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血亂長空
驚世神劍出!青白的光華從劍鋒升騰而起,還未成形,就已被打碎,如流星一般散了一地!他想向後退去,那道追隨而來的勁力卻刹那追至,如潮水一般,悄然透體而過。
楊天一隻感到一陣微寒,仿佛晨風拂過,刹那間已了無蹤跡。
他靜靜的靠在青墳上,一動不動。他深知自己的五髒六腑,全身經脈都沒有受到一點傷害,然而全身卻宛如每一寸肌肉、骨骼、甚至神經都粉碎了一般,再無分毫力量,甚至連痛覺都已失去。
姬雲裳收劍在手,淡淡道:“與濕婆之弓代表的毀滅之力,《梵天寶卷》代表的是創生的力量。世人皆以為,毀滅之力刹那間磅礴而來,不可抗拒。而創生之力卻是緩慢滋生的過程。實際上這無非對‘生’之誤解。‘生’之一刹那前,不可謂之生,隻是生的準備;而刹那之後,則已是生的結果。所以滅為刹那,生亦在於刹那。你要做的,就是在無盡變化之中,把握一個刹那,隻一個刹那,便可成就永恒。這也就是《梵天寶卷》的奧義。”
楊天一黯淡的眸子中忽然有了一絲光,姬雲裳的這番話,仿佛突然給了他啟發。那失去的修煉第二重的最佳時機,仿佛重又來臨了!姬雲裳注視著青枝上留下的痕跡,點頭道:“你為人資質並非絕佳,但卻偏偏宛如一柄含有雜質的劍,越煉越粹。我剛才是低估你了,相信給你五年的時間,應該能悟到《梵天寶卷》第二重的境界。”
她頓了頓,又笑道:“隻要,你不死在這第二劍下。”
劍光,毫無征兆,突然就布滿了整個天幕,宛如流星經天,照亮了夜色沉沉的大地。上一劍如果說是強大無比,不可抗拒的話,這一劍則是燦爛無比,美麗無比,讓你心甘情願死在它的光芒之下。楊天一似乎還在思索她話中的含義,這無比燦爛的劍華,已然到了眼前!他下意識的動了動手中的驚世神劍,劍鋒,正好放到了離胸口三寸的地方。
普天之下,決沒有比此處最恰當的位置;古往今來,也決沒有比此刻最恰當的時機。一個人如果在與對手對決的時候能做到這兩點,那麽無疑他已經勝了。然而,這次卻全然不同!
磅礴的劍氣瞬間在他麵前爆散,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要被這改天動地之力化為塵芥,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就在一團火焰中,隨時會隨著卷湧的狂風,灰飛煙滅!他卻已經沒有一絲躲避的力氣,隻得閉上了雙眼。
突然,一個人影插了進來,擋在了他身前,替他承受了這必殺的一劍!
楊天一身上頓時一輕,滿天壓力消散無形,他愕然睜眼道:“薑塵!”然而,薑塵已經聽不到他的呼喚了。他整個身體宛如一片敗葉般飛了出去,重重跌落在青墳旁邊的塵土中。
“薑塵!”楊天一嘶聲長嘯,正要衝上去,卻被姬雲裳手中的青枝擋住。她淡淡道:“他不會有事的。我不讓他死,他就死不了,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楊天一緊緊握住驚世神劍,澄靜如水的眸子中充滿了怒火。
姬雲裳看著他,搖頭道:“梵天為創世之神。其力量,在生而不在殺。你若是對我、對眼前的世界充滿了恨意,你就永遠也領會不到《梵天寶卷》的精髓。你要做的,是感受愛意與感恩。用創世之主大慈悲的胸懷,與萬物眾生融為一體。”
她手中的青枝在空氣中緩緩畫出一朵八葉之花,那朵花凝成一團清氣,輕輕向楊天一飄來,落到了他的衣襟上,永遠停留在了那裏。
“刹那、創生。領悟了它們,你才有接下第三劍的機會。為了你的朋友,接下這一劍吧。也讓我看看《梵天寶卷》真正的威力。”
她手中青鬱的枝條輕輕一拂,宛如從天空中摘下初秋的第一顆星辰。“我這一劍將取你眉心,你隻要躲過去,就算勝了。”她手腕一沉,青枝頂端輕輕顫動片刻,突然向他拂來。
這一劍褪去了所有華麗的光芒,樸實無比,還歸為叢林中最為普通的一脈青枝,在春風的吹動下,輕輕拂向他的額頭,他甚至感不到一絲殺意。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所宗法,卻是這一劍。這一劍已與生命的脈搏融而為一,要生則生,要死則死,卻讓敵人絲毫沒有反抗的念頭,因為這就是命運。
沒有殺意,卻也就引不動他體內的分毫殺機。殺機已無,他又如何擋過姬雲裳的最後一劍?
