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屍王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這裏是他們的地盤，一旦動起手來，吃虧的是我，於是我擺擺手，說沒這個意思，隻是覺得大當家的想法有點落後。
“是嗎？”
大當家不怒反笑，我知道這叫笑裏藏刀，恐怕我在多說幾句，將永遠沉眠於此。
我朝大當家拱拱手，起身告辭。
就在這時，床榻上那位生命垂危的老人，忽然掙紮著坐了起來，嘴裏發出一陣陣沙啞的聲音：“啊…你…”
這兩個字似乎耗盡了老人僅有的氣力，剛剛說完，又要栽倒，中年婦女見狀，急忙走到床榻前將老人扶住，大喊一聲：“當家的，你快過來看看。”
大當家急忙跑過去，關切的問道：“爹，你怎麽樣了？”
老人嘴巴動了動，沒有聲音，大當家把耳朵附在老人嘴邊，眯著眼睛，聆聽起來。
我站在門口，看到大當家笑了，不一會兒又流下兩滴眼淚，一個勁的點頭。
父子之間似乎在做最後的道別，我一個外人不便在場，轉身走出房間，可就在這時，大當家忽然把我叫住，對老人點點頭，說爹，您放心。然後沮喪的走到我身邊，歎氣道：“陳佑，你跟我過來一趟！”
我不知道這對父子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都說趕屍匠人排斥外人，他們研究半天，莫非想學吳家那樣暗害我？
我站在原地有些躊躇，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禿頂的地中海絲毫不理會我的心情，昂首闊步，走出房間。
該井死河死不了，一味的退縮，隻會讓他們輕視我，我把心一橫，咬牙跟了上去。
吳大林見到我們，立刻堆著笑臉小跑過來：“陳小哥，忙完了嗎？如果忙完了，咱們是不是該……”
我有點猶豫該不該給小智解開詛咒，倘若解了咒，這群趕屍匠人會不會落井下石，連手把我埋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扭頭看向小智，他正眨著大眼睛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咬著手指說：“陳叔叔，你幹什麽去了？”
整個吳家，令我唯一產生點好感的人，隻有眼前這個小男孩，當初我再下詛咒的時候，就後悔不該這樣對付一個小孩子，倘若他真的腸穿肚爛而死，肯定會對我的道途產生影響。
“叔叔剛才有點事兒，等我忙完了陪你玩躲貓貓。”我轉頭對大當家說：“稍等我片刻。”
我招呼吳大林跟我走，後者抱著小智，屁顛屁顛的來到外麵。
我凝視一眼璀璨的夜空，深吸口氣，緩緩踏起禹布、掐手訣、念口訣，施展解咒術。
解詛咒要比施詛咒簡單，幾分的時間，我就解開了小智身上的二十二日子午斷腸咒，他不知道我在幹什麽，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問我：“叔叔你在做什麽？”
“叔叔在念詩朗誦呢。”
我看向吳大林，說：“好了，詛咒已經解開了。”
吳大林很君子，或者說，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君子，沒有對我暴起發難，隻問了一句：“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怎麽著？”
“我還有點事兒，暫時不能走。”
我來到大當家身旁，譚炳林和吳大林對著大當家客氣的笑了笑。
“當家的，陳小哥既然不走，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家父還在等著。”
“當家的，告辭。”譚炳林對吳大林說：“走吧吳大哥，咱們還有別的事兒呢。”
大當家朝他們揮揮手，說慢走不送，回去幫我給青山老哥帶個好。
譚炳林跟吳大林轉身上車，隨著引擎聲響，汽車絕塵而去。
我看向大當家，見他的眼中有有一絲驚訝，旋即，我明白過來，定是因為我為小智解了詛咒的事情。
他的驚訝一閃即逝，隨後，昂首闊步，朝北方走去。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在我的控製之內，前方就是龍潭虎穴我也得闖上一闖！
