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狗妖趴在地上不敢亂動，頭低得臉都快貼到了地麵上，一張老臉不斷冒著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而下，數不清的皺紋圍繞著眼睛，裏麵的眼珠子此時緊張的正亂竄。
“先給我起來吧，坐到椅子上去，既然變成人了，就要有人的樣子。”
寧川平淡無奇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他連忙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衣服，都不敢瞧寧川一眼，慌忙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渾身僵硬。
不一會兒，小張從樓裏走出來，一隻眼睛腫得隻能眯成一線，笑嗬嗬的看著寧川說：“寧大哥，我都給你弄好了。床啊櫃子啊什麽的我給你打個折，人工費我就不給你算了，你給我個好數字，一千九。”
“一千五。”
寧川撫摸著懷裏的小白，眼睛眯成了月牙狀，微微笑著。
“這怎麽行呢，這樣吧。咱們都這麽熟的老鄰居了，一千八。”
“一千六。”寧川笑眯眯的看著他，隻是這副模樣在他眼裏卻沒有絲毫的和藹可親，“張德財，一年炒飯的事情我還沒跟你好好算賬呢。”
張德財手掌條件反射下，直接捂住自己紅腫淤青的眼睛，然後感覺好像哪裏不對，又趕緊換了過去捂住另一邊沒事的眼睛，但是用那隻紅腫淤青的眼睛看起東西來卻是模模糊糊的。
他有點兒慌張的看著寧川，更多的原因是怕寧川又給他的另一隻眼來一下，那他不就變成熊貓了。不過他表麵上還是露出一副笑嗬嗬的模樣，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寧大哥，我稱你一聲大哥，是因為我崇拜你。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張德財也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就依你的，一千六。”
寧川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摸著懷裏的白貓，輕聲嗯了一下。
“我家裏還有生意，就先回去了。晚上給你們送炒飯過來，以後寧大哥有什麽賺錢的好事記得再叫我啊。”
張德財對著寧川挑了一下眉頭，笑容陽光燦爛。然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回過頭看向已經坐在石凳上的狗妖，一臉笑嗬嗬，用關心的語氣問道：“老大爺，您好點了嗎，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可以找我啊，我有好藥。”
他連忙走到狗妖旁邊，然後禮貌的雙手並用遞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在他麵前，不過狗妖卻當做沒看到他。張德財見老大爺沒有伸手要的意思，他也不惱，依舊笑嗬嗬的，然後把名片輕輕的放在他麵前。
“寧大哥，那我先回去了，有事電話喊我啊。”
狗妖暗自鬆了口氣，這小子總算是要走了。要不然我怕再過一會兒，他把那個人惹生氣了，他回頭拿我撒氣我就倒黴了。
張德財離開寧遠樓，走在路上時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這年頭生意真難做。”
剛歎了一口氣，立馬轉眼一變，他又得意了起來，說：“幸好我德才兼具，自己當搬運工，自己動手組裝櫃子。要是請別人來幫我搞這些活，不知道又要分出多少錢給那些吸血鬼。我全都自己來的話，扣除一些進貨材料的本金，就能多賺到.……”他邊走邊掰了掰手指頭，算了一下之後手掌比劃出三個手指頭，開心又震驚的說道：“足足多賺了三百塊！”
“耶斯！我真是太厲害了！”
接著，他又自豪的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頭，嘖了一聲，說道：“我這個人真是的，不僅有才，還有德。如果把我自己從碼頭搬運材料到這裏的費用算進去的話……按照島上專門幹搬運活的人來算錢.……我起碼能多賺五百！哼，而且我還沒加上我自己巧奪天工的技藝，我製造出來的床架衣櫃質量可不比外麵賣的差，不然啊，寧大哥可是要破一筆大錢啊。”
張德財嘿嘿直笑，越想越覺得自己厲害，一副對自己口水欲流的模樣。他雙手抱著後腦勺步行在街道上，一身簡單的黑色短袖，因為不知道洗了幾遍顏色變得有些淺淡，單看樣子就不知道穿了多少年。
