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情所逝（一）
接下了的幾天，這幾個孩子每天都在我耳邊呼喚，將我一次次的從黑暗中喚醒。隻是我依舊隻有能聽著，無法做出任何回應。每天我都是靠小悠的到來，進行時間推算，數著日子。
一晃十幾天過去，離最後的大限時間越來越近。我可以感覺到就連石頭都已經來了好幾次，特別是最近這幾天，他幾乎是天天報到。我開始變得急躁，因為我怕趕不上和他最後的約定，來不及前往那個地方。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似乎又到了晚上。亦如前幾晚一上，石頭如約而來，但是今天有所不同，他來的早了。因為今天是我們相約最後一天……
“我來了。”
幾天來，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你很準時……”
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嚇了我一跳。這個聲音怎麽這麽難聽？是誰？
“你醒了？”
我？他說的是我？剛才的那難聽的猶如破鑼的聲音是我的？
“咳，水。”我抬起重如千斤手臂，揉了揉處在黑暗中十幾天的眼睛。
光明的到來的同時，一個冰涼的水杯也貼上了我的嘴唇。直到水過喉間，我才驚覺自己有多麽的口渴。雖然我的身體行將就木，但依舊有著大量的消耗。如今這小小一懷水，就像久旱甘霖一般，讓我有了新生的感覺。直到吮吸掉懷中最後一滴水，我才滿意的咂咂嘴兒，真正的清醒過來，人也跟著有了精神。
模糊的人影變得清晰，石頭清俊的麵孔映入我的眼簾。晃動的燭光下，我感覺他有些變化，但具體哪兒變了，我又說不上來，隻是直覺上他和以前不同了。我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這才開口道謝：“謝謝你。”
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靜靜的站在床邊，用著十分奇怪的眼神注視著我。
“為什麽不說話？”對於他的異常，我第一個反應是他想變卦，於是連忙問道：“你不會是想臨時爽約吧？”
“不。”石頭搖頭，“我隻是在想，你為什麽如此執著那個地方？”
“湯山嗎？”我揚起醒來的第一個笑容，“因為我決定在那裏死去。”
“你……知道？”他問。
“知道什麽？”我故意反問，“其實我什麽也不知道，湯山隻是我比較喜歡的一塊墓地而已。至於為什麽約你一起去，那因為我希望你可以做埋葬我的那個人。”
下輩子，我不想再遇到允禵了，所以就讓石頭做那個埋我的人吧……
石頭的功夫有多好，我不知道，隻知道他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將我抱出了貝子府。他在屋頂上飛奔如若平地，三躥兩跳間竟已飛出西直門。直到被抱上馬車，我才回過神來。
“你坐好，咱們出發了。”
石頭話音未落，馬鞭就是一響，車子已經動了起來。
也許剛才我被嚇過了頭，又或是之前的精神奕奕根本就是我回光返照。總之在上了馬車之後，我便覺得自己的精神渙散起來，就連身體也開始漸漸變軟，最後連坐的力氣都沒有了。隨著車子離京城越來越遠，我也跟著一點點的接近死亡。
歪倒在車廂裏，我眼前開始閃現過去的畫麵。人在死前回憶總會異常的清楚，我甚至憶記了與允禵定情時的那份悸動。
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允禵……
當年的誓言猶在耳畔，如今卻已物是人非。也許你早就忘了，我不怪你，因為我也不想遵守它了。奈何橋上一定獨孤，所以容我還是先走一步吧。咱們來生再見，不，來生不要再見了。這一輩子的分分合合已經夠了，下輩子咱們就做個路人吧，隻有擦肩而過緣分的就可以了。行嗎？
人家不是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能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麽。那麽依照我們此生的糾葛來看，我們倆上輩子肯定除了回頭就沒幹別的！可是，當心隨所願之後、當愛被種種表象淹沒了根本之後、當我們從愛侶變成怨偶之後、當我就要走完生命中最後的幾步時，我真的、真的不想在下一世與他有所交集了。但依照今生的親密程度，來世我們還是會有個擦肩而過的機會的……
迷離的雙眼好像又看到初見時胤禵的飛揚神采；好像又看到他俊朗直率的笑容；好像又聽到他一聲聲呼喚‘風兒’的聲音……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上他的臉卻在手指才動的一刹那就放棄了。因為我知道那隻是假象。
死前最掛念的依然還是他！那個讓我愛了一輩子卻在最後時刻又愛又恨的男人！說實在的，我真的不願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糾纏在與他愛恨情仇之間。可是，心卻絲毫不受控製的指引著我一步步從開始回想到現在。好似演電影一般將這二十年所有場麵都回味了一遍之後，我慢慢的彎起唇角笑了。
允禵，允禵……嗬~
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我好像聽到了些聲音，悉悉索索的，就好像是黑白無常鎖人的鐵鏈聲。黑白無常來的早了，湯山還沒到呢？我想著。
沒一會兒，那聲音似乎在我附近停了下來，同時馬車也停了，石頭的聲音也傳了進來，“湯山到了。”
哦，原來是到了，難怪聽到無常兄弟的聲音了。那咱們走吧……
再一次身陷黑暗，我並沒有覺得奇怪，畢竟陰間和陽間總還是有些區別的，而且這次和之前還有所區別，因為這一次我可以行動自如。我在黑暗中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來接我的黑白無常。咦？剛才明明有聽到他們的鎖鏈聲的，為什麽這會兒卻不見他們現身。不過，既然他們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他們好了。我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前走著，人都已經死了，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我像盲人一樣，雙手前伸，向前走了好半天，終於在遠處看到一絲光亮。從前都說飛蛾有向光性，人又何常不是如此呢？看到光明就瞧見希望一樣，我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向那一點點的光亮飛奔而去。
隨著遠方光點越變越大，我也越跑越快，直到那光點變成光線，光線變成光柱，我才停下腳步，有些無法適光的以手遮目。當我漸漸習慣了光明後，慢慢放下手。眼前的一切讓我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