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滲透
查爾斯·德雷奇少校並不隻負責傳遞孟席斯爵士的消息，他在香港的任務就是收集日軍情報。或者更明確的說，他並不是軍情六局在香港的真正負責人，此地的負責人其實是亞曆克斯·薩默斯，總督府的官員。談完以上那些事情，他自熱而然的把話題轉向日本軍隊，包括日本海軍和陸軍。他知道007特工在遠東有情報組織，並且和臨時韓國政府的情報處關係匪淺。而他是不方便直接接觸韓國人的，最少不能公開接觸，因為這會引起日本人的抗議，所以突破口隻能從李孔榮這邊打開。
??對於德雷奇的請求，李孔榮一笑了之，他道：“他們並沒有掌握什麽了不得的情報，現在還處於布局階段，要在明後幾年才能有成果。如果願意，四月份的時候我們大家可以坐下來談談，包括我剛剛拜訪的杜月笙先生，他掌握著整個中國龐大的地下世界，有他的協助，任何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真的？”德雷奇將信將疑，他知道李孔榮不願交出德國情報網，因此對他交出亞洲情報網很是懷疑。
??“當然是真的。”李孔榮點頭，他認為英國人一直在關注歐洲，對亞洲很忽視，讓他們更多的了解有助於新加坡的防守。“我對不列顛抱有發至內心的好感和親切，但上一次大戰之後你們收縮的太厲害了。你們在亞洲有幾個情報站？”李孔榮笑問，“北平、上海、重慶、香港、馬尼拉、新加坡，就這六個，沒有了吧？”
??“我們……”德雷奇背心冒汗，他掩飾著心中的震驚，“Sir，這不是我能了解的。”
??“這是用腳都能想到的問題。”李孔榮道。“簽證官就是情報官，真是省錢的好辦法，那還是德國。德國要簽證官兼任情報官，那亞洲的情況隻會是更糟。並且，白種人總是驕傲的，以為黃種人要差你們一等，這是很荒謬的事情，日本那樣的民族絕不容低估。很冒犯的說一句，在我看來，決戰的話日本海軍基本可以完勝皇軍海軍，不管怎麽個打法。”
??“Sir？！”李孔榮這已經不是冒犯了，這幾乎是侮辱，德雷奇這個海軍少校絕不同意他的說法，他道：“我認為您太高估日本人了，這或許是因為中國海軍太過畏懼日本人的原因。”
??“哈哈！”李孔榮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中國海軍是很畏懼日本人，但我不是，我的艦隊也不是。我說日本人將完勝皇軍海軍不是信口雌黃。比戰列艦，人家有七萬噸的大和級戰列艦，你們有什麽？四萬噸不到的納爾遜還是喬治五世？”
??“七萬噸，七萬噸的大和級？”德雷奇眼睛變直，瞪著李孔榮驚訝無比，他不相信日本人能造出七萬噸的戰列艦，這一定是假情報。
??“是的，滿載排水超過七萬兩千噸，標排六萬九千噸。十二台鍋爐，四軸四蒸汽輪機，全力輸出十五萬三千馬力，航速達二十七節。主裝甲超過四百毫米。九門四百六十毫米四十五倍口徑主炮，炮彈重量超過一點四噸，射速每分鍾一點八發……”記憶中的數據脫口而出，德雷奇聽得是肝膽皆裂，他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是假情報，日本人不可能造出七萬噸戰列艦，但李孔榮最後一句話讓他陷入崩潰，“知道為什麽37年38年日本接連從德國和美國購入萬噸水壓機嗎，為的就是鍛壓主炮炮塔六百五十毫米厚的裝甲板。”
??日本迄今為止有三台萬噸水壓機，1935年吳港海軍機械廠從德國威普克（Hydraulik）進口一台一萬五千噸三缸水壓機，1937年室蘭製鋼所再從威普克進口一台一萬噸三缸水壓機，1938年又從美國聯合機器與鑄造公司（United.Eng.and.Foundry.）進口一台一萬兩千噸三缸水壓機。短短幾年間接二連三的進口萬噸水壓機，顯然這與極端製造有密切的關係，在萬噸模鍛機大規模運用之前，大型水壓機真正的意義在於造船。日本人退出海軍條約造船是共知的，可造七萬噸的戰列艦，這太危言聳聽了。
