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月下的偶遇
遭到天譴襲擊的並不隻有孤兒院，其附近的很多房屋也都已經被摧毀，在殘破不堪的建築和街道上麵，殘留的血跡已經因為氧化變成了黑色，走進這片地區，就仿佛走進了荒涼的人間地獄一般。
孤兒院的大鐵門伴隨著“吱呀吱呀”的聲音緩緩打開，在開到一半時“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鐵門上的柵欄像是腐朽的枯樹枝一樣被摔成了幾段。陳子雲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小段空心鐵管，鏽跡斑斑的鐵管千瘡百孔，輕輕一揉便成了一堆粉末。
旁邊的牆壁已是破敗不堪，牆上用來裝飾的瓷磚也變得坑坑窪窪，甚至可以用手輕易地把它掰成碎片。
幽靈……
能夠把牆和鐵門咬壞的幽靈並不多……
“幽靈”並不是指某隻或者某種天譴，它是天譴的一個大的分類，就好比我們所說的“鳥類”、“獸類”一樣。它們多是由巨型或城塞天譴召喚而來的一群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極其微小的飛蟲組成，數以萬計的飛蟲按照指令編隊飛行，擺出幽靈的形狀在空中飛舞，啃食它們所遇到的一切動物、植物以及建築物，所過之處寸草不留，成為了無數人的噩夢。
幾百年前，有種叫做蝗蟲的東西比它們可怕的多……不過後來似乎有人發現了蝗蟲其實挺好吃的……
孤兒院所有的門窗都已形同虛設，隻要輕輕一推便會倒地摔成粉末，宿舍的床鋪上，隻剩下滿床紅黑色的血跡，以及怪物啃食後的千瘡百孔。
陳子雲冷冷地掃了一眼，便轉身走上了二樓。
樓梯已經變得像豆腐渣一樣，每走一步都要踩碎上麵的瓷磚，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就在距離二樓還剩三個台階的時候，陳子雲突然停住了腳步，長刀在空中劃出一刀弧形的亮光，頭頂通往三樓的樓梯轟然坍塌，一個女孩和切碎的磚塊一同摔了下來，背上箭袋中的箭也撒了一地。
是個人類，陳子雲收起了長刀，伸手去扶那個女孩。
三隻袖箭突然從女孩的衣袖裏飛了出來，陳子雲急忙側身躲開，袖箭正好擦著他的脖子飛過，在上麵留下了一道細微的傷口。
陳子雲伸手輕撫了一下受傷的位置，那個女孩趁此機會，胡亂地從地上抓起幾隻箭矢，一個後翻從陽台上跳了出去，在空中拉弓、搭箭，一隻箭矢正對著陳子雲的眉心射了過來。
陳子雲沒有躲也沒有擋，他甚至動都沒動過一下，那支箭卻在他的麵前折成了兩段。
折斷的箭矢緩緩地落到了地上，陳子雲走上陽台，一隻箭又朝著他的眼睛飛了過來，他微微歪了一下頭，那隻箭便釘在了他背後的牆上，整麵牆壁瞬間結了一層薄冰，地麵也出現了一層白霜，就連陳子雲的靴子和小腿也被裹上了一層霜，但他並沒有在意。
那個女孩似乎還不肯罷休，又往弓上搭了一隻箭，可當她箭尖指向二樓時，卻發現那裏已經空無一人，原本站在樓上的白發男人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用長刀的刀柄輕輕挑走了她手裏的長弓。
女孩急忙伸手往衣兜裏去掏什麽東西，卻被陳子雲用刀柄摁住了她的手腕，伸進口袋裏的手無論如何也出不來。她又急忙用另一隻手去掏另一個口袋，但長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刀身反射著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很是危險。
“我……”陳子雲剛想和她解釋清楚，突然感到頭腦一陣暈眩，兩眼也模糊起來，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又感到胸口像是被踢了一腳，幸好長刀支撐住了身體才沒有摔倒在地。還沒等他站穩腳步，猝不及防的一隻箭已經射中了他的左肩——對方已經不知何時拿回了被挑開的弓！但陳子雲已經顧不上疼痛，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終於可以勉強看清了一些東西，抬起頭，正好看到一個人影朝自己飛奔過來。
