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霸權
一個個的介紹、一個個的握手，等在場華洋頭麵都人物都介紹完了，這才有十幾個身著旗袍的女子湧上來，為首的是一個儀態大方的女士，不等張彭春介紹，她就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李霞卿，非常高興能在紐約見到李上校。”
??與男人的手不同，李霞卿的手很滑膩，甚至帶著某種幽香，這讓李孔榮想到後世上海女人常常抹在手上的進口護手霜，正在他分神間，李霞卿忽然在他耳邊低語道：“李上校可真會哄人，日本人肯定要被你騙了。”
??帶著粵語的國語有種說不出的韻味，但更重要的是，矮小的李霞卿為了在李孔榮耳邊說悄悄話，惦著腳尖的她一下沒站穩忽然要投到李孔榮懷裏，好在李孔榮將她扶住了。雖然沒有投懷送抱，可李霞卿還是麵紅耳赤，她身邊的女士也咯咯歡笑起來。
??李霞卿為何會在紐約李孔榮不知，但她為什麽知道自己是在誤導日本人李孔榮是清楚的。林獻炘購買四架教練機回國在國內影響非常大，之後他又按照自己的計劃來美國收編華僑飛行學校。根據林獻炘的電報，他準備讓這個女電影明星幫忙宣傳飛行學校、航空報國之類——在美國的華僑加上偷渡客也不過十萬人，以這個人口基數想遴選出幾百名合格的海軍飛行員還是有一定的難度，於是，在海軍航空處處長陳文麟上校的建議下，找女電影明星在華僑中宣傳航空報國便理所當然了。
??李霞卿臉上紅暈未消，張彭春便介紹道，“這位是張瑞芬小姐，這位是李月英小姐，還有黃桂燕小姐，還有……”剛來紐約不久的張彭春對這些小姐女士並不太熟悉，好在李霞卿很快恢複了正常，她對張彭春致意後開始介紹：“這位是張倩英小姐、這位是瑪格麗特·鍾博士、這位是官露麗小姐、這位是……”
??一水的華僑女飛行員，這些女人回國投軍不成，於林獻炘處聽說海軍也將辦飛行學校、招收飛行員，當即一擁而上。有求於人、不明形勢的林獻炘不好拒絕也不好答應，自然把事情全部推到李孔榮這邊，他才是海軍中最懂航母作戰的人。這些女人不清楚個中原委，但李霞卿作為內部知情人卻了解關節。後來到了舊金山，李孔榮方知林獻炘對李霞卿極為客氣的原因：她的姐妹、空軍中尉鄭漢英小姐是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的助理，而鄭漢英的姑姑又是國民黨元老鄭毓秀，反正都是黨國要人，另外林獻炘還有打著空軍招牌掩護海軍組建航母艦隊的意圖。
??李孔榮雖然不清楚自己以後要和一幹女人打交道，可現在他麵對這些女人也覺得頭大，他在十多雙仿佛會吃人的目光下拘謹的和她們一一握手，又在她們的笑聲中離開和留學生代表打招呼。花了足足半個多小時，這一次見麵才告結束。之後，他和周應聰在顧毓瑞和張彭春的安排下被送到不遠處的旅館。見李孔榮毫無休息之意，張彭春便坐下說起了自己在紐約的工作。
??“委員長非常重視對美國的宣傳，去年八一三戰事起，軍事委員會第五部的董顯光先生就建議國府開展國際宣傳工作。我呢，早前曾在哥倫比亞大學留學，也素來喜歡研究話劇，前些年又與梅蘭芳先生兩次赴美公演，演出都獲得了成功，這才承蒙錯愛，被任命為對美宣傳之負責人……”
??張彭春額頭寬廣、鼻梁高挺、嘴唇厚實，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可靠誠實，以他剛才說的資曆，確實是赴美宣傳第一人選。
??“……對美宣傳中，教會是一支極為可觀的力量，所以李複先生、畢範宇先生、費吳生先生、也都一同負責對美宣傳工作。就在上個月月底，我們在紐約成立了American.mmittee.For.Non-Participation.In.Japanese.Aggression，就是美國不參加日本侵略委員會。顧臨（Roger.Sherman.Greene）先生擔任這個委員會的主席，他是美國國父之一羅傑·謝爾曼（Roger.Sherman）的後代，他的兄長是一名曆史學家，他的另一位兄長傑羅姆·戴維斯·格林很早以前是洛克菲勒先生的助手，還曾擔任過巴黎和會賠償委員會的秘書，巴黎和會之後又曾參與設立美國對外關係委員會……”
