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清平歲月(12)
清平歲月(12)
四爺現在的狀態很舒服, 特別舒服。
剛洗完澡,穿著寬大的棉睡袍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 邊上就是爐子。爐子里燒的旺, 上面坐著熱水從壺嘴裡不停的冒出熱氣。然後爐子沿上,放著銅盆。靠著爐子的熱乎氣, 銅盆里的水也一直是那個適合的溫度。銅盆里泡著白毛巾, 一雙纖長的手指才塗上了粉紅的之指甲,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調配出來的顏色, 淺淡……但就是別緻的好看。這雙手把毛巾擰的半干不幹, 然後就拿起來展開對摺一下, 朝他的臉上蓋了過來。
一瞬間, 他不由的舒服的哼了一聲。
這個溫度貼在臉上剛剛好。
如今的條件艱苦是艱苦, 但是艱苦了,很多事不是花錢就能辦到的時候,桐桐的心思就會收回來, 只圍繞著他轉。
這種紙圍著他轉的感覺, 那種的舒服,從心裡到外,那就說不出來。
今兒回來比較晚, 桐桐啥話也不問, 先把他摁進去洗澡。然後洗完澡才問吃過飯了嗎?他在外面陪著李誠吃過了。
桐桐就把人都打發了,只兩口子在屋裡,幹啥?
「我給你刮臉。」林雨桐悄悄的說。
這可真是沒有過的事,以前這種事要麼是有人服侍, 要麼就是有理髮店,或者乾脆能買到剃鬚刀,直接用就成了。剃鬚刀桐桐現在也有,最近也在用。可走出去看看去,這些個大老爺們,哪個臉上是收拾的特別利索的。也就是最近事多沒人注意,要不然就真露餡了。大房那邊沒見,林雨桐倒是見金叔同了,三爺那臉上的胡茬子,明顯的很。很顯然,這都是找管家找人拾掇過的。
四爺沒找過別人,也弄的比往常乾淨。這沒顧上還罷了,這若是顧上了問上一句,你找誰給修的,還沒法說了。
再者,林雨桐也想起四爺之前的抱怨,說是理髮館再好,也不如以前刮臉的。具體好在哪裡,林雨桐還真知道。她是見過給四爺刮臉的大太監怎麼伺候四爺的。人家那是全套的,除了刮臉之外,各種的按摩,手藝好的師傅,都摁在穴位上,甚至靠手法撥動筋脈。以前林雨桐是沒朝這邊想,現在想想,那真沒有誰能做的比她還舒服。
從頭上到臉上,從臉上到脖頸,舒服!
四爺覺得林雨桐的手在他的臉上移動,就笑:「好看呀?」
林雨桐的手不停,早摸透毛的她順口就道:「他的眼角沒有你的眼角長的開闊……」
這話真虧心!
可四爺吃這一套,果然心情就更好了起來:至少桐桐現在還是願意哄著爺的。
刮完了,頭髮也晾的差不多了。叫他趴炕上去,這回不光給按摩了,還給下針了。她下針極快,從頭到腳,十幾針下去,前後行針三次,捻捻挑挑的,前後也就五分鐘的樣子,針一撥,四爺一瞬間覺得一股子熱流從上到下行去,本來有些冰涼的腳也開始發熱了,肚子熱乎乎暖盈盈的,全然沒有在外面呆了一天那種冷到骨頭裡的那種冷。
她是等閑不下針,這一下針把四爺給驚艷的:「這手藝不早拿出來?」
扎針也不是都好的!
只不過是現在這個身體的年歲三十了,再加上早年就攢在身體的寒氣,之前又受了外傷,這不發出來,靠著湯藥就太慢了。而且,人也受罪。這出去容易發冷……林雨桐原本沒著急,畢竟這種天,誰在外面能呆多長時間?誰知道今兒出去那麼久,人沒回來,她就知道,今兒肯定是凍壞了。
前面後面給行了兩次針,按摩都不要做了,現在這身體的狀態,就是最好的。
光溜溜的躺在被窩裡,爐窯里還烤著素包子和花捲。這兩樣烤的外面酥脆,拿出來一咬都掉渣,四爺趴在炕沿上,吃著喝著,這才跟桐桐說今天的事。
你是真能壓著,李誠來了這麼大的事,你進門不說,這會子睡到被窩裡,你才跟我說一聲。
四爺不搭理桐桐的不滿,「告訴你你不得馬上去找文氏?你聽聽外面的風?」
山裡的風比山下更大,夾雜著遠遠的狼嚎的聲音,等閑了,家家戶戶一到天擦黑,就關門閉戶。門有響動,先問是誰,外面應了,這才開門。要是外面沒聲,那誰知道是山上下來的啥物還是人?山下村裡都是如此,更何況緊靠著山林住著的莊子上。
你饒是再大的本事,不怕那些東西,但這不冷呀?
外面零下十多度的溫度,又不是多著急的事,臨走再告訴她也還來得及。
至於大皇子摔傷的事……文氏提前知道能如何?不提前知道又如何?
林雨桐就問說:「是真摔了?」
摔是真摔了,摔的有多重只有宮裡知道。
這些事李誠自己也不敢打包票,也因著這個,好些個能表明立場的事,順王府都不得不糊塗著來。
兩人對這樣的事其實都不怎麼上心,唯一擱在心裡覺得有責任的,也就是瓊姐兒的事。
其實照著林雨桐的心思,那就是把那孩子接回來。家裡不在乎多兩張嘴。可這事,偏自己想沒用,得那孩子自己願意。有了孩子,有了丈夫,不見她自己的丈夫,她終歸是心裡放不下。現在只能想著,好歹順王府能保她平安……再者,李誠這次回京,四爺的信若是起了作用,許時忠就會有態度。他對金家的態度,直接決定了賀家對瓊姐兒的態度。
若非如此,四爺何須用這種法子?
