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雄圖(19)
崇禎說道:“你是想說時間久了,原本落在百姓手裏大片荒蕪的土地,最後卻因為各種原因落在了免稅階層的人手裏,導致國家能夠收到的賦稅越來越少,到最後甚至可以無田稅可收?”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朱慈炯堅決得說道:“是人就會有貪欲,手裏不用交稅的土地沒人會覺得多,兩百多年前大明能收到多少地稅?現在又能收多少?再過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三百年呢?大明一旦無稅可收,在官員強烈抵製商稅的情況下拿什麽去養軍隊又拿什麽去支付官員的俸祿?”
“所以你才會在這一年裏重征商稅?”
朱慈炯笑道:“兒臣以為太祖所言薄征商稅的政策從根子上就是錯誤的。”
“太祖之製豈可妄言!”
“父皇教訓的是,天底下的官員有多少人的家族與商這個字搭不上邊,他們不願意朝廷征收商稅,無非就是不想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而已。”
“加上日益嚴重的土地兼並,可以說整個大明是建立在用一成貧苦百姓的賦稅去奉養九成以上的利益階層,百姓苦不堪言權貴猶不知足,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土地都納入囊中,至於百姓能不能活下去和他們又能有多大的關係?”
“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失土百姓舉起了反旗,就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一樣席卷整個天下,將原先的利益階層推翻建立起新的秩序,一個新的王朝因此誕生了。”
朱慈炯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朝廷不征收商稅,便宜的永遠隻是官員而非商賈本身,商賈在大明的地位向來低下,盡管身家富有,可在官員眼裏不過就是養出了角的梅花鹿罷了,看到時機成熟就會毫不客氣的下刀放血,商賈為了自己的身家利益不得不大肆賄賂官員……”
“兒臣這次鹽政競標,商人看似花費了巨額銀子才買到一年的鹽場開采權,但是有兒臣的承諾和軍隊的保護他們的利益,鹽商完全不用擔心如往日一般受到官府的盤剝,如此一來等於是將他們過去行賄官員的銀子入了國家的庫房,受損的是官府是哪些貪得無厭的貪官汙吏,得益的卻是朝廷,而商人本身即便比以前行賄要多付出一些,但他們絕不會對朝廷心生怨懟,因為這生意他們做的心安理得。”
“接下來,兒臣便會陸續對茶稅、礦稅、絲綢稅甚至海稅等各種商稅動手,製定完善的商法保護商人的利益,盡可能的去斬斷官員伸向商賈索賄的髒手,如此一來大明國庫再無匱乏之危,國家富了百姓的負擔無疑就會減少輕,百姓能夠安安穩穩的活下去誰又願意去造反?就算有那麽幾個野心之輩,隻怕不用軍隊動手便已被各地治安力量輕鬆撲滅了吧。”
崇禎端起酒杯一口喝幹,沉思道:“你繼位這一年多來,改鹽製、懲商賈還勒索韃虜七千萬兩銀子,撈銀子的本事,大明曆代天子加起來恐怕都不是你的對手,為父若是有你一成撈銀子的本事,國事又何至於此啊。”
朱慈炯嗬嗬笑道:“父皇隻是太信任文官罷了,若是在早幾年就整肅出一支禁軍,人數不要多一萬足以,委派心腹統之,您若是讓朝中官員認捐,他們還是不肯的話,派出錦衣衛暗中收羅罪證然後抄家,兩三千萬兩銀子唾手可得,有了銀子便可再練新伍,如此循環往之,流寇何愁不滅國事何愁不定?”
崇禎被說的一愣,想起李自成破北京前的幾個月,他日日夜夜為國事煩擾,最後逼不得已隻能讓官員納捐,於是演出的那一幕幕醜態,越想便越覺得朱慈炯說的話在理。
天子手裏沒有對其誓死效忠的軍隊,臣子即便表麵恭順,背地裏隻怕早就不把皇帝當做一回事了,崇禎甚至悲哀的發現,論起身份他是九五至尊,但論權勢都不如魏忠賢這樣的權閹來的讓人懼怕,魏忠賢若活著讓官員認捐,定下數目誰敢不從?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魏忠賢手裏有東廠的軍隊和對其唯命是從的錦衣衛嗎?可惜這一切被他繼位之初便一一打碎,以至於他這個堂堂天子再也沒了讓百官心寒膽喪的資本。
又想到自己兒子繼位這麽短時間,朝臣無不俯首聽命,究其根底還不是因為朱慈炯手裏的那三四十萬雄兵嗎?這三四十萬雄兵對外可以征討不臣,對內可以震懾群臣,大明洪武、永樂兩代聖君無不如是,隻是可惜這麽淺顯的道理自己盡然到現在才明白……
“父皇,兒臣敬您。”
“啊。”崇禎回過神來,杯中酒一盡洪承疇便立即續上,看上去渾不似往日的大官權貴,你改革鹽製可以說是打了百官一個措手不及,要想全麵征收商稅隻怕是困難重重啊。
朱慈炯也喝完杯中酒道:“方才兒臣所說商稅隻是其一,地稅同樣輕忽不得,待地稅新政一出隻怕官員們再沒有心情去管兒臣征收商稅的事情了。”
“你打算學張居正清丈田畝?”崇禎笑問。
“清丈田畝是最基本的。”朱慈炯說道:“兒臣要做的是官員士紳一體納稅,原本所謂的免稅將不複存在,能夠享受免稅的隻有那些為捍衛大明江山拋頭顱灑熱血的軍人,也就是所謂的軍田夠資格免稅,且不是永久免稅,除了一開始時候的七萬新軍夠資格享受軍田外,後組新軍要享受軍田隻有一種渠道,就是軍功!”
洪承疇給朱慈炯斟酒的手不自覺的微微一顫,潑出些許酒液,洪承疇可是混跡了一輩子官場,若論城府恐怕整個大明也未必有多少人能強的過他,可朱慈炯的話能讓他驚駭到失態,可見朱慈炯所說的官紳一體納稅是何等的讓人震撼。
朱慈炯眉頭微撅了撅卻也沒開口斥責。
“官員士紳一體納稅。”崇禎喃喃重複了一句道:“你若是真搞這麽一出,官員確實沒有心思再和你去糾結商稅之事了,畢竟在他們眼裏土地才是根本,如此一來他們的損失簡直難以估計,你將為此受到空前的阻力,說是與全天下的讀書人為敵也不為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