??張彭春不說對外關係委員會還好，一說李孔榮就站了起來。他驚訝道：“他真是對外關係委員會的創始人之一？”
??沒想到李孔榮不問洛克菲勒反而問對外關係委員會，張彭春道：“這是李複先生說的，我沒有去打聽，畢竟顧臨先生才是ACNPJA的主席。”
??“對外關係委員會非常非常非常重要！”李孔榮連說三個非常才坐下，“這是……”他大張著手，有些激動道：“這是整個世界的控製機構。”
??“整個世界……”張彭春看著他，不明所以。在他看來，對外關係委員會隻是一個協會而已。
??“全世界這二十多年發生的一切，以及以後將發生的一切，都是源於大英帝國的衰落。”李孔榮長歎之後冷靜的解釋道：“在第一次大戰之後，英國就意識到手中的霸權將不可避免的失去，既然要失去，那找一個合適的接班人就是最要緊的事情。從英國皇家國家事務研究所成立，再到美國對外關係協會成立，美國的外交委員會原本隻是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的分支機構，不過後麵，也就是在華盛頓海軍會議之後，這個委員會慢慢獨立。
??海權即霸權！既然英國同意美國在海軍噸位上與自己平起平坐，就等於變相同意了美國將成為自己的準接班人。而這期間，戰敗的德國強製崛起，還有日本，他要建立一個由日本領導的亞洲人的亞洲，再就是蘇聯，他們要打造一個共產主義世界。這四方將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血腥爭鬥，以圖按照自己的意圖書寫新的世界秩序……”
??張彭春是研究話劇的，對於世界霸權這種宏偉命題實在是不了解，見李孔榮三言兩語就拉出五個角色，他打斷道，“那我們呢？我們是什麽？日本人會成功嗎？”
??“我們？”李孔榮苦笑，“我們僅僅是日本人奪取霸權過程中一個必須征服的仆從，征服了我們他們才有可能對抗英美以及蘇聯，但他的贏麵是三個挑戰者當中最小的。除非我們馬上投降，然後再給她三十年到五十年的時間開發中國，並且在科技上與歐美諸國平起平坐，要不然他們永遠沒有機會。
??美國的政治環境和國內不同，國內是官場決定國家的一切，美國是民間金融資本、產業資本，教會、政治世家，以及越來越重要的民意決定一切。這個對外關係委員會就是世界霸權的管理結構，它和華爾街關係極為密切，這就是它為何設在紐約而不是設在華盛頓的原因，總而言之，這個委員會所做出的決議將影響整個世界的走向。”
??“那他們……他們為何就不能幫助我們呢？”張彭春越來越信服李孔榮所言，然後他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因為……”李孔榮苦笑搖頭，他道：“因為和日本人一樣，我們也是美國接手、掌控世界霸權的潛在對手！你看看，我們有四萬萬人口，還在南洋占有一席之地，你不要看那全是英美法荷的殖民地，要看到華僑在南洋各國幾乎占有一半的人口，一個從黑龍江到南洋的巨大國家，如果這個國家被一個政權強而有力的統一，最後再征服日本，或者僅僅是與日本聯合，都將是英美最為恐懼的對手。
??袁世凱稱帝的時候，日本為何要支持蔡鍔等人反袁世凱？就是因為袁世凱稱帝的舉動將導致整個中國的實質性統一。我們先不說袁世凱做的對不對、能不能達到實際統一的效果，但隻要他這樣做了，那日本人就要破壞，英美俄法各國就要暗中阻撓。
??為什麽？中國隻能是一塊肥肉，然後大家利益均沾。華盛頓九國公約的實質是什麽？不就是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嗎。什麽叫門戶開放？就是整個國家處於一種實質上不統一的情況下。如果國府的命令能下達任何一個縣，那就等於門戶關閉。因為有效的中央機構必定會因為民意——如果這個機構真能代表民意、真願代表民意的話——而執行一些有助於本地資本的措施，比如說關稅、比如各種對內有益、對外有害的法律。
