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嘹亮的一嗓子
麵館裏的客人不多,其他桌子上有幾隻剛吃過的剩碗沒有收拾。
現在,店裏隻有一位鬢發斑白,身形佝僂的老漢閑適的坐著喝早酒,麵前擺著一份叉燒炒肚絲過橋麵,一份油炸花生米兒,大半瓶56度雙溝籃商標白酒,一把子剝開的大蒜散落在桌上。
老漢喝的悠哉悠哉,享受的就是這份歲月靜好的感覺。
白酒杯湊到嘴邊兒“吱咋”一口哧溜幹下去,還要“叭唧”兩下嘴,一副享受人生的樣子。
要毛家麵館不管是叉燒炒肚絲還是肉絲麵,全都是鍋單炒。
金陵這一座千年古城,本地的麵條不是這種做法,“百年祖傳毛記麵館”是來自江北的特色麵食,做法非常講究。
猛火熱油翻炒起來“哢哢哢”一陣鍋碗瓢盆響,菜香撲鼻,非常誘人食欲。
鍋炒出來的菜單獨裝碟,叫做“過橋”,一口麵一口菜,吃起來比較素淨。
直接澆在麵湯上,叫做“蓋澆”,菜汁濃鬱香醇,適合口味比較重的客人,可任您選擇。
麵也很講究,叫做“手工杠子麵”。
是精麵粉和土雞蛋按特殊工藝混合揉製成團,用竹杠子反複碾壓折疊,最後切絲成型,按照每人份一團團的晾放在竹籬中,隨時可以下鍋煮沸。
這樣做出來的杠子麵勁道有嚼勁,口感非常好。
“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啊……五環,你比六環少一環……”
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陸航從口袋裏麵掏出華為ae0,看了一眼號碼眉頭就皺起來,猶豫著是不是該接。
嶽嶽帶著京韻大鼓腔調的歌聲,頑強的騷擾再騷擾,騷賤賤的沒完沒了。
沒奈何
陸航走出店外按下了接聽鍵,話筒裏傳了女人不高興的聲音;
“喂,怎麽到現在才接電話?你是不是不想接我的電話?我跟你啊陸航,兒子留學的生活費不夠了,他可不想聽你嘮叨,微信視頻裏直接跟我了,這可是正事,你想辦法再給孩子打10萬過去,喂……的話你聽見了沒有?喂……”
“我聽到了,我今年已經給他打了0萬了,這特麽上的什麽學?”
“英國的學校當然貴了,你剛剛什麽陸航,竟然開口罵人……”
電話裏女人的調門一下子高昂起來,顯得情緒很激動,陸航皺著眉頭遠離聽筒,心情有些煩悶的點上一根煙,不慌不忙的抽了幾口,不時哼哼應付兩句。
片刻之後
陸航再次拿起電話,裏麵的女人依然在噓噓叨叨的埋怨;“……當初我為什麽離開你?你難道自己就不能夠捫心自問一下嗎?這麽多年來,柴米油鹽哪一項不是我操持,要你動過一個手指頭嗎?做人可不能沒良心,孩子跟你不親,你真應該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陸航暗歎一聲;冤孽呀!
“好,我知道了,等一會兒就給他打錢,祝你們在國外旅遊玩得開心,我這還有事兒掛了。”
“陸航,你這個臭沒良心的……”
隨手摁掉了電話,陸航清晰感覺腦門子血脈勃動,一跳一跳的就像要突破境界似的,心情也變得複雜難明。。
回到座位上,陸航深呼吸幾下,平複下波瀾泛起的思緒。
這時
胖胖的老板娘霞姐端來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碗麵和一碟菜。
“陸老板,你的麵來了。”
“謝謝!”
碩大的仿古黑瓷碗,裏麵盛著撲鼻濃香的雞絲湯麵,最上麵臥著兩條翠綠的油菜,些許黑色木耳,奶白色的蘑菇片,載浮載沉的雞絲誘人食欲,清香撲鼻。
熱氣騰騰的軟兜長魚單獨盛放在青色的盤子上,在光線照耀下油光明亮,爆炒之後似乎微微彈動著,盤底配上翠綠生菜,令人垂涎萬分。
陸航很有品味的加了點黑胡椒粉兒,鱔魚片特有的香濃立馬撲鼻而來。
這時候吃一定會有些燙嘴,放在唇邊輕輕的吹兩口,將整片鱔魚納入口中大快朵頤。
感受著滿滿滑嫩彈牙肉質充斥口腔,鮮香嫩爽,這感覺太美妙了。
陸航興奮地搓了搓手,捧著麵碗先喝了口湯。
嗯……不錯。
淡淡的雞湯清爽怡人,少放些鹽的鹹香味兒正好,讓人清晨食欲大開。
陸航正準備開動,這時候,後廚裏傳來毛師傅兩口子吵架的聲音,迅速的趨於白熱化。
然後是“咣當”一聲響,似乎是空盆摔在地上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讓陸航不由的手一抖,熱乎乎的麵湯灑了一手,他有些懊惱地放下碗,抓起旁邊的衛生紙認真的擦拭起來。
“一大早晨的……鬧啥咧!”
