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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取勝

  ——所以他必勝!


  聲浪龍卷中的多羅吒,在薑塵清澈的眸子籠罩下,心神卻忽然有些紊亂。狂猛的聲浪卷著嘶嘯聲,霸狠地揮舞撕扯著,被銀蝴琵琶與驚世神劍逼迫著,在兩人中間越積越厚,薑塵幾乎連呼吸都不能,惟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握住手中的長劍!他搜遍體內每一分每一寸的真力,全都衝壓在了驚世神劍上,他必定能贏,他也必須贏。因為他要救楊天一,這個生平第一次、他當作是朋友的人。終於,龍卷與驚世神劍接在了一起。多羅吒的秀目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恐懼,因為她發現,她已經無法再停步,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向驚世神劍上撞了過去。劍光淩厲!多羅吒尖聲大叫了起來。


  霸猛的聲浪隨著她的尖嘯突然減弱,薑塵隻覺身上的重壓突然減輕,於是他長長地籲了口氣。


  驚世神劍身上閃過一陣靈蛇般的顫動,這柄被久久壓抑住的神劍,似乎是在單純地以自己的力量而掣動著。這柄神劍,如果在它的上一個主人手中,是否能劈開山、刺破蒼穹,有著天下無敵的傲然呢?


  薑塵心中忽然閃過一陣不忍,因為他此時看到的,不是噬血肉的惡魔,而隻是個恐懼的人。他的手忽然偏了偏。


  電光石火之間,驚世神劍擦著多羅吒的身側滑過,“嗤”的一聲輕響,將她蔽體的黃衫挑裂,但卻絲毫沒有傷及她的肌膚。但多羅吒的七根銀弦,卻仿佛有靈性一般,在十四銀星的飛動下,結結實實打在了薑塵的身上!


  薑塵一聲悶哼,身子橫飛了出去,摔在地上,連接幾口鮮血吐出,眼前一片漆黑,暈死了過去。


  多羅吒怔住了。她實在想不到,薑塵竟然在最後關頭止住了劍勢。他為什麽要放過一個要殺他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生吃人肉,殘忍無情,而且他明知道放過她的代價,就是自己的重傷。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多羅吒身子顫抖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麽,隻見她慢慢走近了薑塵。她凝視著這個匍匐在地上,垂死掙紮的人,輕輕道:“為什麽?為什麽?”


  薑塵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方才將頭抬起來,他盯住多羅吒。多羅吒忽然覺得心中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她很奇怪,自從十年前,她心愛的男人眼睜睜看著她受諸般酷刑,卻棄她而去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流過淚,她發誓要吃盡所有男人的血肉,她痛恨天下所有的男人,為什麽她現在會流淚呢?就因為薑塵沒有殺她?她的心早就荒蕪了,又怎會在乎生死?


  薑塵笑了,他笑得很艱澀:“你以後再吃人的時候,能不能想想這一刻?”說罷,他的頭直撲進泥土裏,再也不能動了。多羅吒嘴唇抖動著,忽然她衝動地跳了起來,忽然狠狠一腳踩在了薑塵的身上。


  一抹黑影忽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邊,這是一抹最漆黑的黑影,仿佛帶著深沉的憂鬱,決沒有生人的氣息。多羅吒絲毫沒有察覺,依舊狠狠地踩著。那黑影忽然淡淡道:“他饒你不殺,你竟然還如此待他?”

  多羅吒一驚回頭,道:“師父?您……您不是閉關了麽?”


  那黑影冷冷道:“我讓你守住八葉之陣,誰讓你到這裏來了?回去!”那黑影的手輕輕揮了揮,多羅吒忽然就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淩空飛起,遠遠跌出。那黑影緩緩揭下麵具,清冷的月光在她的麵龐上籠起一層黑霧,淡淡的,猶如春雨一般,讓她風華絕代的容顏看上去卻有不在人間的寂靜。她低下頭,看著薑塵,久久不轉視線。


  那黑影淡淡地道:“我答應過你父親,便決不能看著你死!”她的指尖上忽然閃出一點紅光,隨即手指緩緩低下,將那點紅光躥射到薑塵的身軀上。鮮紅的血液從紅光中滴下,滴到薑塵的傷口中。奇異的是,那鮮血一旦滴中,薑塵的傷口便立即收縮,止住了流血,皮膚也迅速恢複了紅暈。隨著鮮血不斷滴下,薑塵的氣息漸漸粗壯,並急速還原著。那黑衣女子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薑塵一眼。一陣微風吹過,她的身形已經不見了。


  薑塵依舊伏在地上。


  尖銳的陽光射進了林中,宛如炭火炙烤著薑塵的身軀。薑塵痛苦地抽搐了幾下,緩緩從地麵抬起頭來。他的思緒有些恍惚,不太記得發生了些什麽事情,隻記得自己跟多羅吒打來打去,似乎自己受了很重的傷勢。他試著運了下靈息,卻並沒有太大的問題。薑塵翻身坐了起來,靜靜地回想著。這段時間老是出生入死,被人打成重傷,但奇怪的是,他每次都不死,每次都有人救他。這是不是也是件很奇怪的輪回?


