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初雪
聖武六年十二月初一,金陵,初雪。
整座金陵城都成了雪之世界,寒風撲麵,觸骨冰涼,然而即便天空中依舊在飄出細雪,金陵城內的氣氛卻依舊濃烈無比,即便這嚴寒也無法浸染分毫。
夫子廟貢院,如今的貢院規模比起以前擴大了五倍不止,足以容納上萬名士子同時開考,貢院外八千多名手裏緊緊攥著從禮部領取的錫牌,錫牌正麵有考場編號,對應的是貢院第幾考場。
以前的貢院是一個接一個房間,會試的士子每人一個房間,吃喝拉撒全在其內,一考就是三天,但現在則是分做九座考場,每一座考場可容納考生一千五百人左右,每座考場的名稱則是按照四書五經的名稱進行分類,比如中庸考場,詩考場等等。
考場也不是以前的單人獨間,而是如同後世的階梯式教室,可容納近五百人開考,每一個考位前後左右都有隔板,以防止作弊抄襲。
每一名考生在禮部登記領取編號牌的時候,等於是先確定自己第一場儒考的類目,進入哪一座考場便考哪一門,儒考時間為四個時辰,結束以後,十二月初三進行算考,初五進行策論或時事考,初七分類考,四考結束以後八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五閱卷放榜,所有榜上有名的士子獲得殿試資格,但從這一屆會考開始,擁有殿試資格不代表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進士,當然就是以前殿試也不代表必為進士,但這麽多年下來,約定俗成似的,一般殿試,皇帝不太可能會黜落考生,但從今往後則是大不一樣。
按照朱慈炯與內閣達成的一致意見,目前每屆進士名額為一千人,隻能少絕不會超過,也就是說如果殿試參加的人數隻有七八百人,那麽這七八百士子則有很大可能性全部選中,但若是超過千人,比如高達兩千甚至三千,那麽最少也會黜落掉一兩千人,進士榜的人數一定會控製在千人左右。
今年在禮部登記的考生多達八千一百三十八人,完全可以說是自有科舉考試以來,人數最多的一屆,大明曆次科舉會試,最終能成為進士的舉子平均比例大概二十三四左右,然而這一次人數增加的四五倍,錄取為進士的人數也比往年高了三四倍,但按照比例來算實際上還不到往年平均比例的一半,因為科舉新規對於士子來說是難了還是易了,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了。
另外按照往年大明不成文的內閣製度,官場中人想要進入內閣的途徑其實很窄,入翰林成為庶吉士更是第一標準,但想要入翰林何其之難,三甲同進士基本沒戲,二甲排名五十以後的機會同樣不大,唯有頭甲才算是拿到了入翰林的通行證,也差不多相當於拿到了進入內閣的資格證。
所以大明曆史上很多一二品大員,官尊位顯,卻連內閣的門檻都摸不到,朱慈炯當初欽點張煌言入翰林的用意就是打算有一天提拔張煌言入內閣,不過自從內閣推選製誕生以後,理論上來說,任何一名三品以上官員都具備被推舉的資格,當然最終能被天子看中的名額隻有三十人,但即便隻有三十人,翰林也已經不是入閣的前決條件,這對於那些想入中樞理天下政的高品官員來說,無疑是一個最大的福音。
但不管製度規則怎麽變,隻要有真才實學就不用擔心沒有出頭之日,表現在這會考之時,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考題。
第一場儒試是內閣拚盡全力從天子哪裏要來的,眾所周知,天子的全民教育不以儒學為主,新學人才在儒考方麵肯定不會是傳統士子的對手,新學士子的總分被拉下來,最集中的方麵就是儒考,這其實也算得上是一種變相的平衡。
這次八千多名新學士子,其中大半都是新式讀書人,這儒考也是為了此番乃至以後的會試不會呈現出一麵倒的局麵。
儒考的九門試題由主考之一的史可法親自出題,往年的會試一般主考官隻有一人,多半出自內閣或是禮部,但這次考生人數太多,一個主考不能閱那麽多卷子,哪怕是被曬選過的卷子數量肯定也是龐大至極,因此此番會試的主考官高達五人,內閣當中的史可法、陳邦彥和餘煌,禮部的錢謙益,錢謙益此番會試以後也將告老,可以說是本屆會試已經算是他最後一次為大明發揮餘熱了,不過相比起,他在另一個時空當中留下的汙名,因為朱慈炯的重生,至少身後名肯定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這似乎很能說明一個問題,官員的善與惡,忠與奸,很大一部分體驗在製度,為什麽大宋崖山之下,十萬官民浮海同殉?因為大宋對官員尤其是文官太好了,好的過分,這些士子走向官場以後,很容易對大宋產生歸屬感,又因為工資福利待遇優厚,杜絕了一部分貪念不是很大的官員走上貪腐之路,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種良好的官場氣氛和社會氛圍,大宋在蒙古鐵蹄下碎滅,官員理念隨之破滅,為之同殉也就不難理解了。
到了大明,同樣是飽讀聖賢書走上官場的讀書人,為什麽大明亡的時候,為什麽麵對李自成乃至異族的時候選擇跪舔奉迎新主?看看洪武皇帝對官員有多苛刻,以百姓的生活水準稍微提高一些去給官員發放工錢……一個地方官員靠那麽一點俸祿要養家養幕僚,還要養非編製內的吏員,還有迎來送往……
甚至可以說這是朝廷逼著他們貪,而貪欲的口子一開,想收可就難了,朝堂上下貪腐成風,官場風氣直接就爛到了骨子裏麵,一代名臣徐階家有田產數千頃,治世良相張居正身家豪富,回一趟老家都是幾十人抬的大轎,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他們能不貪嗎?不貪怎麽活?朱洪武那麽狠,貪汙六十兩就剝皮塞草,可天地下的貪官汙吏又少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