??委員長的剿匪從實質上基本統一了西南，本來西北也要通過類似的辦法統一，但西安事變加速了這一過程。內戰結束了，華南、西南、西北，加上原由的華東、華中，這不又是當年袁世凱沒下完的那盤棋嗎？袁世凱稱的是帝，委員長行的是黨，辭令不同，本質和效果卻是一樣的，都是要將全中國納入一個統一的政府管理，以求上令下行，除了當權者能得益，民眾也能得益。
??二十年前日本人支持蔡鍔、梁啟超反袁不是因為日本讚成共和，他們可是帝製國家，他們是要使中國處於一種實質分裂的狀態，這便於他們建立以日本為核心的東亞霸權。現在蔡鍔、梁啟超死了，沒人做傀儡他們就隻有自己親自動手。
??二十年前日本人支持蔡鍔和梁啟超的時候，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先是讚成袁世凱稱帝，而後則反複；美國人，不正是美國那個古德諾教授站在中國的立場上建議袁世凱稱帝的嗎，可事到臨頭，美國人也大加反對；俄國人當時因為自己是帝國，意識形態上讚成袁世凱稱帝，可大戰中俄國因為武器生產不足，槍炮彈藥要日本人供應，最後也隻能反悔……”
??身在紐約，說起世界霸權更迭，李孔榮是侃侃而談，張彭春聽的卻是汗如雨下，他此時忽然想到那些支持日本、賣給日本廢鋼汽油銅料的美國商人以及給日本政府貸款華人街銀行家，還有哪些對中國政府求援卻置若罔聞的華盛頓政客，他此時才猛然醒悟：日美之間，居然是有這樣的一種默契。
??良久，張彭春終於擦了一把汗，他懇切的的道：“漢盛兄，難道這局麵就沒辦法解決嗎？”
??“當然可以解決。”李孔榮盡知曆史、胸有成竹，“日本人占領南京，很快會推出自己的傀儡政權，當美國看到這個政權不遵守‘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原則，他就會打壓日本，以讓他退回到原來門戶開放的狀態；如果日本一意孤行下去，他就會勒緊日本人脖子，讓他窒息；日本人如果還是不放手，那美國就是赤.裸裸的戰爭威脅，而以日本人的中二尿性，他們肯定會先於美國動手。
??小弟在此多言幾句。從國際爭鬥的態勢上看，為兄對美國民眾的宣傳應該集中於日本人反基督、殘暴、非民主這一類主題上，但對上層、比如華爾街的宣傳，應該集中在日本獨占中國、窺視南洋、挑戰華盛頓的企圖上，還有就是他們與德國、意大利正在結盟，妄圖改寫世界規則。”
??如何打動普通民眾張彭春自問不在話下，可如何打動美國上層社會，張彭春卻不知道了，他犯難道：“不瞞漢盛兄，小弟實在是不懂國際政治，此事我看隻有漢盛兄能勝任。”
??“我？”李孔榮失笑，他道：“和上流社會打交道是講究禮儀的，我這口滿是外國口音的英語還是算了吧。和外交關係委員會打交道最好是紐約腔或者倫敦腔、最好是顧少川先生……”說著說著李孔榮頓時凝神，他道：“小弟倒忽然想到一個點子？”
??“漢盛兄請說。”張彭春看著他。
??“拍一部美國被德國和日本瓜分統治的電影吧，然後在明年十月份上映。”李孔榮想到了穿越神作高堡奇人，但這還是沒有解決如何說服美國上層大人物的問題，這依舊是底層路線。“讓美國民眾置身處地的感受一下在法西斯統治下生活將是何種滋味。”
??“德國和日本？”張彭春沒想到李孔榮拉來了德國。“德國和日本肯定會反對，這能上映嗎？”
??“明年九月歐洲將大變，一定能上映！”李孔榮認真道。“拉上德國等於自動獲得英法的支持，還有蘇聯；而把日本和德國打包在法西斯名下，她的威脅性也將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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