“石頭在國外都要餓死了,你這死胖子也不管,每中午一頓,晚上一頓酒喝的快活,幹脆我娘兒倆都死了算了,你再去找個漂亮的妖精去瘋。”
“放屁!現在賺點錢容易嗎?我拿什麽給臭子糟蹋。”
老板娘霞姐憤怒的大喊;“我這上輩子造了什麽孽?跟著你0多年起早貪黑的賣這個破麵條,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大,整介圍著狗屁大的鍋台轉,忙的時候連屎屁尿都得憋著,都是一身油灰幾身汗,你最後連自己老婆孩子都養不活,老娘真是瞎了眼才跟你。”
“就知道撒潑,我每閑著的嗎?你怎麽越活越回去了,還不如吃屎的孩子。”
“你才吃屎長大的,你全家都吃屎長大,你個死胖子,我跟你拚了。”
聽著廚房裏傳來的激烈爭吵聲,陸航立馬滿頭黑線:
哦靠!
這罵仗太沒有創新意識,全都跟著王晶學壞了,整個圍著屎屁尿轉,讓客人安安靜靜的吃碗麵條就這麽難嗎?
陸航一臉鬱悶的放下筷子,真想衝過去對他們大喊;
都特麽消停一會兒好嗎?
廚房裏
伴隨著又一聲“哐當”巨響,好像是煮麵條的大湯鍋摔到了地上,滾滾熱氣從送餐的窗口冒了出來。
霞姐尖叫一聲;“摔家什……艸你奶奶滴毛會生,這日子沒法過了,都他娘砸爛了吧,不……過……啦……”
女高音尖銳的穿破雲霄,震動店堂裏的空氣波紋一樣的流轉。
外麵
陸航目光與悠哉喝早酒的老漢對碰了一下,老漢咧開嘴笑了,露出缺了半邊兒的豁牙,用油光光的筷子指了下後廚,顯得超級猥瑣;
“真得勁誒,兩口子幹起來了嘿。”
話間的功夫
身材肥胖的毛師傅狼狽不堪的從後廚敗退出來,禿腦門上頂著幾個菜葉子,臉上和脖子上有明顯的血色抓痕,血糊哧啦的蠻嚇人。
看來老娘們下手夠狠,這河東獅吼功加上九陰白骨爪絕非一日之功,出手就招招見血。
後廚“嘁哩哐啷”聲音不絕,裏麵霞姐正在找場子,狂砸家什發泄怒氣。
毛師傅跌足長歎;“後悔呀……後悔,悔之晚矣,悔不當初找了這個母夜叉,要是時光倒流,我絕對不會選擇她……”
“死胖子,你個臭德行,你賠我的青春,我的青……春……呐……”
廚房裏霞姐高亢的音量穿破雲霄,激蕩無形無色的空氣波紋一樣的流轉。
就像湖麵上投入巨石泛起漣漪,一圈兒又一圈的擴散開。
陸航吃驚的發現,隨著店堂裏空氣波紋流轉,毛師傅聲音再也聽不到了,就像放錄像倒帶中……
毛師傅臉上的皺紋迅速減少,肥胖的身體也逐漸消瘦起來,頭頂上更是雨後春筍一樣的冒出來烏黑的頭發……
什麽鬼?
陸航有些僵硬的扭過頭,隨著無形波紋的流轉……
前麵獨自喝酒的佝僂老漢,腰背逐漸挺直起來,身上洗的泛白的老舊大褂子,不知何時變成了嶄新的藏青色華達呢中山裝,搞不好還是全毛的。
老子信了你的邪!
極度震撼中陸航伸手揉了揉眼,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抖音刷多了,又特麽眼花了。
緊閉了下眼睛
陸航眼睛猛地睜開,眼前的一切已經令他難以置信,似乎瞬間數十年光陰扭轉,滄海桑田。
牆壁變成了油漬斑駁的樣子,高處房角還掛著殘破的蜘蛛網,一縷溫暖的陽光從木質窗欞照射進來,映射出飛揚的細微塵土。
店堂中間的過道上
長滿青春痘的毛同誌身材削瘦,不好意思的站起來拍拍屁股,嘴裏嘟囔著;
“我操,沒注意滑個屁股墩。”
“年輕人做事就是不穩重,來……給我加點麵湯,再挑口麵放裏麵。”
坐在前麵的老……中年幹部意猶未盡,他梳著個時髦的大背頭,看著毛同誌離去的背影又喊了一聲;“多加一口麵啊!”
看得出來,這就是個占便宜沒夠的貨。
中年幹部的桌子上擺著個黑色提包,上麵寫著“紀念1987年全市供銷係統年終總結大會勝利召開”,一行白字擺著個拱橋的造型,要有多老土就有多老土。
陸航又看著自己麵前的桌子上
大白瓷碗裏,盛著一碗陽春麵,漂浮幾片孤苦無依的綠色菜葉子,熱騰騰的冒著香氣。
長魚雞絲麵瞬間變成陽春麵,這讓陸航簡直不能忍,誰把我的鄉愁整沒了?
冷靜,一定要冷靜,這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心髒“砰砰”跳的像造反,陸航強製鎮定下來,手悄悄的伸到大腿邊狠狠地擰了下。
我操……痛殺寶寶咧!
這不是夢,這特麽不是重生,也不是重啟,從穿越類型上來應該是回檔,時光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