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別礙事

  李孔榮的要求第二天就由萊曼-威廉布洛克少校匯報給了潛艇學院的校長斯勒福格特中校。關係到中國海軍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尤其是在中德關係惡化時期。斯勒福格特中校很快就將情況報告給了鄧尼茨，但一直等到鄧尼茨回到柏林兩人才商議這件事情。


  ??“中國人是瘋了嗎？”中校看著出差回來的鄧尼茨，“我認為他們是瘋了。”


  ??“不，中國人很聰明。”鄧尼茨看著斯勒福格特，目光轉而看向李孔榮送的那個船模上，但放船模的位置是空的，船模已經交給潛艇設計師去驗證了。在得到無線電水麵探測器的消息後，鄧尼茨開始重視真正的‘潛艇’，但也僅僅是重視，目前他還沒有打算建造真正‘潛艇’的打算。


  ??“外交部已經通知中國，因為中國和蘇聯簽訂友好條約，以後將拒絕接受新的中國軍事人員來德國受訓。”鄧尼茨道，這是他在基爾得到的消息，來自海軍部。


  ??“真的？”斯勒福格特終於明白中國人為何要縮短課程了，這根本就是防範於未然。“我們應該取消中國海軍的訓練嗎？”他忽然問。


  ??“我們沒有收到這個通知。”鄧尼茨目光閃了閃，如此答道。“其實他們根本就得不到潛艇，現在呂貝克船廠已經減慢了建造速度，潛艇不會在規定的時間下水，更不會準時交付給中國人，甚至可能是永遠也不會交付。”


  ??鄧尼茨說著中國人的麻煩，此時在呂貝克船廠的王致光中校看著空蕩蕩的船塢一把就將頭頂的軍帽摘了下來。這時候王.榮瑸中校從船廠辦公室匆匆跑過來，他道：“廠部說是高壓泵沒有到，今天隻能停工。”


  ??“都是借口！”徐振騏中校恨恨的說了一句，“他們根本就是不想造。”


  ??“打電話叫紹盛來。”副督造官林惠平道，他也是馬尾輪機第十二屆畢業的，和李孔榮同班。


  ??“叫他過來也好。”王致光點頭，諾伊斯塔特就在二十多公裏外，周末休息的時候，大家還會湊到一起聚餐。雖然中德關係交惡，可李孔榮的活動似乎總是有效。


  ??白日裏在海軍基地訓練，到了晚上，李孔榮才讓小跟班開著車過來。此時，上艇訓練已近兩周，他本擔心自己無法勝任，但實際的情況卻並非如此，德方教的東西還很基礎，一些操作都有規程，隻要按照規程辦即可，熟能生巧是後麵的事。


  ??造船廠內的公寓內，王致光和林惠平正在下棋，王.榮瑸中校則在擺弄照相機——他是直接從江南造船所調來的，目的就是要詳細記錄德方建造潛艇的一切步驟，並在不被工廠方發現的情況下對潛艇和各種圖紙拍照。這些東西將帶回國內，為江南造船所仿製潛艇做準備。


  ??“嘿嘿……”取出照相機裏的膠卷，放進自己睡覺的枕頭。王.榮瑸咧嘴笑著，他極為滿足的拍著這個枕頭道，“小半艘潛艇都在裏麵了。”


  ??“放好放好！”王致光看著他從照相機裏取出膠卷。拍圖紙是上麵交代的，這也是因為當初和德國談合同的時候太著急了沒談好所致，部裏那時的想法是買幾艘潛艇，然後在德國人的指導下自己造一到兩艘，德國人沒有同意。不過以現在的中德關係，談了也是白談。


  ??“什麽放好？”房門一開，徐振騏將李孔榮和林準領了進來，他們剛到，汽車停在外麵。


  ??“一些……”王致光和林惠平站了起來，李孔榮是自己人，林惠平壓低聲音道：“一些技術圖紙的照片，花了很大的力氣拍的。相機太大，每次都要幾個人掩護。”


  ??“技術圖紙，相機太大？”李孔榮看著王.榮瑸手上的照相機，是很大，他忽然想到軍情六處給的微型照相機，道：“我可以讚助一個，打火機大小。”


  ??“真的啊？紹盛兄，不不，漢盛大哥……”王.榮瑸照相機一扔，趕緊跑了過來。他也是馬尾畢業的，不過是飛潛學校第三屆畢業，比李孔榮晚了五年，比徐振騏晚了一年，徐振騏是第二屆。而正督造官王致光也是民九年畢業的，但不是馬尾，是煙台海校轉吳淞海軍學校。