女孩手裏已經沒有了箭，而是隻拿著一張弓朝陳子雲打了過來，那弓上麵帶著利刃，雖然不足以近戰製敵，但一刀割斷一個人的喉嚨，卻是綽綽有餘的。
她的身影已經到了眼前，長弓也向著陳子雲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斬下，陳子雲看準時機，用刀柄擊中她的胸部，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別動。”長刀又一次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沒有惡意，我隻是……呃啊！！！”
脖子上的傷口突然覺得又痛又麻，被射中的肩膀也傳來了劇烈的疼痛感，陳子雲站了起來，看著眼前的景物也已經模糊成了一片，不管是樹的殘骸還是殘破不堪的房子，都變成了無數個重影層層疊疊，根本無法分辨。
陳子雲挽起右手的袖子，露出藏在衣袖裏的腕弩，一發像是信號彈一樣的東西飛上了天空，然後在空中爆炸，形成了一個發著紅光的半球形魔法障壁。
“我沒有惡意，我隻是一個路過的賞金獵人，如果你還要這樣糾纏下去的話，隻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這個結界能維持七天，如果我死了，你也就隻能被渴死在這個地方，把解毒藥給我，對你我都沒壞處。”
女孩用盡全力地舉起弓朝結界打了兩下，果然堅不可摧，她隻好看向陳子雲:“你真的是人類？”
女孩的聲音很輕，語速很慢，顯得有些柔弱，但格外的好聽。
“是。”
“不是天譴變的？”
“不是。”
“但為什麽……攻擊我？”
“誤會。”
“我沒帶解藥……”
“……”
“下毒成功之後，解藥可能被對方搶走，就會前功盡棄……所以我從來不會把解藥帶在身上……”
陳子雲捂著脖子上的傷口，感覺它似乎已經開始潰爛了，剛才還微不可見的細小的破口，現在變成了和食指差不多粗細，而且可以感覺到那裏的血肉已經爛的像稀泥一樣，如果在不趕快想辦法的話……
“有沒有其他辦法？”
女孩沉默了一會，然後走到陳子雲旁邊:“有，但是……你要保證，毒消之後，你要放我出去……”
陳子雲點了點頭:“這個屏障對任何人都是無差別的，如果不催毀它，我也會被困住。所以，隻要你想辦法幫我解毒，我就一定放你走。”
“還有……我叫蕭洛……”
陳子雲有點不明白，為什麽她要報上名字？
蕭洛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輕輕地擦掉陳子雲腐爛的血肉，直到露出還未被毒侵蝕的鮮紅色嫩肉。她猶豫了一會，像是在下很大的決心一般，然後緩緩張開嘴，踮起腳尖向著那個傷口吻了上去。
毒血被一口一口地吸了出來，再一口一口地吐到地上，血的顏色漸漸地從一開始的黑色，變成黑紅相間，然後變成略帶黑色的紅色，蕭洛輕抹了一下嘴:“好了……”
視覺逐漸恢複了正常，陳子雲看著眼前這個女孩，看著她泛紅的臉龐，雪白的脖頸，月光照耀著她如同皎月般銀白色的皮膚，漸漸地與夜色融為一體，宛如廣寒的仙子一般。
“好了……”女孩重複了一遍。
陳子雲正準備用魔法治療一下傷口，可抬起左手的時候才想起來肩膀上還插著一隻羽箭，伸手把它拔了出來，箭頭上還殘留著黑色的血。
“這個也是有毒的……”蕭洛說著，輕輕地按住陳子雲的肩膀，示意他坐在地上，然後跪在陳子雲的麵前，解開他上衣的紐扣，幫他吸出了裏麵的毒血。
“雖然不能完全清除，不過至少能緩解一點……”
女孩的嘴唇上還殘留著一絲血絲，陳子雲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抹淨，然後舉起長刀，一刀把結界劈了個粉碎。
誤會解除了，蕭洛撿回了之前撒了一地的箭，陳子雲又轉身上了樓梯，繼續他的工作。
蕭洛從後麵追了上來，跟在陳子雲身後。
陳子雲停了下來，他有些不是很喜歡有人一直跟著他:“嗯？”
“我也是賞金獵人……曾經是天狼的……”
天狼是星都最大的賞金獵人組織，在全國各地都有很大的名氣，許多賞金獵人也都以加入天狼為榮。而通常人們在雇傭賞金獵人時，也大多會選擇有求必應的天狼，而不是神秘兮兮藏頭藏尾而且對任務挑三揀四的獵人。
