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流星許諾夜裏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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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做傻事?”自無魚睜開眼睛後,這是流星說的第一句話。
昏暗的房間,憔悴的流星,麻木的身體,看起來總不該是地獄,無魚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救活了。
還是這個男人在守著自己,他看著流星沒有說話,也沒什麽表情,就像靈魂已去徒留軀殼。
這反倒讓流星更加悲傷:“你可知道大家為了你,奔波多久?擔心多久?二夫人剛去,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可你不能再添亂了!”
“我不想添亂!”無魚幽幽的說道,“我隻是不想再拖累你了……也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
流星忽然癱坐在地,痛哭起來,這是無魚第一次看到一個強壯的中年漢子哭的這般無力,可他心力交瘁,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半句來。一個在鬼門關走了無數遭卻沒有一次丟了命的閻羅,他無懼生死,為自由而活,為信守承諾而活,他的生命力如此頑強,任何人都無法把他擊倒,就是這樣一個人,沒有
男人的尊嚴沒有左眼的他,渾身傷痕累累的他,被抽筋斷骨武功險些盡廢卻仍能繼續練功的他,卻在一個靜謐的夜裏選擇了死亡。
選擇了服毒自盡這樣毫無尊嚴的死法。流星哭著說道:“桃莊若是沒有你,會失去多少人?會陷入多少次危機?鳳綾羅不是因為你也總有一日要還清對唐門欠下的債,就算不是用生命還債,也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你跟我都應該很清楚唐門對她的憎恨!二夫人雖說去月下堂前是為了你,但卻是誰也沒想到會碰到要殺她的東方聞思啊!而你,若不是為了救鳳綾羅,也不會變成
今天這個樣子。無魚,你不是我們大家的拖累,你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英雄!”“我既不是完人,又瞎了一隻眼,沒有嗅覺,滿身是毒,已經是廢人一個,再也不能為青爺做事了,也無法等到孤黑劍變回孤白劍的那一天,那麽無論我是生是死,都該由
我自己做主一回了。”
“你全身是毒,我會找解藥。你眼睛看不見,我就是你的眼睛!就算哪一天你這具身體徹底的殘了,我也會做你的手腳,此生,不再離開你身邊半步!”無魚苦澀的勾了勾嘴角:“你是誰?我又是誰?我沒有權利把你禁錮在身邊做我的手腳。就是為了不拖累你,我才不想活得這麽難堪!我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人,如今失
去了一切,你還想讓豬狗不如的我如何繼續苟活?”流星哽咽道:“名字又能代表什麽?你本就與你那血連環的親娘斷絕了關係,又何必在意?就像我,流星,也隻是一個代號而已,你說你沒有名字,其實我也跟你一樣,我連我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今天這個人叫我張三,明天那個人叫我李四,隻要有一口吃的,就是讓我叫狗的名字我也願意,因為那都不是我的本身!後來我闖蕩江湖因為使用流星錘做兵器,大家才開始叫我流星。你身世悲苦,我又何嚐不是?所以你的出現,才讓我更加憐惜你!我知道你本事比我大,也比我吃的苦頭多,我不是為了青爺
籠絡你,也不是為了任何人願意留下你,而是為了我自己,是我,想讓你留在我身邊,明白嗎?”
無魚看著流星的眼睛:“你會像流星一樣,很快的消失不見嗎?我知道這世上,不會有人永遠的陪在另一個人的身邊,更別說是寸步不離!”
“我不敢保證我能寸步不離,因為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流星雖會稍縱即逝,但我不會離開你,你不會孤獨的。”流星柔聲道。
無魚輕聲道:“你能對我許下這樣的承諾,我很開心,可你被我絆住手腳,我也不會痛快的。”
流星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笑的溫暖些:“我會給你做一件鎧甲,像流紋戰甲一樣刀槍不入的鎧甲,隻要你穿上,別人傷不到你,你也可以繼續跟我並肩作戰了。”
“世上最堅硬的流紋戰甲都已經毀了,你不會再找到這樣材質的鎧甲了,流星,你又想哄騙我堅持下去嗎?”“明日雷少爺成親,你不可以缺席,明日過後,就是二夫人的葬禮,作為桃莊的無魚三爺,你也不能缺席!過了這兩日,我就去給你找鎧甲,就算走遍天下,我也會幫你找
到!”
“我可以不缺席雷少爺的婚禮,不缺席二夫人的葬禮,我甚至可以等你找鎧甲等到七老八十,可這樣活著,還有意義嗎?”無魚苦笑著,眼睛也是黯淡無光。流星握住無魚的手,即便是透過一層布,也仍能感覺到他手間的冰涼:“隻要活著,就是意義本身啊!穿上它,你就可以重新走近人群中,穿上它,你就會讓我再次靠近你
,穿上它,你就會重回所向披靡、依然是意氣風發的無魚三爺。為了我,全當是為了我?”“你說要留在我身邊,真的能做到嗎?”無魚的聲音竟也哽咽了起來,流星從未對自己說過這麽多話,像一把火漸漸融化著一顆冰冷的心,像一場春雨澆灌著枯萎的花朵,“自從我中了留香渡,我以為,此生我都會孤單一人,直到再也堅持不下去,但你的承諾令我動了心!我本已經不在乎還能不能繼續使用孤黑劍,即便你真能為我找到鎧甲
,讓我能得以重新與你並肩作戰,可我最在乎的,是我不想醒來隻能留在空蕩蕩的房間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而你,也是我唯一想要說說話的人!”
