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起（三）
‘辛者庫賤婦’這五個字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紮進了我的心裏，拔也拔不出來。接下來的事情更如鐵捧一樣，重重地砸在我心頭上。
次日，康熙抽瘋似的又想起當年那個叫張明德的道士，也不顧大隊尚未到京直接召集眾人申斥大哥，當時我就站在人群裏。
我自認沒有過耳不忘的能力，但那天康熙說的話，我卻字字記在心中——
‘胤禩係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聽相麵人張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覓人謀殺二阿哥，舉國皆知。伊殺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將不可冊立之胤礽放出，數載之內，極其鬱悶。胤禩仍望遂其初念，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密行險奸，謂朕年已老邁，歲月無多，及至不諱，伊曾為人所保，誰敢爭執？遂自謂可保無虞矣。’
當時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拳，狠狠捶打我的胸口。我緊握雙拳，連指甲嵌進肉裏都沒有察覺。我好幾次都想衝出去為大哥辯護，但皆被身邊的胤禎和小哥阻止，最後他們怕我克製不住，竟讓石頭侍衛製住我的穴道，讓我隻能如木頭一般站在那裏。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麽此刻康熙必定萬劍穿心！
兩天後，大隊人馬回到京城。這一路上我都渾渾噩噩的，好像如墜惡夢之中，反反複複的都是康熙那天斥責大哥的畫麵。直到回到貝子府的那一刻，我幡然清醒，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換，揣著康熙的玉佩就要往外麵衝。
一直不放心我的小白見形勢不對，連忙找來了胤禎，一人一虎在貝子府門口將我攔住。
胤禎抓著我的手，問道：“風兒，你這是要幹什麽？”
“我要進宮，我見皇阿瑪！”我使勁兒想要掰開胤禎如鐵鉗一樣的大手，“你放開我！”
“不，我不放，也不能放！”胤禎不但沒有放手，還硬拉著我往回走。
“你放開我！”我掙紮著，“大哥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不能看著他蒙冤！”
“我是你的相公，所以我不讓你去！”胤禎不理會我的掙紮，“皇阿瑪現在餘怒未消，你也於事無補！”
“我不管！我要去見皇阿瑪！我要給大哥……”我話未說完突然覺得頸後一痛，隨後雙眼一黑，“伸冤……”吐出最後兩個字，我便倒在了胤禎身上。在意識消失那一刻，我似乎聽到有另外一個人在說話。
“對不起，皇阿瑪明令不許你出府……”
一個月前，我闖宮未成，反被軟禁在家。這次胤禎像是鐵了心一般將我禁錮在府中，任我百般祈求都置之不理，每天他都會在我熟睡之後才回來，在我清醒之前就離開，讓我抓也抓不到他。
雖然我被禁足，但是一點也不妨礙我打探外麵的消息。大哥自得知康熙對自己及姨娘的謾罵之後一病不起。而康熙似乎是覺得大哥病的不夠重一樣，接連又給了大哥兩個打擊。先是下了一道聖諭，絕情的說與大哥父子之恩絕矣。之後又以大哥行止卑汙，凡就行走外俱懶惰不赴為由，停了大哥的官俸銀、俸米以及貝勒府闔府上下的銀米。
看著石頭侍衛送來的字條，我真恨不得立即衝去找康熙理論。我想問問他到底想怎麽樣？是不是想要大哥的命，一刀下去給個痛快，何必這麽折磨他？
我的怒火熊熊燃燒，嚇得小悠立即跳到三丈之外，小心的看著我。瞧見她的反應，我立即收起心火。我心知，若想溜出府去必須先要卸去他們的防心，不然我是無法離開這小院半步的。
之後的幾天，我不再收集外麵的消息，老實的待在自己的屋子裏。我一次次的指使小悠做這個、取那個，一次比一次遠，一次比一次時間長。我在這期間借四下無人之際偷進胤禎隨身太監房中偷了一套太監衣服，又到小廝那裏要了雙靴子。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終於下定決心熬夜等胤禎回來。
數天之後，一個漆黑的夜晚，我抱著被子窩在床上，努力地拒絕著周公的邀請。三更時分，靜悄悄的院子裏傳來了熟的腳步聲，隨後門口便傳來了推門的動靜。
來了！我的睡意全消，適時閉上眼睛。
黑影來到床邊，像是察看一般，在確定我睡熟之後，轉身到一邊準備脫掉衣服。我趁他離開之際，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小心的將被子放下，無聲無息的爬下床，拿起準備好的東西走到正在脫衣服的黑影背後，高舉手中之物，在心底默默的說道：對不起了，胤禎！然後重重的敲在黑影的頸上。
