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馬將養未已!
那副將冷笑幾聲,舉手揮舞了幾下,猛然一陣劇烈的暴響,他背後的兵丁一齊掣出火槍來,向空放了一輪。這戈壁極為空闊,槍聲響起來,極為攝人。那些匪徒登時麵色蒼白,鋤頭、鐮刀落了一地。
副將哈哈大笑,道:“你們這群亂民,還不趕緊滾開,免得無謂丟了性命!”
那些匪徒見押糧的兵丁全都是手持火槍,盔甲鮮明兼且人數眾多,知道討不了好處,一齊耷拉著腦袋,轉身走去。但他們實在太過饑餓,就在撤退之時,有些人已經忍受不住,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薑塵想起自己浪跡江湖的日子,那時求一飽而不得,常常一餓就是幾天。眼見這些人如此淒慘,不禁觸動了心中的感慨,道:“將軍,我們馱了這麽多糧草,何不分他們一點?保家衛國,還不是為了黎民百姓?”
那副將大驚,道:“這些糧草乃是軍糧,沒有大將軍的吩咐,何人敢動?那是殺頭的罪的!”
薑塵急道:“可是眼看著這些人餓斃在路,將軍又怎忍心?”
那副將掀須道:“你言也有些道理。本將不是不救,隻是力有不及啊。也罷,將我們帶著自吃的糧食,分一些給他們就是了。你要知道,現在最金貴的就是糧食,我奉大將軍之命,到鳳翔運糧,大將軍命令是一萬擔,但鳳翔附近十三個州,才籌了八千擔,民力凋敝啊。”
說著,吩咐手下將路糧擔了一些出來。薑塵大喜,急呼道:“你們且慢走,有糧食了!”
那些匪徒聽到呼喊,大喜,狂奔而回。有幾個年老的,竟然喜的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此倒斃。且幸匪徒不是很多,人人分了兩個饅頭。隻見他們欣喜的連話都顧不上說,拿起饅頭就狠勁地塞在嘴裏,還不等嚼幾口,就急急忙忙地咽下去,又狠勁將口中塞滿。薑塵見了心下淒然,一麵發放饅頭,一麵不住搖頭。那副將也是感慨萬千。
那些饑民吃光了饅頭,猶自戀戀不舍地望著駝背上滿袋的糧食,腳下雖然挪動,但眼睛卻不轉過去。薑塵隻好呼道:“走罷!軍糧關天,不可妄動,什麽時候不打仗了,大家就都有飯吃。”
就聽一個饑民歎道:“這天下還有不打仗的日子麽?我是看不到嘍。”
他們見糧食無望,打又打不過,隻好慢慢地散了。
天色卻漸漸黑了下來,副將抬頭看了看天色,道:“不好,這一耽擱,恐怕日落之前,趕不到關口了。”
薑塵笑道:“趕不到就明日再走好了,關外匪徒,不過是些饑民,怕什麽?”
那副將麵有憂色,道:“我怕的不是饑民。”
薑塵向四處望了望,道:“還有什麽可怕的?”
那副將道:“風。”
他一句話剛說完,天色倏然變得黑了起來。方才還沙沙呀呀響著的風聲,驟然劇烈了起來。卷天的枯黃色一變而為深沉的漆黑,將半個天空遮住,然後奔馬一般向另一半天空衝去。哪消得多時,整個天空都是黑漆漆的顏色,鬱雷一般的聲音響個不停。薑塵雖是生長中原,但見風勢如此猛惡,也知道不好。那副將的臉色卻全然變了,大喊道:“快!快去那個山腳下!”
這時風聲已經極為峻急,他話音剛一出口,就被風吹散了。滿地黃沙被吹起,幾乎對麵見不到人影。那副將跺腳道:“這可怎生是好?這可怎生是好?”
薑塵以手遮麵,舉頭張望,就見天空一片黃茫茫的,隻有那麵大纛還能看得見。他大呼道:“將軍不要著急,我有辦法!”
他深吸了口氣,真氣從心脈中迫出,將顏麵護住,身子騰空而起,向那大纛撲了過去。那掌纛的士兵喝道:“什麽人?”
薑塵厲聲道:“將軍有令,向山腳處行!”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卷來,咯嚓一聲,插著大纛的旗車吹裂,大纛向後飛去。薑塵飛身而起,雙掌已握住了大纛。但那風勢強勁凶猛,直欲毀天滅地。他咬緊了牙關,真氣提運到極限,方才將那麵大纛掌穩了。他先靜立不動,等那風勢略緩,方才踏出一步,掌著大纛緩緩向山腳行了過去。這大纛便是軍魂所在,解糧的士兵們見大纛移動,也就跟了過來。那山腳隻有幾百丈遠,卻整整走了一個時辰。
那山並不高,不過有了點遮擋,風勢便小了許多。駱駝歸結在一塊,查點之下,卻幸而沒有走失的。山腳之外,卻是黃雲暗卷,天與地仿佛抱成了一團,霹靂怒發般響個不停。薑塵武功雖然初成,但麵對這天地之威,卻依然不禁心動神悸。
那副將怔怔地望著外麵,喃喃道:“看這樣子,沒有兩天三天,這風隻怕停不了。”
薑塵也心中擔憂,寬解他道:“這等天災,遇上了也沒辦法,將軍且請放開些懷抱。”
那副將歎了口氣,道:“你可知道,關口就在十裏之外,如果方才我們不賑濟災民,就能趕在風來之前入關,那就不怕狂風了。”
薑塵怔了怔,那副將自言自語道:“這一耽擱,無論如何都趕不上大將軍的期限了!”
