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秦可卿的第三身份
“賈小姐,你以前曾經在東宮衝任過才人讚善之職,深諳皇家禮儀的威嚴,以後萬萬不可屈身來尋咱家,可折煞死咱家了!”夏守忠的聲音尖聲尖氣,賈元春一進門,他探頭探腦,往門外四處仔細一看,確定無人看見,方關上門,向著座位上的賈元春躬身道。
??夏守忠身為西宮太監總管之一,權利很大,而賈元春手段也不小,從東宮過來西宮之後,便籠絡了夏守忠為心腹,夏守忠也不稱呼她官名,叫她“賈小姐”,可見兩人頗為熟稔,賈元春淡淡道:“夏公公,我想麵見皇上,你可有辦法?你也說了,我是從東宮過來的,這件事情就和昔日的東宮有關!”
??“什麽?”夏守忠張大了嘴巴,公鴨子一般的聲音想放大,又不得不刻意壓低,拍了拍胸脯,噓聲道:“嚇死咱家了!賈小姐,你這話裏有話,兩個意思都讓咱家驚駭欲絕啊!首先,皇上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後宮佳麗三千人,能讓皇上見到的,微乎其微!接著呢,東宮?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皇上膝下無子,哪來的東宮啊?”
??“多餘的你不必問,你隻需要向皇上說:二十年前,神武門外,故人之子,漏網之魚!”賈元春拍板道。
??“二十年前?”夏守忠麵色一變,二十年前有什麽大事?那正是現任皇帝百裏天穹和太子百裏溪奪嫡的開始時間啊!百裏天穹用了整整十年時間,才鞏固了自己的政權,其間就是把他的大哥百裏溪硬生生拖垮,那時先皇尚在,百裏天穹不能下殺手,但是因為百裏天穹,百裏溪這個太子被搞得兩立兩廢!先皇去世之後,才被百裏天穹逼死在神武門。
??漏網之魚?難道是……夏守忠低聲道:“你可有確鑿證據?這種事情亂說不得!”
??“我的性子你還不清楚麽?倘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出手的!”賈元春肯定道。
??夏守忠摸了摸下巴,想揪幾根胡子下來,奈何他這個太監沒有那玩意,在屋裏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了幾圈,賈元春很沉得住氣,不再開口,也不知過了多久,夏守忠諂媚笑道:“行了,現在皇上的早朝完了,咱家這就去傳話,預祝小姐旗開得勝,步步高升!”
??說完踩著貓步走了,去的方向是隆福門,乾清宮那邊,賈元春也走了出去,這夏太監真是鬼精靈,不見兔子不撒鷹,往常宮女要麵見皇上,多少銀子他也不開口,現在自己一句話打動了他,他便去稟報皇上,因為什麽?如果此事是真實的,他這個傳報人也有好處不是?
??回到廂房,賈元春默然一歎,西宮裏秋菊冬梅,春桃夏荷,雕欄玉砌,金碧輝煌,不過是曇花一現,刹那芳華罷了,擺出那張圖紙,畫上的人真美,別人稱我風華絕代,相比畫上的人,卻黯然失色,這樣禍國殃民的女人,本來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金枝玉葉,可惜因為皇權之爭,而一落千丈……
??“對不起了……誰叫你潛入我賈府,欲亡我家。”賈元春心裏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她本想收藏一世,見識了後宮爭權奪位的肮髒勾當,她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沒想到世事無常,為了挽救家族,這個秘密成了她上位的最大資本……
??宮裏寂寞淒涼,賈元春左等右等,不見夏守忠來報,便和丫頭抱琴說了會兒話,抱琴是她從賈府帶來的,信得過,又看了一遍論語四書,貞女烈女傳奇,果然可笑,這後宮,哪有貞女?
??“抱琴,替我磨墨,我要修書一封,送給寶玉。”賈元春美眸泛出無限緬懷和眷戀,多少年前,我曾教他四書五經,詩書禮義,不知他現在腹內墨水有幾何?可回家了?安否?
