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悲憾（上）
“為什麽.……為什麽.……”
土坑之中，幾近被塵土淹沒的葉青**的喃喃自語，痛苦地全身發顫，驚恐悲憤地嘶吼著，咆哮著，將覆蓋在身上的塵土又重新震蕩了起來，彌漫半空。
撕心裂肺的感覺，籠罩著葉青全身。
葉青腦海中不由浮現出跟章夫子從見麵到如今的一幕幕場景——
那第一次，葉青初受酷刑，手指腳趾盡皆被插針刑，指甲翻起，血肉模糊，渾身更是傷血淋淋，癱軟的躺在那黝黑的地牢之中，苟延殘喘。
一個光頭的腦袋從黑暗中探了出來，猶如蛇遊草地一般，聲音十分微弱，在朝葉青靠近。
“誰？”葉青眉頭一蹙，連忙扭頭喝道。
“噓——”
一道輕噓聲便隨之傳來。
緊接著，在葉青短淺的視野中，突然從黑暗裏浮出一個灰頭土麵、沾滿血跡、布滿皺紋的老臉，朝葉青呲牙一笑——
“你好啊，小兄弟，我是夫子！”
……
昏暗的地牢中，每天都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對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幾乎都要放棄了男子，望著被兩名獄卒拖出去的光頭老者怔怔發呆.……
……
“夫子，你沒事吧？”男子俯身爬到奄奄一息的夫子身邊，心痛問道。
夫子虛弱的搖了搖頭，突然一臉嚴肅望向男子，沉聲問道：“如果你能活著出去，你會做些什麽？”
男子一滯，有些懵逼的撓了撓後腦勺，說道：“什麽？”
“我問你，如果你有一天能夠活著逃出去，你會做些什麽？”夫子重新說了一遍，臉上顯得無比認真。
男子被夫子這突然間的認真所震撼，微微一頓，想了想正色說道：“我會先殺了劉家和吳家的那些雜碎為我的家人報仇，然後把青甲怪碎屍萬段。不，不能讓他死，我要讓他嚐盡天下最狠毒的刑罰！”
說著，男子眼眸之中殺意淩然，激動的甚至要站起來，可惜被身上的劇痛疼的停下了動作，又萎靡的蹲在了地上。
“可惜，我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了。別說報仇了，想活著出去都是不可能的。”男子剛剛激揚而起的戰意，在這一刻，又隨之湮滅、萎靡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低頭搖首！
夫子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如果，我有辦法讓你逃出這裏，你可能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男子再次一滯，被夫子的話所震撼住了。不過，旋即便回過神來，連忙詢問：“什麽事情？”
“我要你拜我為師，替我清理門戶！”一抹寒光，頓時從夫子雙眸之中迸射而出！
……
昏暗的地牢中，趁著獄卒的酣睡，一個光頭老者和一位少年擠在一起，嘀嘀咕咕，講解著一部功法.……
……
熊熊的火焰吞沒了整間牢籠，一個光頭老者拉著一位少年，從烈焰中鑽出，倉皇無比的沿著甬道朝外麵的光明跑去.……
……
“師父，快上來！”
一位少年蹲在牆頭之上，俯身下來，伸手想要去拉下麵的光頭老者。
然而，光頭老者卻是眼眸一凝，突然一把甩開少年的手，喝道：“你快走，記住為師剛才給你說的話！”
說罷，步履有些蹣跚的光頭老者，赫然轉身，一抖手中彎刀，竟迎麵朝身後毅然衝去。
“不，師父，要走一起走！”少年大驚，當即就要從牆頭上翻身下來。
“葉青，你若是敢下來，以後就不再是我章夫子的徒弟！”光頭老者突然發出一聲暴喝，卻是頭也不回的揮刀衝了出去。
……
“青兒，你要好好活著；我當年在闖蕩天下的時候，隻顧得修煉爭鬥廝殺，非常高傲，不容別人親近，也沒有什麽朋友，更別說子孫了。但是，在這地牢裏待的十八餘年時間裏，我的心性卻改變了，特別是遇到你之後。”章夫子傷痕累累的臉龐上露出一抹和藹慈祥的笑意，迅速說道。
“師父，你、你想要幹什麽？”少年有著不好的預感，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起來，雙腿有些費力的撐住地麵，搖搖欲墜。
“我一生救過很多人，但是你卻是我救過的人中，唯一不後悔的。”章夫子回頭望著少年，含笑說道。
“葉青，別傷心。其實，我的身體已經糟糕透頂了，縱使是逃出了這裏，也沒有幾天日子可活了，反倒是在臨死之前，能夠見到你，收你為徒，倒是一件快事。”章夫子笑容燦爛，繼續說道。“你雖然拜我為師，但是我卻並沒有教你什麽，這次就讓我在最後，教你一次吧！”
……
“葉青。”章夫子突然回頭，看著少年，慈祥一笑。“再見了。”
轟！
整個世界，瞬間崩塌。
……
葉青腦海中不斷浮現記憶中關於章夫子僅有的一幕幕場景，那個將他從墮落中拉回來，給他帶來希望，讓他有了生活下去的欲望的人，不知不覺中已經在葉青心中占據的很大的地位。
“不，不——”
葉青不停地搖頭，嘶吼，咆哮。
他不願意相信，章夫子真的死去了，而且是靈魂消散的死去。
因為，章夫子最後的那一擊，並不是什麽功法術決，而是單純的自爆。
章夫子，這個似乎蘊含了很多秘密的光頭老者，在最後一刻，以一種用命祭天的方式，進行了自爆。
“不可能的，師父，你出來，你出來啊。”葉青突然從地上坐了起來，茫然四顧，然後迅速從土坑裏爬了出來，望著不遠處已經徹底塌陷下去的巨大廢墟，瘋了一般的跑了過去，雙手不斷的扒拉著，哀嚎著，乞求著……
眼淚悄然滑落在冰冷的鱗甲上，四濺紛飛，跌落在塵土之上。
葉青身上的血跡不斷地滲透出來，可是葉青卻絲毫沒有感覺，雙手仍舊在不斷的扒拉著廢墟，扒的指甲裂開，扒的十指溢血，扒的雙臂無力.……
撲通一聲，葉青無力的跪倒在地，埋頭痛哭，渾身的疼痛卻難以壓製他心中的悲憾。
“師父！”
他仍舊在低呼，多麽期待這個時候能夠出現章夫子灰頭滿麵的臉龐倆，哪怕仍舊是要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他也心甘情願，不會再拒絕。
他終究還是沒能夠救出師父，師父就這麽死了，這麽永久地離開他了。
章夫子是在葉青失去父親、親人之後的出現的，是在葉青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的，成為了葉青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信念。
可現在——
連他僅剩的師父，也永遠的離開了，永遠！
一如當初他被逐出天神院時收到葉家厄運時的心情，萬念俱滅，心神渙散，心頭絞痛，生不如死！
“為什麽，為什麽。”葉青聲音發顫，眺望天穹。“老天，父親死了，葉家沒了，為什麽，為什麽連我最後的師父也要奪去。”
“為什麽啊！！！”葉青仰頭嘶吼了起來。
聲音在天地間回蕩。
“啊。啊……”葉青無力地跪著，嚎啕大哭。
可是不管葉青怎麽哭，那個行為古怪卻心地善良的光頭老者，卻是永遠不會再來了。
因為他，永遠的死去了。
真正意義上的死去了。
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