  ??王.榮瑸激動的跑過來討好，林惠平卻道：“漢盛真有那種微型照相機？”


  ??“嗬嗬，你當我這個科長是假的啊！”李孔榮故作姿態的道，惹到大家一頓笑。


  ??幾個人笑過，王致光道：“漢盛真有微型照相機？哪裏弄來的？”


  ??“哪裏弄來的就不要問了，明天我讓人給你們送過來就是。”李孔榮正給大家發煙，這裏他軍銜最高，又是駐德武官，自然有些大哥的派頭，也就是王致光這個正督造官勉強能與他平起平坐。“情況到底怎麽樣？是不是磨洋工，還是真的設備沒到沒辦法造？”他坐下問。


  ??“是磨洋工。”王致光側頭點著煙，深深吸了一口才道。“初看是設備沒到，可問題是不管哪一個設備都要遲很久才到，這不是磨洋工是什麽？船廠倒是好說話的，東西來了就馬上開工，一般很少拖延，這應該是上頭的問題。”


  ??一說上麵的問題，包括林準在內，大家的目光都盯著李孔榮。相對誰也不認識的他們來說，李孔榮在德國是很吃得開了，這個問題也就隻能他能想出辦法。


  ??“現在造了多少？快下水了嗎？”李孔榮沉默片刻才問了一句，他這麽一問，林準當即扭捏了一下，挪了挪屁股才重新坐好。


  ??“下水？早著呢。”想到明天就能拿到打火機大小的照相機，王.榮瑸臉上全是笑意。“年前就磨洋工，年後磨的更厲害，按整個速度，怕是明年也下不了水。”


  ??“這麽慢？！”李孔榮本以為潛艇馬上就要下水，不想明年也下不了水——因為納粹上周出兵奧地利，受了刺激的英國人通知他竊取潛艇的報告基本通過，具體細節需要麵談。現在算是萬事俱備，隻欠下水了。


  ??“是這麽慢。雖然我們沒造過潛艇，可我看圖紙，整個工程隻完成三分之一多一點。”王致光補充道。“按照這樣的速度，最快也要年底才能下水，加上舾裝，交船要到明年年初了。”


  ??“明年年初？”李孔榮搖著頭，明年九月德國就要進攻波蘭，雖然是九月份，可三四月份就能交船？萬一來個拖延，波蘭一開打，這兩艘潛艇肯定會被鄧尼茲征用。“明年年初黃花菜都涼了，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這不是找你想辦法嗎？當初的合同是你和淑春談的，合步樓和德國海軍部那邊也是你和淑春接洽的，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催促一下進度，盡量在十月份之前下水，年底舾裝完畢。”王致光道。“交不交船是另外一回事，總要先造好吧。”


  ??“下周是周幾出海？”李孔榮問向林準，訓練已經十天，萊曼少校將安排學員出海．

  ??“周三。我這組先出海，之後是你那組。”林準說道。


  ??“那我周三去一次柏林。”李孔榮使勁抽著煙，思考著這事情應該去找誰。


  ??待他想了一會，王致光才道：“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有把握嗎？”


  ??“事情肯定是納粹那些人弄鬼，最可能的就是戈林，那家夥已經準備停止中德軍火貿易了，”李孔榮把煙熄滅，說起了戈林。“戈林的背後，自然是日本人大島小島，他們都是臭味相投的納粹，日本大使根本就是幌子。”


  ??“那你……”聽說事情涉及到戈林，屋子裏的人臉色更不好看，戈林基本算是德國的二把手了，掌握著諸多實權，希特勒很多事情也讓他出麵處理。


  ??“我也不清楚他會不會聽我的。”李孔榮又點上一支煙，眉頭緊皺在一起。“他和日本人是國家利益，和我……，都不知道有沒有交情，隻是大家認識罷了。”


  ??“我們不是有合同嗎？”林惠平還比較天真，提了當初簽訂的造船合同。


  ??“有合同也沒用。”王致光答道，“人家的地盤，拿著合同也沒用。法院也是納粹管著的，這個國家，我看比我們還……”


