人員替他打眼影,背後是忙碌的後台化妝間,“我求你了,我知道這種妝容很誇張,但你也沒必要笑成那個樣子吧?”
“我知道,我知道。等這次的巡回演唱結束我就去妹妹那裏,我會好好勸她的。”
畫麵一暗,接著是沙沙的聲音,通訊器裏的影像依舊一片黑暗,接著裏麵傳來那個年輕人微弱的喘息聲,“對不起爸爸。是我的錯,我不該帶著妹妹開那麽快,我…我可能不能陪…”沙沙的聲音越來越大,將那個年輕人的話蓋了下去。
通訊器的影像畫麵再也沒有別的,蕭辰末往下翻找都是一片空白。
“沒有了,隻有這幾段。”老頭的聲音更顯蒼老了,兩眼空洞地看著破敗的地板說:“如果你還是不信,可以去網上查找一下二十年前betwo的成員,你的父親柯海藍是betwo的成員之一。這是他生前留下來的影像,網上會有他演唱會現場的一些影像,個人宣傳照也會有,這些都可以查到。”
不需要查看蕭辰末就已經有些信了,很久之前就有人說過他長得像去世的柯海藍,也因為和柯海藍太過相似的臉讓他在那次遊輪聚會上差點成為權貴們獵食的對象。
“他是什麽原因去世的?”蕭辰末問。
也是那次遊輪聚會之後蕭辰末上網查看了柯海藍這個人,網絡上對他的報道寥寥無幾,隻說他出車禍英年早逝,他當時還感慨了一下,順便暗罵像誰不好像那個短命的才會那麽倒黴被當成替代品。
“因為他的妹妹柯天若。”
柯天若?蕭辰末對這個名字有種熟悉感,但想不起在哪裏聽說過。
“天若極有天賦,和他哥哥不同,她在機械上的造詣比你母親更高,她畢業那年就受聘sr公司成為科研人員。”
蕭辰末終於想起他在哪裏聽過柯天若這個人了。是在sr公司內部聚會上,當時他還是個小孩,一群大人在聊公司內部作出傑出貢獻的人員,他們將柯天若一致推崇為改良情人款機器人的執牛耳人物,盡管那個時候柯天若的時代早已過去她也早已不在人世。
“二十年前天若剛畢業就對當時的情人款機器人做出了革命性的改良,此後的情人款機器人還都是照著她改良的模板生產的。她熱衷於機械的研究,也將所有的心投入到機械研究中,她愛上了自己親手製作的機器人。”老頭子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表情極度痛苦的閉上眼,“我當然不同意,人類怎麽可以愛上一隻機器?機器有心嗎?機器不過是人造出來的而已,程序如何設置它就怎麽樣。她這麽出色的機械天才怎麽可以沉溺於這種不切實際虛幻的感情裏?”
“天若和我大吵一架後離開家,我打通訊給海藍,他就出去找自己的妹妹。再後來,他們就出意外了。”
老頭子說完以後就陷入了沉默裏,蕭辰末也不敢說什麽,這是段悲傷的往事,一個父親在同一天裏失去自己的兩個孩子。
“我沉溺在痛苦和自責裏一直無法原諒自己,很多年我都渾渾噩噩的過著,直到五年前我回老家在兒子的房間裏發現了這個。”
老頭遞過來一張精子捐獻的證明書。
“我找到了當年海藍捐獻精子的機構,想要他們提供買下精子的那位女士聯絡方式,我隻是想確認海藍是否真的有孩子留在這個世界上,然而他們拒絕我了。於是我又花了一些時間破解了精子庫的數據網,我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分析調查精子庫裏的每一個用戶,可是結果都不是,我當時猜測他們已經將那位真正的女士真正的資料刪除了。我隻好又換一種方式,用人臉識別法,用海藍的人臉在龐大的人臉數據中心匹配與他相似的人,那樣的工作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我將每一個係統匹配出來相似的人臉都做了仔細調查。”
蕭辰末聽到這裏都要佩服老頭子的毅力了,這個世界上很多子女長得都不像父母,使用人類相似的識別法是最不可靠的,結果也一定是毫無收獲。果然,他聽到老頭子蒼老低啞的聲音說:“我一直沒有成功,直到我今天幸運的遇到你。”
蕭辰末從小到大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蹦出一個父親來,他雖然也同情這位老先生的遭遇,但是同情歸同情,換到自己身上就有點接受不能,特別是現在這種自己一個被劫持者的身份情況下就更難以接受了。
“也許您還是錯了呢?我一直很普通,這怎麽可能?”
老頭子的女兒是比媽媽還厲害的人物,他的兒子也是娛樂圈裏曾經紅極一時的團隊歌手。自己的媽媽又是機械領域裏的牛人,沒道理兩方都這麽優秀的基因下會生出他這麽普通的孩子。
“我親自做的DNA檢測,你說我會出錯嗎?”老頭子將擱著的拐杖又捏回手裏撐著身體站起來,“這個房間還是海藍小時候用過的,我將他的屋子原封不動的保存了下來,這裏還有他寫字時用鉛筆劃到的痕跡。”
他的手指顫抖著摸過那些劃痕,牆壁上幼稚的塗鴉,還有窗柩上被小刀刻下的凹槽。
“這扇窗現在打不開了,海藍小時候經常爬過這扇窗溜到外頭去玩,他的妹妹總是跑過來告訴我,哥哥又偷溜出去了。又或者是,哥哥又把鄰居家的窗戶給砸了。”
老頭回憶著以往一家人相處的畫麵,他的神情變得安詳。
“屋子外頭還有一個小泳池,海藍就在那裏學會的遊泳。我要帶你去看看你爸爸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雖然眼前這個人十有八九真的是自己的親人,但是蕭辰末對突然冒出來的這個親人還沒有親密的感覺。他現在隻想能夠回家,他需要回到熟悉的地方才能將自己腦子裏的一鍋漿糊給捋幹淨。
“你不想去嗎?你沒回答我的話。”老頭子突然轉過身麵對著蕭辰末說。
“想,想的。”蕭辰末快速回答。
老頭子滿意點頭,“很好,我明天就帶你回去。”
這哪行?即便要去也得等到自己心裏上真的接受了事實才去的吧?蕭辰末拒絕和他一起走。
“那個,我的課業還沒結束呢,最近一直在準備晉級考,我不能出遠門。”
“晉級考?你學機械的?”
“是的。”
老頭子的表情有點激動的樣子,他撐著身體向著蕭辰末走來的速度快了一些,蕭辰末真有些擔心他那佝僂著的單薄身軀因為這樣快速的走動而摔倒。
“很好,很好。”他那滿是褶子的臉上漾開的愉悅印上眉角眼梢,“我們柯家是機械世家,柯家的子孫也該是機械人才。柯家的基因加上蕭亞楠的機械造詣,這個浮誇的女人也算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