青墳旁的塵土中,薑塵緩緩的爬了起來。他全身每一塊骨骼都宛如碎裂般的疼痛,體內真氣如針尖一般在髒腑中遊走,完全不能聚集。但他還是咬著呀,向不遠處的式微爬去。
式微依舊跪在青墳上,默默仰望遠方的梵天大殿。她的眸子沒有一絲光輝,似乎已然看不見了。薑塵爬上前去,搖著式微的雙肩,道:“醒醒,你醒醒!”她的四肢都已僵硬,仿佛全然無覺。
薑塵支撐起身子,將她扳過身來,卻不禁一聲驚呼。紅色的翞嫇神蠱全都聚結在她的眉心處,形成了一個太陽般的圓形。而綠色的翞鄍神蠱則聚集在紅日之側,蜷曲著,宛如一個碧色的月亮。它們那尖細的牙齒,全都深深嵌進了式微的肌膚裏,用力咬扯著,直將她的皮膚完全撕破。式微的血就沿著它們的牙齒流入它們的身軀,然後,再帶著紅色、碧色的毒液,回流到她的身軀裏。她的身軀也漸漸變得忽紅忽碧,毒性交湧,卻始終一動不動。薑塵知道無論如何呼喚,她也不會醒來了。他沉思了片刻,一口咬開手腕,將鮮血滴在她眉心處。他們體內都有部分不死神功,血液中就有了莫名的感應,薑塵希望自己的血,能將她喚醒。
鮮血一進入她眉心的傷口,頓時被吸收得無影無蹤。翞嫇神蠱發出一聲歡悅的尖叫,追著鮮血,沒入她身體深處。式微身體在劇痛下不住震顫,卻終於蘇醒過來。薑塵看她臉上有了血色,不由大喜道:“式微!”
式微雙目似乎依舊不能見物,隻喃喃道:“你是……”
薑塵道:“我是薑塵!”
式微木然點了點頭:“是你……楊天一呢?”
薑塵道:“他也來了,他來……”他剛要說“他來救你了”,懷中的式微卻突然一顫。一柄雪亮的長劍從她肋下直透出來!
薑塵大驚,還未待他回過神來,肩上卻已中了一掌,遠遠的跌了出去。
隻見多羅吒滿臉猙獰,緩緩從式微身後站了起來。式微吐出一口鮮血,正要倒下,多羅吒卻將一把將她提起,附耳低語了幾聲,又將她猛地推開。
式微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她傷得極重,但刻骨的仇恨卻奇跡般的支撐起她微弱的生命。她咬著呀爬了起來,雙目已盲,不能辨清方向,隻絕望的站在叢林當中,仰天嘶吼道:“為什麽這麽對我!楊天一,你在哪!”
薑塵大驚,對多羅吒道:“你瘋了麽?”
多羅吒冷冷笑道:“我是瘋了,我嫉妒得發瘋!為什麽楊天一肯來找她,我的男人卻不肯回來?為什麽?”
薑塵怒道:“滾開!”正勉強起身,上去扶住式微,卻被多羅吒一把攔住。薑塵此刻身受重傷,已經無力掙開。就聽多羅吒在耳邊森然道:“你可知道,除了琵琶之外,我還有一樣本事,就是幻心術,身受重傷之人,心智散亂,最容易被我迷惑。剛才,式微已經認定,這一劍是楊天一刺的,那些絕情絕意的話,也是他說的。式微從此一定會恨他入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看著一對璧人成了怨偶,我可真是高興啊。”
薑塵怒道:“你休想,我會告訴她真相!”正要衝出,多羅吒一掌擊在他胸口,薑塵頓時倒了下去。多羅吒上前,伸出一指放在他的眉心,冷冷笑道:“你也會把這件事忘掉的。”
薑塵隻覺得一陣倦意襲來,再也沒有了知覺。
楊天一並沒有擋,他的身形竟沒有絲毫動。
不動即動,他的人仿佛都變成了一把劍,一把足以破開任何攻擊的劍。
如果說姬雲裳的攻勢乃是自然宗法,是天,那麽楊天一的守勢就是人。究竟是人定勝天,還是天意不可違?這本就如宇宙的兩端,永遠沒有答案!
但姬雲裳的瞳仁卻驟然收縮,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楊天一竟然領悟了《梵天寶卷》的精髓,他已漸漸可以駕馭梵天的真意了!
生之真意,刹那便足永恒,在楊天一的不動之間,被發揮得淋漓盡致。恍惚之間,他就如一尊枯坐的古神像,在向著人世間寂滅地微笑著。
姬雲裳忽然就感覺自己手中的枝條重逾千鈞,竟然再也刺不下去。
人定勝天,還是天意不可違?楊天一那淡淡的眼瞳卻淩厲了起來,這一刹那,他忘記了身上的傷痛,忘記了生命的迷惘,也忘記了對式微的愧疚,他就宛如喜馬拉雅雪峰上苦行千年的聖哲,在質問著與他一樣偉大的神祗:人定勝天,還是天意不可違?
刹那便是永恒,這一刹那,楊天一已不敗!
長劍還沒有拔出,式微全身浴血,在林中四處亂撞,聲嘶力竭地道:“楊天一,你出來!”
那淒涼而絕望的聲音,宛如一枚長針,刺破了姬雲裳無所不包的劍氣,刺痛了楊天一的耳膜,也刺痛了他的心。他身上的劍氣忽然全都瓦解,他的眼神也再不如蒼山般悠遠,而恢複了人的迷惘與焦灼。這一刹那過去,他又成了一個人,一個人人都可以打敗的人。他焦急地回應道:“式微?”
式微聽到他的聲音,目眥俱裂,口中發出一陣尖利的長嘯:“楊——天——一!”竟生生掣出體內的長劍,向楊天一撲了過去。
長空血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