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五章 改製(15)
毛病是現成的,公安部部長金恩澤是武人,甚至在兩年前不過隻是個南下逃難的陝西流民,盡管其人在陝西的時候聽說家境不錯,小時候還讀過幾年私塾,可連個功名都沒有,不要說解學龍這樣的朝廷大佬了,就是一般的舉人秀才也都未必會將其認同為一類人,最多也就是比粗鄙的武夫多認識幾個字罷了。
一個武夫驟然坐上一軍主將的高位已經是邀天之幸了,現在倒好竟然還要成為一部之首,統領一群正經科班出身的讀書人,誰能服氣!
解學龍對武夫有偏見,但對金恩澤卻沒有什麽不滿的地方,近衛軍紀律嚴明從不騷擾百姓,比起原本的城防營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從應天府手裏接過戍衛南京城的職責後,南京城差不多都快成了夜不閉戶的桃源之地。
而且最老的一批近衛軍將卒,手裏頭可都是染過人血的,玄武門外幾萬顆亂軍頭顱就是被近衛的將卒親手砍掉,鬧事的幾百戍衛營官兵更是在一頓排槍下死傷慘重,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南京城內的匪盜才近乎絕跡,不是匪徒想老實,而是實在被近衛軍打怕了,近衛軍都是窮苦百姓出身,對於騷擾百姓的流氓地痞可說是深惡痛絕,隻要發現欺淩百姓的無賴,上去就是一槍托砸個半死,動手反抗轉眼就能被射成馬蜂窩,聖武皇帝即位一年多,南京城內死在近衛軍槍下的惡痞不下百人,傷者更是無數……
但不管怎麽說,本事再高手段再狠,金恩澤都擺脫不了武人的身份,想要得到士大夫階級的認同,起碼得考出個舉人功名來才成,天子亂命,以武人任部堂,難道就不擔心朝野物議,國將不國!
那個閻應元別人不知道,解學龍倒是知曉,舉人出身江陰典吏,盡管也是讀書人,可區區一個典吏能有什麽才幹,將一小吏連提十級,天子難道以為朝堂無人不成!
解學龍拱手朝皇宮一禮道:“聖上變革兵部為軍部,拆解戶部、刑部,千年官製一朝盡喪,老臣無話可說,但讓一武夫一小吏任職部閣,老臣實不敢苟同,也羞於與之為伍,當上表請辭告老歸鄉!”
得……剛安撫了一個劉宗周,現在解學龍又冒了出來,這些人怎麽就看不清形勢,看不出今上不滿文臣久矣了呢?怎麽就不能諒解內閣的一番苦心呢?
當然內閣五人沒人會將朱慈炯對東林乃至對天子文臣不滿的話說出來,否則他們五個立刻就要成為眾矢之的,那個時候解學龍也好劉宗周也好,恐怕就不是輕飄飄的說句辭官了事了,多半直接甩袖而去,夜哭宮門去了。
馬士英開口道:“這江陰小吏是何等樣人,為何會得天子賞識,依老夫看來多半與苗公公舉薦脫不開幹係,否則天子身在深宮如何會知曉區區一個小吏,至於金將軍深得今上倚重,戍衛京城護衛皇宮乃至梅山鐵廠和鬆江船廠都是近衛軍的人在把守,而且金將軍治軍嚴明,讓其升任公安部長專司緝拿捕盜之職倒也相得益彰,總比今上任命宮裏宦官來做這些事強上些吧。”
此話一出,解學龍等人盡皆色變,大明的文官最大的敵人是誰?絕不是武人,甚至可以說大明三百年天下,除了太祖依仗武人打天下,成祖靠武臣逐殘元外,其餘各代武人隻能仰仗文官的鼻息過日子,武人跋扈麵對文臣又豈敢放肆!
但宦官可不一樣,任何一個能權傾朝野的宦官,無一不是得到天子信重的近臣,論情感,宦官和文臣相比,十個天子當中有八個會傾向於宦官,王振、馮保、劉瑾、魏忠賢無不如是,就連崇禎皇帝還有王承恩和曹化淳呢,所以說大明文臣的敵人除了政敵以外便隻有宦官,宦官若是弄權,等待文臣的怕不就是滅頂之災。
所以大明文臣對待宦官的態度一向不敢太過倨傲,尤其是陪天子從小長到大的大伴更是不敢輕易得罪,張居正改革還需仰仗馮保支持,劉瑾弄權之時,八虎過處百官敢怒不敢言,至於魏忠賢……看看十幾年前天下有多少他的生祠就知道了。
因此當馬士英不痛不癢的說出那江陰小吏是苗宣舉薦給天子的時候,頓時不吱聲了,為了一個三品官和天子大伴交惡,誰都不會去做這樣的蠢事,他們寧願當麵觸怒天子,也不願意去得罪小人,入宮為宦便是數典忘祖,不是小人又是什麽?
馬士英老謀深算,知道當官的怕什麽,所以故意編造說閻應元乃苗宣推薦,這些人不可能去質問天子,更不可能去向苗宣求證,如此借宦官惡名來震懾同僚固然另人不齒,可卻是當下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至於金恩澤以武將之身坐文官衙門,確實是讓人不舒服,可隻要想想看公安部的職權就能發現和錦衣衛、東廠偵騎何其相像,錦衣衛被廢了,難道要逼天子將公安部換個明目成立個北廠南廠?
天子已惡文官,如果這個時候官員還唧唧歪歪聒噪個不停,隻會讓天子更惡,萬一忍耐到了極限,扶植苗宣或是韓讚周成了第二個魏忠賢,他們還活不活了。
所以史可法等人雖然心知肚明卻不去點破,因為除了這個辦法,他們也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可以平息朝野爭論,天子給他們的時間隻有半年,他們要辦好交代下來的四件事唯有爭分奪秒才行。
史可法緩聲道:“今上行事多有機變,革故鼎新亦是為了振興大明,我等臣子理應配合君王一展胸中抱負,做那中興名臣,何必為些旁枝末節的小事去和天子斤斤計較揪住不放呢?解大人以為然否?”
“罷了,罷了。”解學龍歎道:“既然首輔大人都這麽說了,老夫還有什麽可說的若是能追隨今上開創大明萬世基業,也不枉老夫為大明操持一生了,刑部改就改吧,拆就拆吧,待新衙建成,各位大人自去上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