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統江山（一）
康熙六十年除夕的乾清宮家宴規模比往年都要大。從前隻有皇子阿哥才能參加的年夜飯，今年在康熙恩典下，所有在京貝子爵以上宗室皆上了宴會名單。
按照排位，胤禎和我坐在胤祥一家的旁邊。與有些落寞的胤祥相比，此刻的胤禎是格外的意氣風發。
西北大捷，似乎讓很多人看到了希望，交杯換盞中又有不少人把自己的賭注放在了胤禎身上。
唉~連自己兒子都能看清，為什麽胤禎自己卻想不明白呢？我從他身上收回視線時不小心又誤撞進了另一道眸光之中。
胤禛，他也在觀注胤禎嗎？我有點好奇，索性支著下巴不著痕跡地觀察起對麵的某冰山。嗯，今天的他臉上線條好像比平時更柔軟了一些，嘴角了也比以往弧度大了些，目測超過了三十度。啊嘞？！他、他在笑嗎？我有些不敢想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呃，弧度又沒了，果然是我眼花了。垮著肩我索然無趣地坐直身子，看來我是等不到冰山融化的那一天了。
算了，去禦花園裏轉轉吧。我讓弘明幫我支應一會兒，貓腰起身趁人不注意，悄悄離開了坐位。
從乾清宮溜出來，我並沒有去禦花園，而是在通往日精門漢白玉石台階上坐了下來。聽了一晚上虛偽的笑聲，讓我覺得身心俱疲。坐在石台階上，吹著微冷的夜風，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得到了放鬆。我曲著膝，雙手托著下巴，長長的歎了一聲。“唉~！年夜飯都吃的這麽累，還是在西寧待得舒坦。”
“天高皇帝遠當然自在。”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坐在我身邊。
聽這聲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因為聽了一晚上，太熟了。
“嗯，那裏的天很藍，星星也比在這兒看的清楚。”這裏有太多浮華的東西擋住視線，總會讓人看不清事實。“而且那裏的人也很真誠。”
“嗬嗬~~~聽說有那裏的人都叫你花木蘭福晉，是真的嗎？”
“哇，這你都聽說了？！”我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原來男人也如此八卦。
“嗯。”他揶揄道：“在你周圍從不缺少有趣的事兒。”
黑線！我長的像小醜嗎？沒好氣兒的瞟了他一眼，“你想聽？”
“想。”他很期待地點頭。
OZR！他還真誠實。算了，左右無事，與他說說也無妨。
“其實初到西寧時，我從軍前襄辦到軍糧督辦一直也沒得閑，直到後來弘明他們幾個頂了我的差事後，我才輕鬆下來，有時間到處走走。”
“西寧的風光很美吧。”他問。
聽他提起西寧的風光，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西寧的藍天白雲，高山秀水，還有和美景一樣難忘的老爺山遇匪記。嗬嗬~~~不如和他說說這事，全當逗他一樂好了。“嗯，美得讓人不想離開，不過美麗的景色有時也有不和諧的顏色。”
“哦？怎麽說？”
“是這樣的，去年八月，我去西寧附近大通縣的老爺山時……”
我的故事才講到一半，唯一的聽眾就開始笑場，“哈哈~~~這賊人可真逗，四個字四個字的，還挺順溜。”
“是啊，是啊~！”我也連連點頭。學著那個山匪的語氣對他說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今天打劫，不許不給，要是不給，送去見鬼。”
“哈哈~~~”
“哈哈~~~~~”
我們兩個笑倒在漢白玉的石台階上。
過了好一會兒，我們的笑聲平息。借著昏黃的宮燈，我第一次細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男人。才兩年不見，歲月竟也在他英氣的眼角劃出了幾條細細的紋路。世人皆歎：美人遲暮，英雄末路。曾幾何時，與胤禎一樣豪氣萬丈的他，竟變得如此滄桑？
我看著他雙手撐在身後的台階，仰起的臉上有著我所讀不懂的表情。如果…如果去西北打仗的是他，那胤禎會如現在的他這般隱忍嗎？會嗎？應該不會，至少我這麽覺得。
“在想什麽？”我問他。
他收回遠望的目光，側頭看我不無豔羨地答道：“十四弟很幸福！”
哦？這話怎麽說？我定定地注視著他，無聲的詢問。
“嗬嗬~~他擁有很多別人沒有的東西。”
原來他也有如此短視的時候，我笑著拍拍他的肩頭，然後站起來打算結束這次偶然的談話。“好事多磨，該是你的總會跑不了，隻要你能堅持。”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向依舊熱鬧非凡的宴會現場。
胤祥，你的付出會有人還給你，而你也會擁有胤禎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康熙六十年的正月一晃就過去了。二月初時，康熙忽覺自己登基一甲子，應該去向祖宗匯報一下。於是，幾天之後，他老人家就帶著胤禛、胤祺、胤禎、胤祿、胤禮五人前往遵化謁陵，直到月末才返程。
從很早以前我就感覺康熙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像籠子一樣的紫禁城，因為打從朱棣搬進紫禁城之後，就沒見那個皇帝像他這樣，整天想著往外跑。這不，他從遵化回來，連紫禁城的門兒都沒進就跑到暢春園長住去了。
他倒是舒服了，可苦了一眾皇子大臣們。每天開始往返於內城和暢春園之間，一個個都累得廋了一大圈，將去年冬天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肥肉全都消化殆盡。
說來也奇怪，今年的春天比以往都來的晚。眼瞅都三月初了，這天兒還沒有回暖。我不斷搓著冰涼的手在原地跳腳，這個臭老頭子，昨天晚上讓胤禎帶話兒說要見我。今兒我來了，可現在太陽升到半空了，他還沒起來，存心想凍死我不成？
“李諳達，皇上還沒起來嗎？”
“回十四福晉，皇上今兒早上天亮才睡下。”李德全看著我凍得不行，提出了個解決方案，“要不奴才先找個屋子讓您暖和一下，一會兒皇上醒了，奴才立即派人去叫你。”
夙夜未眠這老頭子不知道自己快七十了嗎？我皺著眉頭，問道：“諳達，皇上最近經常一宿不睡嗎？”
“可不是。奴才也勸過，可皇上他……”李德全歎了口氣，“十四福晉，回頭您也勸勸皇上吧。”
“嗯，我記下了。”
見我同意，李德全臉上的褶子也舒展了一些，他招來一個小太監，吩咐道：“你帶十四福晉去那邊的房間休息一下。”
“嗻。”
“這…好嗎？”
“嗬嗬~~~奴才鬥膽揣測朕意，皇上想必也不想十四福晉你生病。”
原來康熙對我的好，他都看在了眼裏。既然如此，人家如此好意，我再不依就有點太不識實務了。於是，我與他道謝後，轉身跟著那個小太監向他指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