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世味年來薄似紗
華山之峻峭、衡嶽之煙雲、匡廬之飛瀑、雁蕩之巧石、峨眉之清涼、黃山之蒼莽,能集其中於一身的,隻有十萬大山。
??在廣西上思縣境內,有一座鳳凰山,其山如鳳凰想要展翅高飛,鳳凰山呈西南到東北的走向,為十萬大山支脈,與它對峙的一座山,是堂金山,或鬆林,或芒竹,或飛泉瀑布,或懸崖峭壁,身處其中,宛如回到了洪荒時代,神秘、古野而悠遠。
??鳳凰山有一座小鎮,得名鳳凰鎮,其中居住的多半為苗人,穿金戴銀,環珮叮當,百褶裙或者拖到地下,或者短到腿根,等等不一,令人遐思無限。
??但是,如今十萬大山裏的苗人多半已經漢化了。苗族是一個不斷遷徙的民族,崇拜圖騰,信仰巫術蠱神,先祖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時期,因為戰爭、環境等因素,從黃河流域、長江中下遊遷徙南方,譬如滇、黔、川皆有分布。
??澳大利亞有一位民族學家說過,世界上有兩個苦難深重而又頑強不屈的民族,一個是猶太族,一個是苗族。
??“老板娘,來三斤好酒!唔!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酒是糧***越喝越年輕嘛……”在鳳凰鎮一座酒肆,一名青年衣衫襤褸,眼神暗淡無光,身材高挑,頭發散亂,麵黃肌瘦,觀其模樣,與路邊的乞丐差不了多少。
??“哎呀呀!你還有臉了你!”苗族女子最是剛烈,老板娘雙手叉腰,把他推出了店外,冷哼道:“我說這位客官,從八年前你就混在了咱家酒店!八年前你還有點銀子,現在你卻欠了三年了!哪有這麽混賬的,你們漢人果然油嘴滑舌,專欺負我們苗人來著!”
??“誰欺負你了?”隻見青年在大街上跺腳,一時引來了無數看客,青年用手剔牙,呸了一口,道:“不就是幾個臭錢嗎?有啥了不起的?俗話說得好,彝族的酒,苗家的狗,大不了我去找彝族小阿妹去,誰稀罕你這破酒,你們家那狗肉難吃死了!我呸!老子當初好歹北伐西征南下,威名赫赫!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
??“真是不要臉!”老板娘脖子一擰,從鼻孔裏冷哼了幾聲,道:“大家來評評這個理,什麽混賬東西!你賒了我家的酒,還說我家的狗肉難吃!這就是你們漢人說的過河拆橋了!還有,什麽威名赫赫,你就一瘋子,你當自己是賈寶玉不成?那老娘豈不成了蘭陵王了?滾!”
??有苗家漢子過來要把他架出去,有人說:“你們不知道嗎?這漢家郎是個瘋子,整天酗酒瘋瘋癲癲的說胡話,如今來了咱們鳳凰鎮八年了,早幾年還好,兜裏有幾塊錢,誰知他竟是個好吃懶做的,天天往附近鳳凰山一歇,臉也不洗,腳也不洗,走走走!別碰他!他就是個混人!跟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
??“估計是江浙那邊逃過來的漢人吧,聽說那邊打戰呢,巴巴地不去廣東,來我們廣西做什麽?還逃到十萬大山裏來了,沒被豺狼虎豹咬死,真是幸運。”又有人道。
??“我們樂得愜意呢,再大的戰爭,有十萬大山擋著,也打不到我們這裏來,隻是聽說鳳凰山對麵的堂金山那裏有座塔,鎮壓著無盡鬼魂,夜晚有鬼跑出來呢。他竟然沒被嚇死,可是奇了。”
??“走走走!別說了!”
??那些苗人推了青年幾下,各自走開了,青年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往鎮外的山上行去,夕陽西下,如紅蘋果一般落了山,晚風吹得鬆樹和芒竹呼啦啦作響,青年邊走邊喝著葫蘆底兒的一點酒,還一邊哼著“一杯二鍋頭,喝得我眼淚流”,過往孩童忍俊不禁,有那幾歲的小孩子拿泥巴打他,他也不介意,仿佛很享受這種醉生夢死。
??老板娘罵罵咧咧地咒罵了幾句,早幾年那個瘋子還是很好說話的,可是近來不過是混飯吃的,這令她對漢家郎的印象愈發不好了。轉身回店內撥拉著算盤,正對著賬本,突然隻聽得一個好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種聲音,是這裏斷乎不能有的,綿綿糯糯,像極江南人的吳儂軟語:“老板娘,那位統共欠了多少錢?都由我付!”
??說著隻見三位女子出現在店內,說話的人如弱柳扶風,後麵兩個,一個冷冰冰的,一個鴨蛋臉麵,削肩身材,文采精華,顧盼神飛,她正疑惑著哪裏來的三位女子,不過十萬大山如今還是太平天下,劫人還是很少有的,便不過問了。見那女子拿出幾個元寶來,她急忙還了部分錢,笑道:“姑娘,夠了!夠了!我們苗家人可不會平白無故貪人錢。”
??三女對她好感大增,徑自出去了,那老板娘還在想,這麽天仙般的美人,竟然看上了那個瘋子,真是瞎了眼了。
??她們三個正是林黛玉、妙玉和賈探春,探春先來一步,黛玉和妙玉是被白馬送過來的,白馬和賈寶玉心有靈犀,那青年,正是賈寶玉了。
??鳳凰山上有一座破廟,本來苗族不信佛,也不信道,這是後來雜居的漢人建立的,不過老百姓是這樣,越來越窮下去,人家也不會來燒香了,人都死了,哪管你什麽神佛,因此破廟裏隻有一人一馬,相依為命,八年有餘。
??“這麽久了,二哥哥還是這個樣子,如何是好。這南疆之地頗為野蠻,我初來時,南安郡王之子已經被當地土司殺害了,後來千辛萬苦逃了出來,慶幸已經明白因果,而不遭此劫,阿彌陀佛!”賈探春雙手合十。
??“你還說呢,我們當初比你隻上不下,敵人離金陵隻有一步之遙,我們這等人,怎生受得了長途跋涉,還是那白馬神奇。就不知姐妹們怎樣了,得想個法子敲醒這個蠢材才是。”林黛玉蹙眉道。
??賈寶玉胡子拉碴,對一切恍若未聞,白馬悠然地在寺廟外啃草,他躺在地上,仰望星空,竟如槁木死灰一般。
??清風,水聲,破廟,明月,大山,青苔,風冷星稀,長河鳴月,組構成一幅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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