流星伸出手指對天發誓:“對你的承諾,我現在做不到,但是為你找到能代替流紋戰甲的鎧甲後,我保證,有你無魚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我流星的身影,除非你煩了。”無魚沒有說話,戴著麵罩的臉也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唯一露出的眼睛卻閃爍著淚光,流星又怎會不明白無魚內心的感動,而流星也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便這個擔子
似乎有些沉重。
走在四下無人靜謐的街道上,皇甫雷感覺內心空蕩也平靜得很,他忽然想起一個地方來,隻是那裏應該早就關門了。
但皇甫雷還是鬼使神差的來到了九罪閣,唯一一個不在乎他是什麽人的地方。
果然,除了燈紅酒綠的花街,一個賣酒的地方又怎會開著門呢!
就在皇甫雷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卻聽得一個聲音在高處呼喚著他:“雷少俠!”
皇甫雷抬起頭來,卻看到一個披散著頭發,手提著一盞油燈的絕美女人正在望著他,此人正是呂姮,方才還像是四處飄蕩的葉子終於像是找到了根一般的勾起了嘴角。
“這麽晚了,打擾到老板娘,實在是不好意思!”看著呂姮隻披著一件衣服帶著自己去無字竹簾的入口,他曾有幸和皇甫雲一起進去過,自是沒有第一次那麽好奇。看到一個角落正亮著燈,那該是呂姮的住處了,走到盡頭,呂姮直接推開門帶著皇甫雷進了這別有洞天的釀酒之地,皇甫雷記得這門是上了鎖的,又看到兩處窗子有一處
開著,想必她就是趴在那窗子口看到在街上遊蕩的自己。
呂姮隨後將油燈擺回矮腿的檀木桌子上,坐了下來,看著極為憔悴麵露疲乏的皇甫雷,柔聲道:“坐下吧,若不是見你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狼狗,我也不會叫你進來!”
坐在鋪著季節石的地麵上,皇甫雷感覺暖和了不少:“老板娘,這一次,我可有罪?”
“雷少俠何罪之有?”
皇甫雷垂下頭:“我要成親了,可我娶的,不是我愛的女人。”
呂姮將一個小酒杯推到了皇甫雷的麵前:“嚐一口,暖暖身子。”皇甫雷這才注意到,上一次來還是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擺放的桌子上,放了好幾個小壇子,還有舀酒的勺子,幾隻小酒杯,桌子上也濕漉漉的,皇甫雷知道這都是酒,呂
姮要自己喝的也是酒,自己本就是想來喝酒的,便拾起酒杯一飲而盡,卻難免吐了一下舌頭:“好烈!”
“你為了完成你娘的遺願,甘願娶你不愛的女人為妻,是何等孝子!”呂姮說道。
“我不會愛她,就是害了她,這難道不是罪嗎?”
呂姮淡聲道:“現在呢?”
皇甫雷愣了愣,似是沒有聽懂。
呂姮溫婉的笑道:“那酒入了口,先是烈的讓人痛苦,不能忍受,可是過了一會兒呢?”
“有些……苦,好像還有些甜……但更多的,是酸澀!”呂姮柔聲笑道:“人生在世,一直幸福的人能有幾個?本就是跌跌撞撞,遇到不同的人,遭遇不同的事,好與壞,樂與悲,哪怕先是苦辣,隻要挺過去,也能體會到甘甜,
可更多的酸澀,才是人真正的本心,所以那難得感受到的苦甜才是痛苦之後該珍惜的,而不是抓著這一口烈不放過自己!”
皇甫雷麵露惆悵,紅了眼眶。“賀無痕的事情在江湖上也有所耳聞,她是父命難違,你也同樣如此,兩個都是苦命人,何罪之有?若非說有罪,那便是你內心對東方聞思的恨,還不如我讓你喝下的這杯
酒來的濃烈。”
皇甫雷喃喃道:“我以為我對她的恨,已經足夠濃烈了。”
“局中人很難看得清楚,這不怪你!可是又不同於你二哥,鳳綾羅的娘親是刺殺皇甫青天不敵而死,可東方聞思刺殺你手無寸鐵的母親卻是不共戴天。”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本以為老板娘這裏有能為我準備的烈酒,能讓我一醉解千愁。可是現在,我的思緒反而更亂了!”
呂姮笑道:“我知你雷三少千杯不醉,怕是難以實現了。就算我為你調製這麽烈的酒,你不一樣還是消化了它的烈?”
“原來,這是你特意為我調製的酒,難怪你也一夜未睡,可你怎知,我會來買你的酒?”皇甫雷驚訝道。“本來,是想調製適合你的酒,明日作為你的大婚賀禮,可這酒我還未調製成功,你就來了。我也沒想到,我這腳下偌大的釀酒之地,竟然選不出適合你的酒來!也許是天
意,天意讓我無法在該有的時機研製出屬於你的酒!”
“姮姐姐,謝謝你,我們隻有一麵之緣,你卻還記得我,還願意花費時間為我製酒!”
“這世上有很多的一麵之緣可糾纏一生,不是嗎?我記得為你製酒,你卻才想起,要叫我一聲姮姐姐。”呂姮笑著打趣道。“我這人,總是喜歡叫人姐姐,也許,是我隻有哥哥沒有姐姐的緣故!姮姐姐,能寫出九罪論的人,一定把人的心看得清清楚楚,我想請你指點迷津,我到底該怎麽辦?我
娘不讓我報仇,讓我與她再無瓜葛,可是這股恨,怎麽能做到沒有瓜葛呢?”呂姮淡聲道:“身不由己的又豈會隻有你一人?有些時候,不要強行做選擇,就把選擇交給老天爺吧,讓天意抉擇你們的結局,讓你的內心甘心的接受,你才會真正的放過
自己。好了,天亮了,回吧,雷三少爺!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既然人家姑娘嫁過來了,你便莫要耽誤了。”看著窗外散落進來的光,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竟已經酉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