不過陳子雲對這個組織沒什麽興趣，隻是在同學們的閑聊中偶然聽到過。
“是嗎？那你調查出什麽了嗎？”
蕭洛跑上二樓，指著一個房間裏的一灘血跡:“他是唯一一個有機會逃跑的人。”
確實，地上的血跡明顯拖得很長，遠遠超出了一個人的身長，而且旁邊就有兩個血腳印，看來這個人被害前應該是向前跑了兩步才對。
陳子雲掃視了一下四周，屋子裏堆著一些書，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張床，辦公桌的上麵有一本書，下麵還有一雙拖鞋，看來這裏是一個辦公室加臥室，估計是院長平日辦公的地方。陳子雲想到了一些東西，他看向牆上的開關:“這個房間的燈是開著的。”
蕭洛也走過去看了一下，但她平時也沒注意過到底電燈開關的哪一端摁下去是開著的，隻能陳子雲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看來是夜霧……”
“為什麽？”蕭洛有些不明白。
“猜的。”陳子雲實在不想解釋。
可蕭洛還一直在皺著眉頭絞盡腦汁地思索著，這讓陳子雲覺得有些煩，他看了看地上的血跡:“他在慌亂之下，連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去，說明他應該看到了什麽，可幽靈是由一群飛蟲組成，每隻蟲的大小比蚊子還要小一點，而且身體是半透明的，隻有聚在一起飛行的時候才能勉強看到輪廓，如果說他是在深夜裏看到了這樣的怪物而逃跑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如果是其他幽靈，肯定會直接毀壞門窗牆壁直接闖入，就不可能有時間逃跑了。但夜霧極其怕光，他的房間一直開著燈，夜霧便不敢靠近。直到牆壁被毀，電線被咬斷，電燈熄滅，其他房間的窗框損壞，玻璃摔碎，他感覺到了異樣，開始逃跑，怪物在此時開始圍攻他的房間，然後攻擊了他。”
剩下的就是賞金獵人們的常識了，像夜霧這麽怕光的天譴，隻會在沒有月光的夜晚行動，在一個明月當空的晚上，肯定要躲到一個無論如何也照不到光的地方，也就是地下室或者儲物間之類的，這裏是郊外小村莊，大家都是窮銀，村民應該不會在家裏修建什麽地下室，不過這個孤兒院……
蕭洛想了想:“這裏有一個小地下室，是堆放雜物用的……”
兩人來到那個地下室前，陳子雲緩緩把門推開一個小縫，裏麵頓時傳來“嗡嗡嗡”的聲響，陳子雲又關上了門，幾隻透明的小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趴在了他的衣袖上，正在拚命啃食著他的衣料，陳子雲甩了甩手，那些可憐的小蟲還沒來得及咬斷衣袖上的一根絲線，就已經化作灰燼飄落到地上。
蕭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型手雷一樣的東西:“閃光彈……”
陳子雲接過閃光彈，突然想起來剛才兩人交戰時，蕭洛曾經想從口袋裏拿什麽東西，於是問她:“那時候你是想對我用閃光彈？”
“很危險，小心使用……”
強光確實很有效，原本躲在黑暗處的夜霧頓時像是一群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飛，像是一場白色的沙塵暴一般呼嘯著從地下室裏直衝出來，附近的牆壁上的坑洞也隨之瘋狂擴大，不時還能看到有牆磚的碎片從牆上脫落下來，不知道這牆究竟是被撞壞的還是被啃壞的。
陳子雲依舊若無其事地持刀而立，蕭洛站在他的魔法盾保護範圍之內，連一隻蟲子都不曾飛進來過，安全的像是一個移動堡壘一般。
在有光的地方，夜霧便隻會沒頭沒腦地四處亂飛，攻擊意識明顯低了許多，這對陳子雲他們也許有些幫助。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盡可能把這些蟲子的屍體留下，曬幹磨成粉之後，可以賣掉。”
蕭洛大吃一驚，誰會閑著沒事買這種東西。
陳子雲抬頭看著空中亂飛的那一團白霧:“據說能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