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雄圖(6)
朱慈炯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問道:“什麽時辰了?”
“回少爺的話,再過一刻鍾便是辰時。”床邊守夜的韓小六趕忙答道。
那就是差不多快七點了,朱慈炯晃了晃腦袋,回到這個時代以後太過缺乏鍛煉,昨天走的路多了些,到了六合以後天色已晚,再去竹林未免不太方便,於是找了家客棧隨便住下,沒想到一覺睡的這麽死。
淨了麵又拿鹽水漱了漱口,朱慈炯已經恢複成了原本模樣,去見自己的父皇總沒有易容而行的道理。
原先一路跟隨的轎夫已被韓讚周打發回了南京,六合縣城離竹林可還有二十餘裏,好在韓讚周早有準備,早已通知戍衛竹林大宅的近衛軍統帶劉秉城,天子駕臨區區一個統帶豈敢怠慢,劉秉城立即備好一輛馬車,還在馬車內放置了數桶冰磚隻等天子出行。
不過韓讚周心裏清楚,竹林裏麵的老皇爺事關重大,天子定然不希望前去探望時太過興師動眾,所以隻是留下一名駕車本事不錯的戰士,其餘的人包括那名劉秉城則一概遣回,隻不過讓其注意大宅動靜,切不可讓老皇爺遠行,否則讓好不容易下決心來探視老皇爺的萬歲爺撲了個空,豈非是天大的笑話,誰想劉秉城直接下令讓崇禎不得出門一步,惹得崇禎心裏很是不痛快。
等到馬車抵達竹林外圍天色已近午時,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不過竹林內外宛如兩個世界,外麵的酷暑幾乎沒對竹林內的清爽造成太大的影響。
已經下車步行的朱慈炯滿意的點了點頭,篡位自立雖是為了讓大明不會再次重蹈滅國之禍,可要說心裏沒有半點愧疚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崇禎是他父皇,朱慈烺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雖說天家為了權位毫無親情可言,可朱慈炯生活在現代三十多年,接受的是現代正統的教育,又怎麽可能一回到古代便成了一個六親不認的人。
來這裏見自己的父母兄弟,是朱慈炯思量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無法抗拒也不能逃避,該麵對的終歸要麵對,父皇和大哥若是不能原諒他的篡位之舉,他也無可奈何,隻能繼續讓一家人繼續生活在這裏享受林泉之樂,可若是選擇原諒他,說真的朱慈炯還是一樣沒有想好該如何安置他們,隻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朱慈炯跟在駕車戰士的身後緩緩穿行於竹林之間,每隔十幾步就會看見三五個戰士站的筆直,雙手將長槍抱在胸前,目不斜視護送朱慈炯一行人漸漸深入林中,此處防衛之嚴密可見一斑,不要說是大活人想要進入林中探查逃不過近衛軍的眼睛,就是一隻耗子乃至一條蛇進入林子也隻有死路一條!
“萬歲爺到了。”韓讚周小聲說道,駕車男子已經閃到一邊,恭恭敬敬的站著,朱慈炯強軍備武,不但給了他們一條活路更是給予了他們豐厚的待遇,可以說朱慈炯就是他們心裏的神!若非軍中嚴令不得下跪,這竹林中恐怕早已跪滿了一地近衛軍戰士。
朱慈炯自然知道到了,宅院位於整個竹林的正中位置,周邊三丈內的竹子早已被砍伐一空,穿過竹林便能覺出一股豁然開朗之感,宅院的院牆沒有北方建築那種高聳雄壯的風格,而是江南特有的園林式,看上去就像是鑲嵌在竹海當中的一顆明珠。
院門向內敞開著,清晨阻攔崇禎出院子的兩名戰士站的如同標杆一般筆直,眼神中掩飾不住的盡是激動,不過現在新軍訓練最重要的科目可不是體能技能,排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軍紀,緊隨其後是思想覺悟,這兩者不過關,槍法哪怕好的能一槍打下十隻鳥來也休想從軍事基地出來。
“辛苦了。”朱慈炯走上台階,輕輕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然後舉步朝內走去,被拍的戰士一張臉漲的通紅,身軀都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天子盡然和他打了招呼!這該不會是做夢吧,目光忍不住斜了一眼被拍的地方,已經決定回去以後要把這件軍服立即珍藏起來作為傳家寶世代傳承下去,另一名戰士看過來的目光滿滿的都是羨慕……
對於朱慈炯來說,哪怕再怎麽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或許便能改變一個人乃至千萬人的命運,這放在後世那種處處講究平等,實際上離真正的平等依舊還很遙遠的時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院門內跪滿了太監宮女,這些人都是甲申之變以後,陸陸續續南下逃難的宮裏人,一經發現便被送來六合,既是宮裏的老人自然得守宮裏的規矩,對於這些人,朱慈炯的觀感要比大明那些整天把忠君掛在嘴邊,實際上從來不顧家國危亡君王死活的文官觀感要好的多,曆史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殉國以後,數以千計的太監宮女選擇自盡殉帝,更有一名宮女假意嫁給李自成麾下將領,新婚之夜行刺得手慷慨赴死的壯舉,可惜如果崇禎一日不出現在世人麵前,這些宮人恐怕終其一生也再無法出這宅院一步了。
走在曲徑通幽的蘇式園林內,朱慈炯卻沒有半分欣賞景色的興致,見親情怯莫過於此,朱慈炯隻覺得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沉重,朝前行進的步伐也越來越慢。
宅院雖大步伐再慢也終有走到頭的那一刻,兩炷香過後宅院大廳已然赫然在目,朱慈炯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縷堅定,該來的總歸會來,該麵對的遲早也去麵對,躲又能躲的了幾時!
想到這裏,朱慈炯放開腳步,大步走向廳內,隻見廳堂正座上崇禎目光淩厲的盯著走進來的朱慈炯,周後眼中則滿滿的都是慈愛,太子大兄與昭仁公主分侍君後兩側,朱慈烺眼神複雜,昭仁則是撇著嘴一聲不吭,父皇母後令她不得出聲,否則就不讓她呆在這裏,可憐兮兮的小昭仁有滿肚子的話想和最疼愛她的三哥哥說,卻隻能委委屈屈的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