  ??國內司法也不是完全國民黨化，有些地方的法官未必會完全站在國民黨的立場判案，可德國，王致光來了也有大半年，這國家已經像日本人那種舉國一致了。


  ??“我說個事情吧，大家能聽就聽，聽不順耳就當做沒聽過，可不要把事情說出去。”沉默了良久，李孔榮忽然說話。幾個人都看著他，唯有林準知道他要說什麽。


  ??“漢盛你說。”王致光幾個都對李孔榮點頭，想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麽。


  ??“以我所知道的消息，德國人是不準備交船了。”李孔榮直言相告，王致光等人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吃了一驚。王.榮瑸想說話，但給王致光攔住了，“漢盛你接著說。”


  ??“我此前的打算也和遵之說過了，如果德國人真不肯交船，那就我們自己瞅準機會，把船開出去。”李孔榮說完就看著王致光四人，想知道他們的反應。


  ??“開出去？”王致光看著他，嘴巴長的奇大。林惠平、徐振騏、王.榮瑸則發愣。


  ??“是。隻有這樣潛艇才能回國。”李孔榮看著他們，目光又他們臉上掃了一遍。


  ??“這……這是部裏的命令嗎？”王致光追問。“德國人，德國人會同意？”


  ??“這不是部裏的命令，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德國人當然不會同意，到時候德國人會滿大洋的追殺我們，估計一直會追殺到新加坡。”李孔榮笑看著諸人。


  ??“紹盛，這可不是過家家。”林惠平還是把李孔榮的字弄混了，不自覺的時候叫‘紹盛’：“就算你九死一生把船開回去，也還是要判刑，這是何苦呢？”


  ??“是這個道理。”王.榮瑸也附和，他想的更深。“你把船開走了，那我們幾個怎麽辦？”


  ??“你們？”李孔榮笑，“你們跟船一起走啊，出了德國就可以安全了。如果不想一起走，那可以提前申請回國，事情落不到你們頭上的。”


  ??李孔榮笑容中帶著些諷刺，這讓王.榮瑸低頭。這時候沉默一會的王致光卻道，“漢盛你這種做法絕對不行，也行不通。此事涉還及到兩國邦交，潛艇開出去，說不定外交一交涉，最後又得開回來。漢盛你執意要這麽做的話，我隻能報告給部長了。”


  ??“是嗎？”李孔榮笑看著他，他知道王致光曾經是陳紹寬的副官，也算是親信之一，當初在日本就是他和李世甲督造的寧海號。“我們可是說好的聽不順耳就當從來沒聽過，事情不要說出去的。”


  ??“可這事情關係到海軍的名譽，還涉及到兩國邦交，你真要這麽做，我不得不向部裏報告。”王致光有些大義凜然，他說完又看向林準，“遵之你也想這麽幹？”


  ??林準還沒有說話，李孔榮就抽出手槍‘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他是海軍武官，有權攜帶佩槍，在德國國內也辦了證，可以帶出使館。


  ??“紹……紹盛，你這是什麽意思？”在場的人都變色，林惠平驚站起來看著他。


  ??“我沒什麽意思。”李孔榮瞪著眼前幾個人。不同意就罷了，還要往部裏打報告，他娘的！

  ??“漢盛，都是自己人，幹嘛把槍亮出來。”林準也過來說話，他把槍從桌子上拿起來，塞回到李孔榮手上。


  ??“我誰也不想連累才把事情敞開了說，要是起壞心，事情鬧出來你們一個個被納粹警察抓，那就是我不夠意思了。我說是為你們著想，不想連累你們，你們不同意，我可以安排你們在那之前離開德國，願意的，可以一起走。嗬嗬，我為你們考慮，有人卻要打報告到部裏，這算是好人沒好報嗎？”李孔榮先是盯著王致光，而後又看向林惠平幾個。


  ??“這事情八字還一撇，我說也隻是半開玩笑。以後潛艇真要下水德國人又死活不交船，我做事之前肯定會通知大家離開，絕不連累你們，可要是有人礙我的事情，就不要怪我無情！”


  ??“你敢！”李孔榮目光火一般滾燙，王致光隻感覺臉火辣辣的，現在李孔榮放出狠話，他全身發顫的站了起來，嘴裏不知道怎麽冒出這麽兩個字，其他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我沒有什麽不敢的，我現在就隻欠一死！誰攔著我我就殺誰，就這麽簡單。”李孔榮也站了起來，眼神瞪著他。手上的槍也上了膛，他最後一個字一個字道：“別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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