??“Sir，在沒有看到照片之前，我很難相信這是真的。孟席斯爵士恐怕也是如此。”好一會兒恢複些鎮定的德雷奇才如此幹巴巴的吐了一句。
??“信不信是你們的事情。”李孔榮道，“我隻是想說明日本人船塢裏有這個東西。並且這級戰列艦戰列艦不是隻造一艘，而是一連造四艘，另外三艘被命名為武藏、信濃、紀伊。大和、武藏一艘於37年年底在吳海軍工廠、一艘於38年年初在長崎造船廠鋪下了龍骨，它們今年下半年就會下水舾裝，早則明年年末、遲則後年年初兩艦就會服役。
??這是戰列艦，我不認為納爾遜級或者喬治五世級是它的對手，但我更不認為戰列艦在以後的海戰中有什麽作用。除了給航空母艦做打手，提供防空火炮平台，這種東西你送給我我都不會謝謝，油耗太高了，還不如七八千噸的防空巡洋艦。我真正擔心的是航空母艦，現在日本人船塢裏正在建造六艘航空母艦：兩艘翔鶴級，排水兩萬五千噸；兩艘潛水母艦改的瑞鶴級，排水一萬三千噸；兩艘橿原丸級郵輪改的飛鷹級，排水兩萬七千噸。加上原有的加賀、赤城、飛龍、龍驤，還有那艘小航母鳳翔，到明年年末後年年初，日本人將有十一艘航母。
??皇家海軍有多少艘航母？暴怒、百眼巨人、鷹號、競技神號、光榮號，光輝級有四艘、光輝、勝利、可畏、不撓，這裏……，哦對，還有一艘獨角獸號，加起來不過十艘。”在德雷奇錯愕間，李孔榮快速報出了皇家海軍最近兩年可用的航母名稱和數量，他道：“但問題是十艘航母的載機量又能有多少？暴怒、百眼巨人、鷹號、競技神號，這四艘航母載機不過二十多架，航速也慢，船齡就更不用說；光輝級航母載機也很少，不超過五十架，而日本海軍任意一艘主力航母的載機量都超過六十架。仔細算起來，日本海軍航母部隊要比皇家海軍最少多一兩百架艦載機。
??數量不足，性能也不足。我不認為管鼻燕打得過日本人的零式，甚至連九六式都打不過。它的最高速度不過四百公裏出頭，九六式就已是四百四十公裏了。零式速度更快，超過五百公裏。我不認為皇家海軍航空兵比日本海軍航空兵更優秀，畢竟日本人拚光了中國空軍，他們的飛行員平均飛行時間在八百小時以上，且多是戰場老手。知道為什麽我看不上費爾雷公司的艦載機，寧願自己掏錢在美國招標新機型了吧？對上日本人的零式，管鼻燕是剛服役就要退役的機型，這種飛機白送都不能要，糟蹋飛行員。
??戰列艦已經過時了，可純粹的航母對攻，皇家海軍肯定像俄國波羅的海艦隊一樣被日本海軍全殲。這不是危言聳聽。”
??“Sir，你能給我一份報告嗎？就是剛才你說的內容。”德雷奇被嚇壞了，他可憐巴巴的看著李孔榮，希望他能點頭答應自己這個小小的要求。
??“報告可用給你，但問題是內閣和海軍那些老頑固相信嗎？”李孔榮反問道。“我從不懷疑皇家海軍官兵的英勇和無畏，但是，之前的二十年議會掐軍費掐的太死了，海軍航母兵得不到好的訓練，也沒有好的飛機。日本人從37年就開動戰爭機器，通過戰爭的磨練他們有了最新式的艦載機和一批非常優秀的飛行員。反觀皇家海軍，什麽都沒有，艦載機性能落後一代。新加坡的情況也很糟糕，一旦開戰，那些破爛戰鬥機根本打不過日本飛機。”
??“Sir，如果報告是由您提交的，我相信內閣會相信，最少會慎重考慮往新加坡部署最新式的颶風戰鬥機。”德雷奇恨不得現在就把李孔榮押到倫敦，然後由其當麵向內閣做一次日本軍力情況匯報，他相信張伯倫首相會聽信他的判斷。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李孔榮哀歎了一聲。他此前提及過日本海軍的實力，但前任局長辛萊克上將隻希望他專注德國情報。這一任局長上台或許能聽得進去一些，如此他才有機會說下麵的東西——新加坡以及遠東的保衛完全可以倚重華人誌願海軍，不過英國要提供各個方麵的幫助，其他不說，自己捕獲第四、第五艘郵輪時，皇家海軍不但要協助，還要在改裝中優先提供裝備以及資金。錢不怕多，第五艘郵輪之後李孔榮準備開建曆史上皇家海軍的巨人級航母，每艘平均一千二百五十萬美元，價格並不高。