胤禎畢竟是練家子，在我重擊之後，仍能轉身看我。但是我下手的力道很重，他隻看了我一眼後，便暈了過去。
“對不起胤禎，你醒了之後可別罵我。”我嘟囔著，連拖帶拽費了好大力氣才將胤禎搬到了床上。掀起之前我蓋的被子，仔細的為他蓋好。這大冬天的，可別凍著他，那樣我會心痛的。
搞定胤禎，我點起燭火，從衣櫃裏翻出白天準備好的太監衣服，稀裏糊塗地套在身上後，從床邊掛著衣服裏找出胤禎的入宮牌子揣在懷裏。我最後又看了一眼暈睡在床上的胤禎，狠了狠心，轉身關門離去。
寅時正，天還還一片漆黑，西華門外已經車水馬龍人頭攢動了。我帶著胤禎的牌子成功的混入宮中，並沒有急著前入乾清宮。這個時候就算我去了也見不到康熙，於是我找個地方先行落腳，等散朝之後再去。
一個多時晨過去了，天空灰蒙蒙的。今兒不是叫大起，所以朝會也比較短。我在一個敞開的小門裏探頭出去，瞧見十幾個紅藍頂子們正三五成群的從乾清宮走出來。
機會來了！我看準時機，閃身從躲身的小門裏溜了出來。我低頭弓腰，將頭上的暖帽壓低低的從一群紅藍頂子身邊走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我快步走到乾清宮月華門前，剛要進去就被月華門外的侍衛攔住。
“你是那個宮的奴才，到這兒做什麽？”
“奴，奴才是十四爺府上的，十四爺病了讓奴才送一份重要的折子給皇上。”我壓低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個太監。
“十四爺？”侍衛打量我，似乎在分析我這話的真實性，“怎麽好像沒見過你？”
“奴才最近才被調到十四爺身邊的。”我小心翼翼地答對著，並將十四的牌子遞過去，以證實我此言不虛，“這是十四爺的入宮腰牌。您請看！”
那侍衛將牌子拿在手中反複地看了一會兒才交還給我，同時從我身前讓開，“進去吧！”
“是，奴才進去了。”
“嗯。”
通關成功！我在心裏歡呼。小跑著來到乾清宮的廣場上，看著眼前高大的宮殿，剛剛冒頭的興奮又縮了回去。我真的能見到康熙嗎？我心裏沒底。如果我見到康熙，我又要說些什麽？指著他大罵還是低聲肯求？
一個太監呆呆的站在乾清宮廣場前是非常顯眼的事情，就在我還猶豫下一步要怎麽做時，乾清宮大殿前的廣場上突然吹起一股邪風，愣是將我的暖帽給吹掉了。要說也就這麽巧，我的帽子才一掉就被一個太監看個正著。
“有刺客！”
他那尖利的聲音猛得響起，立即引來一群侍衛將我團團圍住，泛著冷光的刀尖直指著我，嚇得我一動也不敢動。
“大膽刺客竟敢在此撒野！”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李德全！我眼睛一亮，立即大叫道：“李諳達，李諳達！”
李德全跟在一個提著宮燈的太監走進包圍圈。此時的天還未大亮，他無法看清我的長像。“小伍子，把燈提高點，咱家倒要看看這大膽的刺客是誰？”
宮燈的明亮讓我下意識以手遮眼，擋住了自己大半的臉。
“把你的手放下，讓咱家看個清楚！”
聞言，我放下手。
“啊！十四福晉！”
“嘿嘿~~”我幹笑。
“您，您這是……”顯然他已經被我嚇到了，“你們，你們還不快把刀收起來！這是十四福晉！”
侍衛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好半晌才將自己的佩刀收回刀鞘，收隊退到了一邊。
李德全上前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額上明顯的溢出汗來，他道：“哎呦我的老天~！我說十四福晉，您這是、這是玩的那一出啊！”
“我、我想見皇阿瑪。”我有些底氣不足。
“見皇上？”他懷疑地看著我，“可您這身兒打扮……”
不行，我不能再猶豫了，當下我抓住李德全的手臂，道：“李諳達，我求求您了，讓我見見皇阿瑪吧，我有話要和他說！”
“這，這……”李德全這、這、這了半天後，歎了口氣，揮手讓身邊的人全部退下，才對我說道：“十四福晉，皇上早已下令不讓您出府，您不知道嗎？”
“啊？”有這事？看來我真是錯怪了胤禎。不管了，現在見康熙最重要，於是我繼續求他，“求你了，讓我見見皇阿瑪吧！”
“十四福晉您……唉，您這是為難奴才啊！”
我見他語氣有所鬆動，又加了把勁，低聲哀求，“李諳達，你幫通報一聲，如果皇阿瑪不見我，我就離開。”
李德全畢竟不是普通人物，他能在梁九功之後接下這總管太監之職，定是有他過人之處。他知道康熙對我態度不比別人，所以我這般苦求，他也不好駁了我的麵子，於是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代我去向康熙通稟。
“那，奴才這就進去問問皇上，十四福晉你可要老實的待在這裏，知道嗎？”
我頭如搗蒜，“好的，好的。”
見我如此，李德全又是一個深深的歎氣，轉身走上台階，向乾清宮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