而且因為剛動完工，衣服褲子上都難以避免惹了些髒兮兮的。他的周圍熱鬧非凡，全是從全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地過來旅遊的遊客，每個人的外表都穿的光鮮亮麗。而他就走在這樣的人群當中，卻從不覺得自己與他們有什麽不同，或者因為外表而去羨慕別人。他覺得，周圍的人來這裏遊玩，此時的心情是開心的。而他此時也是快樂的，既然如此，何來羨慕他人之理？
寧川在石凳上坐了下去，小白從他懷裏跳出來。狗妖警惕的盯著那隻白貓，不過小白並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一旁，跳上了一片看上去有些陳舊的低圍牆，然後趴在上麵靜靜的曬著太陽。
這一片圍牆圍著的是這一小處院子，與後麵這一棟樓相連。圍牆有一個地方空了一口，那是院子的門。門的兩邊是兩條長方形石柱，兩根柱子與圍牆連在一起，上麵拖著一塊雕著花紋的石碑。那是這座門的牌匾，匾中央上麵刻著三個龍飛鳳舞般的古字——寧遠樓。
他拆開李琪給他的茶葉，一小包倒進去剛剛好，熱水衝進了茶杯，翻滾了幾片淡青的茶葉。
“說吧。”
狗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緊張的揪住褲腿，悄悄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後，他發現自己無論做什麽都是徒勞的。既然結局都一樣，那我還有什麽需要害怕的？他內心安慰了一下自己，不知不覺中放鬆了許多。
他微微鬆一口氣，坦然的道：“沒錯，我最開始的目的就是那個小姑娘。”
寧川把泡好的茶水倒進杯子，一杯留給自己，一杯推給了此時變成老大爺的狗妖。
寧川聞了聞泡茶的茶蓋，不禁目露讚許，然後點頭淡淡的問道：“哪個。”
狗妖看著他表情一愣，難道他不知道？
他心中一動，眼皮抬的很低，雙眸隱隱有一絲流光閃過。
“你不喝茶嗎。”
老大爺蒼老的臉頰自然的情況下就是一副慈祥的樣子，此時他抬起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寧川。
“茶，是一個好東西。我們人類喜歡它，是因為它有讓頭腦變得清晰的功效，所以我們生活中處處可以見到它，有時候就需要它來幫助我們提提神。”
寧川看著他笑了一下，然後閉目舉起茶杯飲了一口。
老大爺看了看麵前石桌上的茶杯，裏麵的茶水呈微微的淡黃色，一股微風流過，從杯口卷走嫋嫋煙氣。靜了一會兒後，他還是伸出手去拿杯子，然後也飲了一口。
茶水剛入口時就令他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整個舌頭頓時出現澀澀苦苦的感覺，這味道令他整個人精神了不少。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苦澀的感覺似乎慢慢的減少。不，應該是說產生了轉變。
雖然嘴裏感覺還是有些澀澀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錯覺，他的味蕾告訴他，這裏麵出現了一點兒甘甜。微微的甘甜恰到好處，沒有衝散掉澀感，而是澀中蘊甘。
老大爺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寧川獨自喝著茶並沒有打攪他。
等了一會兒，老大爺又喝了一口，這一口直接喝光了杯中剩下的茶水。茶杯放回石桌上後，他說：“是那個叫朱鳶的姑娘。”
寧川捏著茶杯的手指微微緊了一下，但是動作依舊不緊不慢沒有停頓，他給自己滿了茶水，也給老大爺滿了杯茶水。
老大爺又喝一口茶，繼續說道：“她身體裏有一股精純無比的氣息。”
“恩？”寧川皺著眉看著他。
老大爺與他對視，這才回過神心中一驚。不知道為什麽，他剛才心底裏的慌亂與害怕竟然消失了，隨後他狐惑的看了眼石桌上的茶杯。
“我知道你的意思，連你也沒察覺到他身上有什麽特別，我一隻小妖又能看得出什麽。”
寧川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請繼續。”
“我是一隻狗修煉成妖的，有一個與生俱來的天賦神通。”
老大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的鼻子能嗅出很多眼睛看不見，感知也感覺不到的東西。就像這裏，我能通過嗅覺，知道這個地方蘊含的……恐怖。”
老大爺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再敢去深聞這裏的味道。
