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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白玉劍

  她手中拿著的,是那柄白玉劍,她的人撲在了薑塵身上,那柄劍卻不見了。劍鋒已經全刺進了他的身體。紅姑娘粉嫩的嬌靨挨在薑塵的臉上,輕輕摩動:“我知道你喜歡我,但你最好不要,因為……”


  她攀附著薑塵的身體,柔柔地站了起來,豔如桃李的臉上滿是淚痕,她嗤嗤笑道:“因為我的心,已隨她死了,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隻是我的麵首。”


  狂笑之中,紅姑娘抱起白玉樓的屍體,踉蹌著,走進了清冷的月華中。


  薑塵的身子一動不動,一前一後兩柄劍插在他體內,一齊流血。


  他本有句話,要問紅姑娘,但現在,已不必問了。


  他突然狂笑了起來,他的精、氣、神,都在這狂笑聲中,洪水般宣泄而出,甚至他的生命。但他不管。


  月華清冷,照著的,是他最後的傷心,最後的驕狂。


  天下!


  此時,薑塵才知道就連紅姑娘關心的也不是金可涵的北荒,她的心中隻有白玉樓,而白玉樓的父親心中卻並沒有白玉樓的任何地方。白狼將軍雖然是雪狼部落中的人,卻並沒有跟隨雪狼族族長一起背叛黃金家族,相反為了黃金家族他竟然不惜殺死自己的女兒……


  薑塵突然想起來自己該回去了,這片城池之中再也沒有他值得留戀的東西了,隻不過他根本不知道紅姑娘跟白玉樓嘴中的天羅到底是一個什麽組織,他一直在中州生活對於北荒的了解也隻局限於自己這段時間在北荒見到的,此時想來,北荒並不是向她想的那樣的簡單了!

  一

  世界往往是這樣的,有的人在醉生夢死,有的人卻在艱難地求活。


  人類,用生存來證明自己的尊嚴,無論生存是怎樣的,活著總比死了要好。這就是人。


  活著真的是一種幸福嗎?但當薑塵重新醒轉過來的時候,為什麽每呼吸一口,他所感到的隻有蒼涼的悲哀?難道他所呼吸的,竟是死亡的氣息?

  紅姑娘,白玉樓,白狼將軍,這所有的一切,都宛如泥濘的荒蕪,在他的腦海中固執地纏繞著,讓他久久不肯相信自己是活著的。但他的身體卻前所未有的健壯,完全不像重傷之後又被刺了兩劍。他的氣息在體內活潑地運轉著,甚至比他最盛之時還要強健一些。他低頭查看著自己的身軀,卻赫然發現,那掌傷和劍傷,甚至連他斷裂的腕骨,都完全複原,看不出絲毫受傷的痕跡來。


  這又怎麽可能?薑塵驚奇地站了起來,他的身子卻猛地一震,就此僵硬住。自己置身之處,竟是一片叢林。叢林中是屍體。遍地的屍體。


  對麵一株大樹上牢牢釘著一個紅衣女子。


  紅姑娘!她的臉上咬著一條赤紅的血蛇,她的臉浮腫了起來,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她的身上全都是蛇,每一條都是她豢養的靈物,每一條都是致命的殺手!但現在,它們卻全緊緊咬在她身上。奇怪的是,紅姑娘的臉上竟然有著一絲笑容。死亡,似乎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但薑塵的心中卻掠過一陣恐怖。紅姑娘那笑容在日光下顯得有些陰森,那鼓起的雙目似乎在盯著他,隨時都要惡撲上來。薑塵急忙將眼睛移開。

  天羅下手真的是狠毒!

  他的眼睛無處可去。因為滿地都是死屍。橫七豎八淩亂地堆積著,全都是這叢林中歡樂歌舞的人們。他們在篝火邊歌舞升平,然後在日光中靜靜睡去。奇異的是,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一絲笑容。


  陰森的笑容。日光越強,這笑容就越陰森。白色宛如可見的日光仿佛是一根根的線,將這些陰森串起來,串成網,撒向中間站立著的薑塵。


  薑塵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並不膽小,隻是這情景看起來竟然是如此的詭異,如此的陰森!他的眼睛忽然一亮,身子跟著斜斜地躍了出去。薑塵掠向的,正是紅姑娘所在的那棵大樹。他在樹上一撐,身子跟著落下,攤開手掌,現出一片布來。這片布,本來是在紅姑娘的手中緊緊攥著的。這片布已被鮮血沾染,但還是能看出,上邊精心刺繡的文獸。


  薑塵的瞳仁開始收縮。這分明是北荒一品大員的補服!而在這邊陲之地,穿這種衣服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白狼將軍!