我快步追上前方帶路的大當家，警惕的問了一聲：“大當家，您這是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陳佑，你不要多心。”大當家放慢腳步，歎了口氣，說：“在此之前，我確實不知道你口中的洛十八是誰，不過，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麽會突然醒來，又告訴我什麽了嗎？”
我搖搖頭，輕聲說不知道，隱約間，我已猜到大當家想要說什麽。
“我們趕屍匠人因為常年與屍體打交道，難免會沾染屍毒，我父親中的屍毒太深，已經進入心脈，昏迷了將近半年，神仙也難救。”大當家噓聲道：“剛才父親出現了回光返照的症狀，才會醒來，估計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了。”
我安慰他：“人都會有老的一天，生老病死是天道循環，誰也逃避不了。”
“這個我明白。”大當家皮笑肉不笑的繼續說：“我父親之所以會出現回光返照的症狀，是因為聽到了洛十八的名字，他剛才告訴了我，我們高家先祖高過天，與洛十八師兄弟之間的淵源。”
見我洗耳恭聽著，大當家繼續說道：“這件事情屬於我們高家最機密的事情之一，是我們這一脈的不傳之秘，就連每一代家主，也隻會在臨終前，口述給下一代家主，但是最近家族不太平，父親本打算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裏，誰又能想到，在臨走前聽到了關於洛十八的消息。”
“大當家，你說的不太平，是指養蠱人與落洞女給你們高家帶來的麻煩吧？”我開口打斷大當家的敘述。
“是的，想必你也有所耳聞，早年的時候，高家人狂妄不羈，不知收斂，最終釀成大錯，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麵，我做為這一代家主，實在有愧於先祖的名望，就連鳳凰一脈趕屍匠人都跟我們作對，屢遭打擊，不過你放心，雖然趕屍匠人這個行業名聲不好，但我們高家傳人，知道什麽叫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父親說，當年先祖高過天能夠在湘西地帶呼風喚雨，全仰仗洛十八師兄弟的照顧，不然的話，根本不會有我們這個支脈。”大當家的語氣中有些傷感，卻突然正色起來，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我又怎能昧著良心，留下恩人的遺物呢？交給你，也算物歸原主。”
“大當家，你所指的物品，可是一張靈符？”我沒心思理會趕屍匠人內部和其他兩脈之間的恩怨，那些不關我的事。
“沒錯，正是。”大當家點點頭：“我現在就帶你去拿。”
終於能拿回十八叔留下的東西，我深感欣慰，這趟巫峽之行，雖然經曆了點波折，卻也如願以償，找到了高家後人。
“對了小兄弟，洛十八跟先祖是同一時間的人物，據我所知，那個年代好像是明朝末年，你是怎麽拜他為師的？”大當家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我，滿臉狐疑。
“這個……”
猶豫片刻，我把從陰間遇到十八叔、以及傳功的事情簡要描述一遍，聽的大當家嘖嘖稱奇，連說機緣，天大的機緣。
看樣子是信了！
說話間，大當家把我帶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為什麽說奇怪呢？因為眼前的建築高高大大，外麵卻被樹枝樹杈遮擋的嚴嚴實實，有點像樹屋，卻又不是。
建築的四周插滿了高大的圈木樁，每根木樁上都釘著一塊紅布，紅布上畫著圖案，因為包裹木樁的關係，我看不清到底是什麽圖，每塊紅布上都擺放著一塊四邊形的黑色石頭，與其他木樁上的石頭呈現遙相呼應的趨勢。
大當家見我愣神，跟我解釋，說這裏就是封印屍王的場所，外麵的布置是一種鎮壓屍王的陣法，名曰地藏伏屍陣，紅布上的圖紋，正是地藏王神像，黑色的石頭名叫黑曜石，可以吸收怨恨、憎惡、憤怒等一切負麵情緒，在加上地藏王神像的力量，剛好能鎮壓住屍王。