??“小姐,寶二爺還小呢,哪裏識得你的話,小姐因為‘才選鳳藻宮’,這才華啊,隻要一露,就冠絕六宮,他怎聽得懂呢?”抱琴俏皮一笑,在案幾邊磨著墨,再鋪開宣紙,洗好毛筆。
??“家中幾次回信,說寶玉近來甚是頑劣,我是最知他性子的,然我細讀了幾遍信件,深深揣摩,他這行事風格和言行舉止,雖與往日大相庭徑,但極有深意,以此看便是一個明事理的人。況且我教他詩文時,素曉他天資聰穎,隻是不肯上進罷了,他定能明白我的話的。”賈元春潑墨執筆,本來她詞藻非凡,今日有寶玉遇刺和揭發某人兩件事縈繞心中,竟是一步三回頭,落筆一句,就要向窗外看一眼,心說寶玉,我這份苦楚隻能向你訴了,既然你變了人,不複往日,那你看不懂更好……
??抱琴靜靜站在一邊,不想打擾她沉思,房裏的沙漏在銅龍口中“滴答滴答”地掉落,金獸含著連環鎖,清神香名不副實,反而有一股冷意,令人昏昏欲睡,實在可謂“鎖銜金獸連環冷,水滴銅龍晝漏長”。
??磕磕絆絆地寫完,賈元春方才對鏡梳妝,印上淡淡的口紅,抱琴給她梳理長長的青絲,北國的冬天分明還沒有來,抱琴卻感到一股涼意,冰冷到了極點。
??“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遙窺宮殿簾開處,袍絝宮人掃禦床。”賈元春念了幾句,天色已經晚了。
??抱琴怔了怔,可不是嗎,六年了……抱琴忍不住傷心哽咽:“小姐……”
??一語未落,隻見夏守忠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賈小姐,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陛下吩咐咱家,說在欽安殿宣見您!”
??欽安殿?欽安殿往北是順貞門,順貞門往北是神武門,果然大有文章,賈元春果斷道:“走!立即走!”
??“唉!小姐等等,咱家給你引路吧!”夏守忠抹了抹胸脯,一口氣跑了馬拉鬆完畢,來不及休息,趕忙追上了賈元春,皇帝不急太監急,此話不假。
??賈元春跟著夏守忠,過了重華宮、漱芳齋,向南走澄瑞亭、千秋齋、養性齋,進坤寧門、禦花園,到達欽安殿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欽安殿中,行了三拜九叩大禮,賈元春呈遞上香袖裏的圖畫,不敢抬頭,努力鎮定道:“陛下,臣女不孝榮公四世重孫,兼鳳藻宮尚書,於幼歲之齡,昔年得侍東宮,不巧之下,偶見昔日太子未雨綢繆,把一未滿周歲的小女偷渡至養生堂,後得工部營繕郎秦業所收養,收為義女,今嫁進我賈家寧府,禍亂宗族。此人為亂黨餘孽,人人得而誅之,還望陛下明鑒!”
??夏守忠接過圖紙,賈元春低著頭,未曾站起,宮殿裏遲遲不見聲響,兩人皆跪立不安,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明明是麵見皇上,卻皇上的麵也見不著,在賈元春心裏很正常,因為,這是禮!
??“嘭!”
??似乎是圖紙掉落在地上的輕微聲音,“像了,太像了……”,這是簾子後麵的喃喃自語聲,他好像有病纏身:“咳咳……她如今姓甚名誰?”
??夏守忠和賈元春麵色煞白,本來要跪呼“陛下恕罪”,待聽到這一句話,賈元春輕聲道:“啟稟陛下,她姓秦名兼美,表字可卿,小名可兒!”
??“秦可卿……待朕查明真相,若事實果真如此……賈元春,朕對你有些印象,賢孝才德,賈家麽……你繼續任鳳藻宮尚書,等水落石出,如果真是那樣,朕會記你一功!加封卿為賢德妃!”
??簾子後麵的聲音縹緲威嚴,賈元春謝主隆恩之後,退出欽安殿,心裏說不出高興還是失落。
??“加封賢德妃……”返回鳳藻宮,賈元春苦笑一聲,垂淚歎息,寶玉,你千萬不要有事啊,我真地好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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