  戈壁風聲更緊,薑塵在狂奔。他昏迷之前,分明看著紅姑娘抱著白玉樓的屍體,走進了這片叢林。沒想到,這裏也是她生命的終結。


  或者他對紅姑娘有著怨,有著恨,但她死後,這一切都該平息了。紅姑娘或者是個壞人,但決不應該死在白狼將軍的手中!薑塵想起白狼將軍的種種惡跡,心下已決,他要殺了此人,為紅姑娘和白玉樓報仇!

  此時他的心中隻有殺戮,似乎隻有殺戮才能使得他的心平複下來!他早已經忘記了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了!那個出現在黃金家族都城中的老者到底是什麽人?還有白狼現在去了哪裏他根本就不關心了,此時他隻想到殺!殺!殺!!


  大營並不遠!

  掌燈時分,薑塵趕到了大營。薑塵身子悄悄掠了起來,向白狼將軍的金帳潛了過去。在他這種武林高手眼中,大營的巡邏基本上形同虛設,而金帳在夜色中看來,又是那麽的顯眼。


  白狼將軍正在跟一位白衣少年談著些什麽。薑塵本想再等些時候,人少了才好下手,但轉念一想,此乃替天行道,為什麽鬼鬼祟祟地避人?有人看到了更好,正可作為勸世的榜樣,隨即一拳敲在金帳頂端的金箍上。那金帳頂頭的金箍被他一拳擊得粉碎,薑塵挾著滿天碎塵,疾撲白狼將軍!他知道白狼將軍修為頗高,因此一出手便是全力,靈息幾乎已運到極限,驚世寶劍身閃過一陣熒熒的火光,凜凜寒意蔽天而來,恍如星火行野,怒罩白狼將軍!白狼將軍眉頭皺了皺,手一抬,一掌迎著薑塵的長劍揮了出去。

  薑塵不敢怠慢,真力又加了兩成,劍身登時漾起一陣細微的波紋,輕輕龍嘯之音綿綿震開。隻聽一聲輕響,驚世寶劍已經深深地紮進了白狼將軍的手腕之中!霸猛的靈息隨著劍勢縱橫躥飛,將白狼將軍的骨、血環環震開,形成一圈濃稠的血霧,隨著劍身遊走。白狼將軍的臉色變了,但卻不是驚懼、痛苦,而是一種很平靜的哀傷,定在了薑塵的臉上。


  他的表情很古怪,薑塵的心不由一動,劍勢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就在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了過來:“請將他留給我好麽?”


  金帳的帳門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卷起,夜色忽然清亮了起來。


  潔白的月色慢慢浸染成紅色,卻不同於紅姑娘那樣的豔紅,輕輕的隻有一點,卻仿佛將整個夜色充滿。那是一種近乎於黑與紅之間的顏色,就以月色做波,細足為莖,她每一步之間,都盛開一朵青蓮,檀香四射。夜風揚起她黑得發藍的長發,像一蓬張揚的花綻放在天地之間,和她身上紅黑交纏的大幅紗麗交相輝映,華麗得有些令人頭暈目眩。她的膚色略深,眼睛比中原人更大更黑,迎著金帳中的燭火半張半闔,透出一股野性未泯的機智。更讓人難忘的是,她寬闊的前額上,不是照例點著一顆吉祥痣,而是嵌著半輪鮮紅欲滴的月牙。光華輪轉的寶石深深嵌入骨骼之中,這種奇異的裝飾深深透出一種邪惡的誘惑來,讓她看去如同從古天竺壁畫中走出來的散花天魔女。但她的目光卻如古潭一樣澄淨而深邃,臉上浮著一層大海般的暈光,目光宛如落花,落在了白狼將軍的臉上,淡淡道:“我是來討債的。”白狼將軍臉色變了變,終於開口道:“什麽債?”


  那女子淩空畫了個花瓣的形狀,但那花瓣卻甚為怪異,八瓣交織,可跟牡丹、芍藥什麽的大大不同。白狼將軍的臉色更沉,忽然艱澀一笑,道:“為什麽不是她來?難道她真的死都不肯見我一麵?”


  那女子悠悠道:“她以前沒忍心殺你,現在就能了麽?但我就不同了!”


  然後她的手就伸了出去。有一點光纏繞在她的手指上,仿佛是她指間戒指上的冷輝,但一遇到金帳中通明的燭火,那點光卻突然強大了起來,一瞬間轉變為千萬條金燦燦的光虹,大帳中厲芒交射,陡地一亮,眾人的眼睛都禁不住閉了起來。金帳中響起了一陣破裂聲,那厲芒一閃即熄,那女子厲聲道:“你是誰?竟敢阻我?”


  薑塵定睛看時,就見先前與白狼將軍共語的白衣少年站在白狼將軍與那外族女子中間,他的手中拿著一隻劍鞘,卻已隻剩下了一段朽木。


  鞘身已化作萬點塵灰,撒得片片不可見。那少年抬起頭來,似乎驚心於女子的武功,然而他本身就有著一股沉靜的氣度,宛如一泓碧水,澄清悠遠,一時竟並未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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