說著，大當家撥開樹枝，露出一扇同樣貼著地藏王神像的木門，待我走過去，他把木門打開，霎時間，一股惡臭撲麵而來，這種味道，就好像一個暴曬了三天的雞蛋，已經發黴發臭，有點辣眼睛，比吳家屍洞子裏的屍臭味嚴重的多。
我急忙捏住鼻子，大當家嗬嗬一笑，渾不在意，好像沒聞到這股異味似的，朝我擺擺手，走進房間。
我用衣袖遮住鼻子，深吸口氣，眯著眼睛跟了進去。
走進房間的那一刹那，我頓時愣住了，裏麵空空如也，別說僵屍，屍毛也見不到一根，隻有四麵光禿禿的木板牆，分別掛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畫像。
之前在吳家屍洞子裏吃夠了苦頭，這一次我學聰明了，悄悄掏出畫靈符，攥著靈龜頭骨，悄聲問道：“大當家，這裏…這裏有屍王？”
“是啊，就在這裏。”大當家點點頭，向前走幾步，伸手在地麵上輕輕敲了幾下，伴隨一陣木質聲音的傳出，他將一塊木板摳了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塊紅布，下麵應該蓋著什麽東西。
大當家突然跪倒在地，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警惕的朝門口退去，卻聽他低聲吟唱起來，雙手擺動，過了好幾分鍾，他才站起來，抓住紅布的一角，慢慢掀開，一口巨大的棺材，嵌入在一個與它的形狀匹配的深坑裏，我隻能看到一個棺材蓋，但就是這個棺材蓋，都令我感到震驚不已。
從色澤上看，棺材蓋應該是銅製的，卻又隱約泛著一抹烏光，棺蓋的四周，鑲嵌著成排的龍眼大小的珠子，散發著綠幽幽的光芒，中間一道祥雲形狀的紋飾，將棺蓋一分為二。
棺蓋上部，雕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浮雕，線條涇渭分明，刻功非常柔美，跟麒麟有點像，我知道這個動物叫貔貅。
貔貅嘴巴的位置上，擺放著一塊木質的貔貅印，手心那麽大，正中間有三塊玉環，環環相套，看上去有點像是羅盤，上麵雕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或符號，我不懂趕屍匠人的修道法門，所以完全看不清內容。
棺材上，一共有六條人手臂粗細的凹槽，呈米字形向外擴散，棺材蓋打造的如此隆重，令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震撼。
“這副棺材裏麵，就是你們高家的屍王？”我驚訝的問道。
“正是。”大當家指著棺材中間的三個圓環說道：“這應該是一個機括，圍繞它的那六條凹槽，是給屍王提供鮮血用的，也就是血槽。”
“給屍王喂血？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有點不太明白。
大當家答道：“我高家的屍王，跟普通意義上講的屍王不太一樣，它是我們高家的第一代趕屍匠人，在壽限將至的時候，用秘術封閉了靈魂，死後以自己的屍體為寄主，煉成了屍王，距今已有千年曆史，但你別誤會，我給屍王喂血，並不是邪術，隻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畢竟有一大堆潛在的敵人，對我們高家這具屍王，虎視眈眈。”
棺材的四周擺放著八麵銅鏡，底部用朱砂浸泡過的紅線串聯在一起，棺材裏散發出來的所有屍氣，經過銅鏡的折射，全部折返回去。
大當家取下貔貅印，單掌按在棺材蓋上，一聲悶哼，向上用力一提，竟然將棺材蓋吸了起來，刹那間，一具仿佛千年前的屍體映入眼簾。
屍體身上套著黑色的壽衣，一條條紅線將屍體捆成了粽子，那張幹癟的老臉就跟老郭生病時候差不多，骨骼上蓋著一層人皮，黝黑黝黑的，一股股紅色的屍氣不斷從它的身上彌漫出來，卻不擴散，經過銅鏡的時候，折返回屍身當中。
最主要的是，屍體的眉心處，赫然貼著一張金色的靈符，一股氤氳的氣息，自靈符上散發出來。
果然是金色符！
當時十八叔告訴我他留下來的是一張符籙的時候，我隱約猜到會是金色的，因此並沒有太過驚訝，隻不過，金符已經用來鎮壓屍王，上麵蘊含的力量恐怕早已消失。
那麽，就算我能拿回去，還能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