那狂風果然越來越猛,兵丁們奮力撐起帳篷,拿出冷水幹糧來吃,那副將搖了搖頭,卻什麽都不吃。狂風直刮了三天三夜,方才漸漸止息。等眼前略認出路來,那副將便催促上路。
一路之上,眾人的臉色都很沉重。
果然十裏之外,就是一個小小的關口。入關之後,兩麵都是山,風刮不起來了。又走了兩日,遠遠就見一連串大營,那副將臉色更是惶恐,趕著眾人向營中走去。
隻見一乘馬絕塵而來,還未走近,馬上的兵丁便大聲道:“大將軍傳鄭明!”
那副將身子一陣哆嗦,翻身下了駱駝,跟著那兵丁跑進了大營。營中奔出許多兵丁,將押糧的駱駝接了,又招呼薑塵跟那些押糧的士兵進營。
他們剛走進營地,就聽當先的金帳大營中傳出一聲虎吼:“斬了!”
接著,就見鄭明副將被幾個人推著,麵如死灰一般搶了出來,綁在了一根暗紅色的柱子上。劊子手扯起鬼頭刀,在旁邊的石頭上磨著。
一聲聲裂人膽!
薑塵大驚,搶上前一步,大叫道:“為什麽?為什麽要斬將軍?”
旁邊眾人一齊大驚,押糧的士兵有幾個一路與薑塵很談得來,這時悄悄地拉著薑塵的袖子,使眼色讓他不要講話,薑塵見那副將吃盡了苦頭,未喪命在風沙中,卻要喪命在軍營中,心下急怒,卻哪裏理會他們的勸告?
就聽金帳中傳出一豪闊的聲音,一字字道:“你問為什麽?”
那聲音中充滿了威嚴,但薑塵熱血上頭,哪裏管什麽官威軍威?大聲道:“對,我就要問為什麽!”
那聲音厲聲道:“拿下!也一齊斬了!”
左右搶上幾十位帶甲的士兵,拖住薑塵,那人冷笑道:“有軍紀不知道遵守,你不配問為什麽!”
薑塵隻覺胸臆中存著一股悶氣,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糧草運到了,卻還是要斬首?難道因為天災而耽擱了時辰,也是人的過錯不成?他怒聲道:“我不服!”
那聲音道:“本座講的是軍威,本不求你服。但你想必死不瞑目,我就破例一次!”
“嗆啷啷”一陣響,一個包袱從金帳中摔了出來,落在了薑塵的麵前。
“打開來看!”
薑塵蹲下身來,打開包袱,就見中間包的是腰牌,證明每個士兵身份的腰牌。這一包袱,大約有兩百多隻。薑塵疑惑地抬起了頭。
那聲音沉然道:“軍中缺糧,前日便已斷炊。軍心震動,上將軍曹魏為了振奮人心,於是帶領三萬人請戰,本座本不肯,但遙盼糧草不至,軍心漸漸渙散,唯有背水一戰,免得大家餓麻了手腳,那時雪狼部落部蒙古兵攻打過來,疆土難保。本座隻好應允。但將士饑餓,戰力大打折扣,這一戰……”
他住口不語,沉默了片刻,道:“這包袱中的腰牌,每一人都是副將以上的官銜,沒有一人怯懦偷生,都戰死了!戰死了!”
他極為憤怒,聲音漸漸抬高:“這一切,又是因為誰?”
副將鄭明身子栗栗發抖,頭低下不敢上看。薑塵也被震懾住了。兩百將士,那麽死亡的士兵又有多少?這一戰……但他昂首道:“北荒風災,人力難抗,又豈是鄭將軍所能抵擋的?大將軍如此裁斷,未免有些不近情理!”
大將軍冷笑道:“你還是不服?鄭明,我問你,我給你的期限,夠還是不夠?”
鄭明身子篩糠一樣抖著,叩頭道:“大將軍的期限,足足夠的。”
大將軍厲聲道:“那為什麽會遲延?”
鄭明道:“屬下路遇饑民,心中不忍,就將隨身帶著的幹糧分了他們一些,所以耽擱了幾個時辰,方才遇上大風。是屬下該死,屬下願意以死謝罪!”
大將軍道:“但知小仁而忘軍紀,豈是我輩軍人所為?來人,斬了!”
鄭明麵如死灰,任憑著旁邊眾人拖曳。大將軍道:“其餘運糧眾人不知勸諫,也一齊斬了!”
帳外眾人一齊轟然答應,將運糧的兵丁一齊拿下。薑塵大叫道:“住……住手!”
大將軍冷笑道:“朽木不可雕!到現在你還不服氣?本座軍紀不是為一人而設,豈能容你放刁!”
薑塵高聲道:“大將軍且聽小人一言!小人等罪在不免,但與其死在將軍刀下,不如報效家國,死在沙場上!請將軍容我們與韃子一戰,下人雖死無怨!”
那大將軍沉默了片刻,道:“糧草才至,人馬將養未已,不宜作戰,所以本座撤了十裏地,便是要休養生息的。”
薑塵道:“大將軍一味撤軍,雪狼部落驕橫,未必不會乘勝追擊,那時我軍將養未已,隻怕更是狼狽。不如就遣我們這待死之人,前去挑戰雪狼部落,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大軍乘機休養。小人等願以待死之身行些許有為之事,戰死沙場,以全大將軍的軍威!”
他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說出來,鄭明等人心中也不由甚是激蕩,一齊跪下身來,大聲道:“求大將軍恩準!”
大將軍沉吟道:“你之所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本座就準你們戴罪立功,若是能夠拖住雪狼部落一兩日,便不再追究你們的罪行。記住,此身有為,不可便死。”
薑塵、鄭明等人聽大將軍的口氣鬆動,登時大喜,一齊跪下來謝恩。
那大將軍揮手道:“你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