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決心
六月天晚上的清風，吹去悶熱之感。
趙安看著好學的林允兒也是很滿意，一般人不會聽他說這麽多，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分享知識的人，有些時候說得多了還會惹人討厭，不過這種感覺挺不錯的，一種說不出來的成就感，就像當初他還在做助教的時候一樣。
一般來說助教隻能是協助教授和講師修改作業，輔助其教學的，可因為李天青還有個律師身份，有些課就由趙安代講，水平還不錯。
看著在那巴巴地抽著煙的趙安，林允兒從包裏拿出了巧克力，撥開包裝想喂給趙安吃，“繼續講啊！”
“還講什麽？”趙安沒有接受，隻是用手接過放進嘴裏，有些疑惑地看著林允兒，“王維的一生都講完了，沒什麽好講的。”
林允兒看到趙安拒絕親密接觸也不惱，皺了皺鼻子，“少來了，剛不是說深情而多情的詩人麽，你這麽喜歡這個詩人，這個詩人肯定不一樣是吧！”
笑了笑，趙安沒有想到林允兒的腦子能轉的這麽快，聯想能力也不差，更多的是對林允兒有如此濃厚的興趣而開心，思考整理了一下語言，“當初王維考中狀元不得不說一個人，唐玄宗的親妹妹玉真公主。可以說王維的功名裏，有這位公主的助力。玉真公主是那個時候的星探，挖掘的詩人一個成了詩仙，一個被稱為詩佛，有傳言當時這位公主很仰慕風姿都美、才華橫溢的王維，兩人之間也說不清道不明。王維隻要討好玉真公主，那他的人生會是一帆風順的。”
一說這情情愛愛的，林允兒就顯得很興奮，一雙眼睛裏直放光，“那後來呢？”
“後來王維轉頭娶了青梅竹馬的妻子，失去了玉真公主的庇護，開始了曲折的仕途和人生。再後來王維的妻子難產離世，《舊唐書》裏記載，‘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王維不像元稹，沒有花言巧語的悼亡詞，流傳下來的四百多首詩中，沒有一首是寫給亡故的妻子的。”趙安一邊品嚐著嘴中濃鬱的巧克力，一邊對著林允兒說著。
捧著臉看著趙安的林允兒現在很像一個認真聽講的好學生，聽到這她有些不解，趕忙問道：“為什麽？他不是很愛他的妻子麽？怎麽一首詩都不寫來悼念妻子？”
趙安看著越來越靠近的林允兒不禁地往另一邊挪了挪身子，“按理來說，拒絕了玉真公主的王維應該是對自己的妻子深愛至極，卻沒有隻言片語用來懷念妻子。有人說是因為王維篤信佛教，對男歡女愛已經看淡，但我覺得這種推測不太可信，因為那個時代，作為長子的王維如果沒有子嗣，那要背上不孝之名，即便是信佛，也不會違背這種規則，忠孝仁義這是古人的道德標準。”
一旁的林允兒雖然不滿趙安坐的離自己那麽遠，還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個人來說，我更願意相信王維沒有一字一句留下來，是因為他的衷腸情深不足外人道，隻在夜半時說給途經的雲朵、鬆間的草蟲，讓那月光入窗，悄悄地捎給故人。有的人會訴諸筆端，告訴天下人我想他，有的人則會露出馬腳又藏起心事，大概王維是屬於後者。”說著說著，趙安的臉色莫名，旋即長歎了一聲，“要是說他無情，他卻用一生來明誌，來祭奠愛情。要說他有情，為何又一字不留？答案早已成了迷，後人隻能靠個人臆想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我相信第二個說法！”林允兒坐直了身子，眼中晶瑩，她也從王維的經曆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趙安會這麽推崇王維這位詩人了。
趙安深深地抽了口煙，目光悠遠，自嘲地笑了，“估計我這一生都達不到他那境界，‘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多美啊！歸於自然，忠於愛情，得證真我。”
直到現在，林允兒才敢說自己對趙安有些了解，這一下就說明了為什麽趙安對於媒體的惡意報道還有無數人的追捧無動於衷的原因，也終於是透過這副皮囊觸及到了趙安的靈魂。
初見時林允兒厭惡趙安的不修邊幅和冷漠，接著被那俊秀的皮囊所吸引，到現在觸及到了趙安深沉的靈魂，她感謝趙安的毫不掩飾，也慶幸於自己的幸運。
一雙明亮的眸子柔情似水，林允兒此刻滿眼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卻怎麽也開不了口說出那句話，隻能低下頭隱藏起了自己，“趙安，你認為愛是什麽？”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趙安不禁愣了一下，可他還是坦然地回答了，“有人說愛是為心上人無條件的付出、犧牲，一心隻想讓她得到幸福快樂！但也有人說愛是霸占、摧毀還有破壞，為了要得到對方不擇手段，不惜讓對方傷心，必要時一拍兩散、玉石俱焚。不同的人對愛有著不同的理解和定義。”
“那你呢？”林允兒依舊是低著頭，隻在那用餘光觀察著趙安。
沉默了一下，趙安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是堅守也是克製。”
林允兒聽到趙安的答案不解，又從包中拿出了一顆巧克力撥開遞給了趙安，“怎麽說？”
“堅守有兩個含義，一是堅守自我，二是堅守對對方的感情。一味的付出隻會突破底線失去自我，愛是很有迷惑性的東西，很容易把自我感動當作是愛。而這花花世界誘惑實在是太多，感情有是極易受外界影響的東西，堅守住對對方的感情才能長久。”含著巧克力，硬殼在嘴中融化，趙安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那克製呢？”