寧川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心想這頭狗妖有點意思，竟然能窺探到寧遠樓的不同，“你說她身體裏有精純無比的氣息，說說看？”
老大爺喝了口茶壓壓剛才的心驚，說道：“對，無比精純的氣息。但是我最多隻能了解到這個地步，我也不知道那個精純無比的氣息是什麽東西散發出來的。我隻知道，那個氣息對我有難以想象的誘惑，如果我能吃掉她.……我說不定能吸取那個精純的東西化為己用。”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目光落在那裏，暗道：“說不定我就能滋補我的內丹。”
寧川喝了口茶，眉頭緊促著，心中疑惑小鳶身體裏到底有什麽東西。
“你再仔細想想，或者說有沒有什麽氣息與它較為相近的。”
“相近的？”
老頭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腦海裏想到了什麽。
“有了，與你們人類中的生肖覺醒者的氣息很像！”
“生肖覺醒者？”
“對，不過.……”
寧川看著他，“不過什麽。”
老大爺皺著眉頭，沉思了半響，說道：“不過她身體裏的氣息給我的感覺，實在太精純了，我活到現在就沒有聞到過有比它還精純的氣息。”
寧川聞言剛陷入沉思之色，老大爺忽然身體一震，提高了音調從他的身邊響起來，“不對！有一種氣息的精純程度能與之媲美！”
寧川的目光緊緊的盯著他。
“先天之氣！”
“先天之氣？”
“什麽茶，聞味道好像挺不錯的。”兩個人紛紛被擾醒，石青穿著人字拖從屋內走出來，小白瞧他出來喵叫了兩聲，似乎和他打了個招呼，接著又閉上了眼睛趴在那裏。
石青的鼻子不斷嗅來嗅去，順著香氣嗅到了他們的旁邊，然後坐到一個空餘的石凳上。
狗妖看他這幅模樣不由得心中一陣詫異，“難道這個老頭也是我們狗族修煉成人的嗎？”他下意識的用鼻子嗅了嗅石青，疑惑的看著他，不是妖也不是生肖覺醒者，是個普通的人類老頭？
“快點快點，給我來一泡。”
寧川笑了笑，連忙取了個杯子，給他泡了杯茶。
石青先是聞了聞才嚐了一口，吞下去之後又吧唧了兩下嘴巴，目光看向寧川問道：“小川，這茶葉不錯，還有吧？”
“阿公你放心。還有很多，本來就是給您準備的。”
“恩，不錯不錯，再給我來一杯。”
寧川又給他滿了一杯後，才轉頭對狗妖說道：“咱們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呃……先天之氣。”狗妖想了一下說道。
“先天之氣我聽說過，但是卻並不了解。”寧川一陣頭大，怎麽說著說著就跟先天之氣扯上關係了呢？
“先天之氣？”
石青嫌寧川太慢，自己搶過來開水壺，給自己泡了杯茶。
“啊公，你知道嗎？”寧川認真的向石青詢問道。
“先天之氣，古時候有很多種說法，不過至今隻留下了一種，是所有人公認的。”
寧川連忙追問：“什麽說法。”
“這個說法的先天之氣指的是眾生萬物之初始，也稱初始之氣。”
“初始之氣？”寧川暗自思索，試圖不斷以自己的想法來理解他說的意思，“是指生命剛開始降臨世間的時候嗎。”
狗妖搖頭說道：“不是，在這之前才能稱作先天之氣。”
寧川一臉疑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胎兒？難道說小鳶身體裏有胎兒了？”
“噗”
狗妖老大爺整個人楞在石凳上，自己抬起手掌，默默的擦了下臉上的茶水。
石青忍不住噴出嘴裏的茶水，來不及顧眼前的狗妖，一臉震驚的看著寧川。
“小鳶？小朱鳶？”
“啊？是朱鳶。”
“這麽快？”
“什麽這麽快？”
“小子很不錯嘛！寧家有後了，我心中也放下一塊石頭了。”石青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寧川的肩膀，滿臉的欣慰之色。
寧川目瞪口呆的盯著他的阿公，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
石青欣慰的歎了口氣，突然站了起來，連忙走出寧遠樓。經過寧川身邊時還嘀咕著，“不行，寧家兒媳婦要過來了，還有了胎兒。我得趕緊去找小張，叫他把我的炒飯換成補品，好好的給小朱鳶補一補身子。”
老人轉出院子旁的圍牆，從大門走了出去。然後寧川耳裏就聽到一雙拖鞋在地上飛快啪啪啪的聲音。他心中頓時有些不妙，脖子似乎生鏽了一般，一卡一卡的轉過頭看向狗妖，問道：“他……他說要去幹嘛……”
狗妖歪頭想了想，慢吞吞的說道：“好像.……好像說什麽要去換炒飯……什麽補品.……。”
半響後，他才想了起來，一臉正色的望著寧川。一副我想起來的模樣，笑著說：“對了，他是說，他要去找小張燉補品給小朱鳶補身體，大概是這麽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