??“完全是這樣。Sir。”德雷奇不明白李孔榮的心思，一心要他提供日本軍力報告。
??“那好吧。我現在就開始整理這方麵的情報，大概一個星期之後，可那時候我已經在新加坡了。”李孔榮估算著行程，“你把新加坡負責人的姓名給我，到時候我……”
??“不，不。報告非常重要，我希望您直接交給我，我會以最快的速度交給孟席斯爵士。”德雷奇舌頭舔著嘴唇，他才不希望如此重要的報告交給新加坡站的格林先生。“我決定了，Sir，這次我將與您一起去新加坡，這才是我的工作。”
??“和我一起去新加坡？”李孔榮笑了，“但我這次在新加坡要呆一段時間，我也想見見新加坡的負責人。我有事情要麻煩他。”
??“我完全可以介紹您認識傑克森·海茲·格林先生。”德雷奇笑道，“他在緬甸呆了二十年，是一個情報老手，倫敦正對他寄予厚望。我相信他會非常高興與您會麵的。”
??德雷奇不想報告落入格林手中才去新加坡的，這樣做的目的正是為了搶攻，這一點他舔嘴唇時李孔榮就看了出來。不過他也不說破，情報掌握在自己手裏，自己可以根據需要說該說的。微笑間，李孔榮欣然同意德雷奇少校與自己一起前往新加坡。
??一個鄭蘋如、一個德雷奇，李孔榮相信以後自己身邊還會有美國特務，比如美國海軍情報處的梅樂斯，以及戰略情報局多諾萬的人。隻是戰略情報局全是蘇聯間諜，越賣力的人就越是蘇聯間諜，這幾乎成為判斷間諜的重要標準——這些人的特點首先是來曆明了，都有一個正經身份或知名擔保人，但背景查下去卻含糊不清，你說不清楚他一個外省人怎麽會和福建人混在一起，或者這個福建人無法證明此前十年去過那裏、做過什麽。
??除此以外，他們個個幹練優秀，做事不光賣力甚至是賣命，任何事情交到他們手上都能順利完成，且不要什麽回報。最後他們一旦被人懷疑是間諜，都會先說是有人在妒功忌能，誣陷自己，抓住證據則會咬出一個同樣優秀的同夥，說那人才是真間諜，他是忠貞不二的馬仔。
??都是套路。要滲透肯定是派一個厲害的人過來，不可能來一個草包。而厲害的人不會說有就有，哪那麽巧你的小同鄉恰好是一個能人。為了安插優秀人才，人家總要編一個光明正大讓人放心的身份。民國大佬都是甩手掌櫃，根本不深入實際工作，人來了最多見上一麵就往下麵安排，有個正大光明的身份或好的保人就放心了。
??這些人進來之後便處處表現，時時刻刻都想獲得賞識好升至核心位置，為此賣力、甚至是賣命再正常不過。至於被懷疑後咬出同夥，他們認為一般人的邏輯是二選一：兩個嫌疑人一個如果被確認是壞的，那另一個就會被認為是好的。死了一個剩下那個肯定會受重用，還是為了爬上關鍵位置，不過是一個給另一個墊背。
??一切都是為了影響或掌控，而非實現個人抱負或前途，這便是滲透型間諜的基本特征。李孔榮想到身邊會出現貼著美國戰略情報局標簽的蘇聯間諜，頓時聯想到馬來亞共產黨，他們肯定會想辦法滲透進海軍。這雖然很難，但像巴金小說《家》裏的高覺民、現實裏的克格勃劍橋五傑，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叛逆者很容易被蠱惑，也很容易被重用。如果這些人不清理，以海軍對南洋閩籍華僑的倚重，後果難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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