“我經手過的離婚案件裏有很多夫妻感情很深，可恰恰是因為感情很深最後還是走到了婚姻破滅的程度。剛開始愛很正常，但愛很容易變成肆無忌憚、侵略性、控製欲極強的情感，這隻會讓愛裏的另一方接受不了，所以才要克製自己，不要讓愛情走向極端情感。”趙安打了個哈欠，掏出手機一看，快要到九點了。
林允兒似乎有些不認同趙安的說法，在她看來愛應該是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讓人奮不顧身的激情，“愛不是應該是要人心潮澎拜，不能自已的麽？”
“你說的隻是愛最開始時候的激情，熊熊烈火也有燃盡的那一刻，心潮澎拜也有歸於平靜的時候。”趙安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這就涉及到堅守和克製的第三層含義，愛會讓人厭倦。在柴米油鹽醬醋中逐漸顯得乏味，可能某些時候會覺得是錯誤，甚至是想要結束，如果不是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堅持下去的才是愛，就像王維獨居三十年一樣，再好聽的言語也會騙人，但不懈的行為是不會撒謊的。”
林允兒坐在那，腦中不斷思考著趙安說的話，如此係統且深入的論調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把她原本的愛情觀都給推翻了，但林允兒卻很是信服。慢慢地笑容布滿了她的臉龐，趙安的回答讓她很滿意，促狹地問了一句，“喂，你對愛這個概念這麽了解，是不是愛過很多人啊？！”
“那照你這麽說，給人做手術的醫生是不是得在自己身上開刀啊？邏輯性就有問題，要是你在我手下考試我肯定給你個不及格！”聽著這話趙安嗤笑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愛這玩意，最開始都是見色起意，很膚淺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為它哭天喊地。”
林允兒一臉古怪，撇了撇嘴，像是看穿了趙安那虛偽的麵具，“你這樣說良心不會痛？先不說你那是你老師的初戀和前女友，追你追到HG來的Mandy你又怎麽說？你是在故作清高麽？”
“首先，初戀時代還沒等我弄清什麽是愛就已經結束了，第二任也像煙火一樣一閃即逝，第三任嚴格來說我們並沒有確認關係，隻是別人一直認為我們在一起，我也沒有反駁，感情越過了友誼卻達不到愛的程度。至於你說的Mandy，我隻當是她是事業上的夥伴，她是個很有能力和野心的女人，一起工作沒問題。”趙安說起了自己的感情經曆，顯得很是坦然，“現在我不是挺好的麽？愛情這玩意有沒有都沒有什麽差別，甚至會打亂我生活的規律。”
林允兒看著趙安的樣子，眼神轉變為同情，“雖然這麽說不是太禮貌，但你實在是可憐！”
“看不出來，你對你那個元謀人前男友感情這麽深啊！”趙安直接反將了一軍，摸了摸下巴，“難怪上次你反應那麽激烈。”
聽到這話，林允兒的臉色瞬間就僵住了，“mo？！”
趙安是因為隻當林允兒是朋友才會這麽坦然，隻當是朋友之間談心而已，沒有別的念頭。可現在這個場景林允兒不一樣啊，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扯到自己身上，而且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談論自己的前男友，這是最糟糕的情況啊！
“得了，過去的就過去了，別這麽念念不忘，對身體不好！”趙安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看著林允兒糾結的臉。
林允兒不知道該怎麽跟趙安說，她如果要是說對前男友沒有那樣的感覺了，那趙安肯定會繼續追問下去，那之後又該怎麽解釋，現在想想，當時就不該接話，“我才沒有念念不忘！而且早就結束了！我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
“行吧行吧，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趙安又打了個哈欠，他對林允兒的感情狀況可沒什麽興趣，“還有巧克力麽？”
“沒了！”憋紅了臉想要解釋的林允兒也是有話說不出，“吃多了你不怕蛀牙？”
說完，林允兒拿著包就往車庫走去，隻留下一頭霧水的趙安在那摸不著頭腦，心想女人是真的可怕，翻臉跟翻書一樣。
坐在駕駛座的林允兒一想起剛才的情景就全身不自在，捂著臉喊道：“帕布！為什麽你會這麽遲鈍啊？！”
發泄過後，林允兒也冷靜了下來，坐在駕駛座上思考了起來。
在說起王維獨居三十年來證明深情的時候，趙安的臉上分明是向往，隻是趙安已經沒有心思去遇到那個能讓他獨居三十年的人。也是在那一刻林允兒觸碰到了趙安靈魂，他明白趙安不是不想要愛，而是學王維那般，既然上天不給我，那我便不要了。
在趙安的那一番堅守和克製的愛情理論當中，林允兒聽到了趙安的悲觀，因為愛總是會失去的，當失去後留下的隻有痛苦。
正因為會失去，所以才要去堅守、去克製，費勁心血隻是為了挽留，可愛情這東西真的配得上這麽大的努力麽？有些事就算是努力也不會有結果。
就像不願意種花，不願看見它一點點凋落，為了避免結束，趙安索性避免了一切開始。
咬了咬牙，林允兒下定了決心，她得把趙安從這種悲觀中解救出來，最後趙安這個人就是她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