  薑塵忽然一驚,他想起楊天一還被關在地牢中,他要去救他!才走了幾步,他忽然頓住了。因為他發現,離他不遠處,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感覺並不是壓抑,也不是吸引,究竟有什麽感覺,薑塵也說不太上來。他想了想,決定過去看看。反正無論是多羅吒還是式微,他遲早都要麵對的,他也想堂堂正正地將楊天一要出來,憑他的劍!


  忽然一個聲音道:“你來了?”


  薑塵一驚,抬頭看時,卻突然發現,一人背手站在他麵前。他已經走近此人三步內,竟然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這人靜靜地站著,他仿佛已跟這片天地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他自身是散淡的,虛無的,寂靜的,他就是這氣,這天,這樹,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警覺。


  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他雖然沒有回身去看薑塵,但薑塵隻覺自己全身都仿佛籠罩在他的目光下,再無絲毫秘密可言。這種感覺讓他通體不適,甚至興起一種煩惡的感覺。


  那人語音中有些笑意:“你怕我?”


  薑塵深深吸了口氣,強行攝定心神,用極淡的聲調道:“萍水相逢,有何可怕?奉勸兄台,此林多有古怪,如非逼不得已,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那人道:“閣下還不是剛從其中出來的。”


  薑塵一怔,道:“兄台所言不錯,所以我才勸兄台不要進去!”

  那人悠然道:“可是閣下卻還要再進去。”


  薑塵又是一怔,道:“不錯!”


  那人道:“如此甚好,在下就跟閣下一起進去。有閣下帶路,想必會好很多。走罷!”他這一聲“走罷”竟然似乎含有一種秘魔般的力量,薑塵忍不住一腳踏了出去。等到這一腳落地,他才猛然驚醒,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震。但他隨即克製住,淡淡道:“兄台進此林中所為何事?”


  那人慢慢地道:“找故人要回幾件故物而已。”


  薑塵點了點頭,料想道此人必定與此間主人有些怨隙。若是將此人引進去,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必定有更多的機會救出楊天一。但薑塵怎會做這種事?他剛欲開口拒絕,那人笑道:“如果閣下為難,那就不必了。”


  他這句話一說,薑塵倒不好出口拒絕了。何況就算他不帶路,難道此人就找不到進去的路了?無非多費些時間而已。這樣一想,薑塵就不再說些什麽,尋明了方向,大步向林中走去。


  他不知道,若不是他領路,此人必定無法尋出路來。這是座森林之陣,隻有少數的幾個人,得到了主人的心血引導,才能自由地出入——恰好薑塵就是其中一個。


  ——


  豔陽高照,叢林仿佛琉璃鑄就的一般,通透得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盡頭,但是薑塵忽然就覺得這片叢林極度陌生。


  仿佛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一樣。他確信這就是昨夜與多羅吒追逐之路,但今日走來,卻連一點熟悉感都沒有。越走,他的心就越沉。這片叢林仿佛變成了一團迷霧,永遠在不停地變換著形狀,沒有人能夠將它完全看清楚。奇怪的是,那人並不焦急,隻是微笑跟著薑塵走,仿佛極為信任薑塵一般。終於,薑塵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已無法相信,他走的是正確的了。


  那人淡淡道:“不記得路了麽?”


  薑塵皺眉,困惑地道:“昨日我明明就是從這條路上走出來的,怎麽今日行來,卻這麽陌生,竟似從來沒走過一般?”


  那人笑道:“所以你認為你走錯了?”薑塵沉吟著,終於點了點頭。


  那人道:“你為什麽不認為你對了呢?”薑塵心中一震,是啊,為什麽不認為自己是對的呢?薑塵隨即大踏步向前走了下去。


  既然看不清楚這叢林,那為什麽還要看?薑塵默默追尋著昨夜奔走的蹤跡,再也不理會周圍的景物,全憑一點靈覺,任意前行著。這番悵惘消除之後,他倒約略地感覺到了一點熟悉。這熟悉感越來越強烈,他忽然明白,自己並沒有走錯。


  有時候,對與錯,完全就是由自己掌握的,別人的議論,周圍的評議,或許全都是錯的,你根本就不必去聽,去從。


  那青墳一般的茅屋在綠樹濃蔭中展露了出來,薑塵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並沒有走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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