至於碰上金孝的事,四爺壓根就沒提,他不提,但林雨桐得提家裡來了那母子三人的事,還說了老太太的態度,「……她也算是一硬心腸的人……顧著你,那就是處處為你考慮……你若是不負了她,她能為你籌謀算計……」只看當年老侯爺跟她兩口子之間就知道了,尤其是老侯爺臨終告訴兒子,一旦出事,就回老家找老太太,這種信任足以叫老太太為了這一房兒孫考量。她也曾經為大房籌謀,「可惜……這個過繼來的兒子,卻沒把十分的信任給老太太……顧著生恩,拋不開那邊的父母親人,在裡面只做利益連接從不走心……」那隻能是被老太太所棄。
大房內部沒矛盾則罷了,要是有矛盾,那有誰比老太太更清楚這種矛盾?
打從老宅子早年的住宿問題就看的出來,老太太有點居心不良。
其實真那麼住不開嗎?
說是西院不叫住,那好!這中路滿滿三進的院子,其實只住了她一個人。這要是把大房兩口子挪出來,叫大房的嫡子跟著父母住側院,騰出兩個院子馬上就不一樣了。一個院子住兩家,怎麼住都住的開的。若是再慣著孫子輩別叫這個納一個,那個納一個,妾室少了,是非就少的多了。可老太太就是這般啥也不管,看著你們鬧,如今只有更熱鬧的。
四爺聽她說了這個事,也才說了回來在門口碰上金孝的事。
林雨桐就笑,「你這挑撥的有點明顯?」
「會咬人的狗不叫!」金孝就是這種人,心裡越是不滿,越是不會表現出來。說著話,四爺就覺得困,拉桐桐睡覺,「趕緊的……睡覺睡覺……」
不缺吃不缺穿的,屋裡暖暖火火的,操那些閑心幹啥,還能不能好好的準備做一個老祖母了!
林雨桐掙扎著拿炕頭的杯子,「剛吃了,還沒漱口呢……」
嫌棄我呀?
四爺親過去,「剛才那個包子是豆沙的……」
還挺甜。
住在這邊,有個好處,那便是兒女哪怕是住在一個院子的,可也不是說就挨的那麼緊的。
這次挪過來,院子原來的錢婆子跟著也過來,照舊伺候。這是老太太信得過的人,那林雨桐暫時瞧著,也還信得過。璇姐兒說小也不小了,過了年就十三了。最近跟久兒也熟悉了。林雨桐冷眼瞧著,久兒這孩子也還行。雖說沒有璇姐兒大吧,但小小年紀真是把世情就看了個明白。璇姐兒孩子心性,養的單純了些。自來家裡都是她最小,不光四房五個孩子里她最小,便是整個金家裡,也只她的年紀最小。有哥哥姐姐她不稀罕,但是對弟弟妹妹那是真稀罕。從金久到金石到金世遺,璇姐兒對這三個是最好的。
老太太那邊送了好吃的來,必是要給這三個留一份的。因著金久是姑娘家,璇姐兒也最親近。便是她愛吃的,也不吃獨食了,必定是要分出一半來給久兒留著的。
林雨桐和四爺瞧了,也不說啥。
白氏見公婆不說,她也只笑看了,從不多話。她本身也是孤女,在徐家難道不是寄人籬下?對這些收來的孩子,寬容的很。
久兒年紀小,但善惡分的清。誰是不藏私心的對她,她比誰都明白。因此,除了跟林雨桐親之後,最親的就是璇姐兒。
璇姐兒要自己住,林雨桐就叫幾個丫頭跟著她一塊兒住。金雙幾個丫頭住偏房,她帶著久兒住正屋。至於會不會被幾個丫頭帶偏了……這個真不怕,久兒精明著呢。且能算計的殺了她繼父的姑娘,指望她是啥善茬子?
林雨桐從來不怕不是善茬子的人,下的了狠手不怕,只要心眼正,手段……也只是手段。因此,她把她下身的病給治好了,她教她醫術,治病救人,醫者仁心……救一個人,就是對她自己的一次救贖。雖說殺了那人沒錯,但心裡當真就一點毛病沒留下。有些傷痕是一輩子都無法癒合的。可救人,幫人解除病痛,卻能一點一點撫平那點過去留下來的痕迹。但對於其他的,她一句都沒提。這個世道,於女人而言,太艱難了。因著那事,她是見了男人就害怕……這輩子,也不想成親。那她就得有本事自己養活自己,且得有本事保護自己。因此,很多東西,林雨桐教的隱晦,但她還是悟到了了。
如今教的很慢,只因她識字量太少,好些都是現學才現認字。
如今,久兒跟璇姐兒住著,最基本的認字上,璇姐兒就能抽空教她。久兒也把璇姐兒護的很好,出來的穿戴,從來沒有不妥當過。之前去三房的院子找琳姐兒玩,結果碰上了兩個姨娘……這兩是粗人,上來本像是示好,見了璇姐兒就想摸摸手,看涼不涼。可久兒直接就把人給攔了,不多話,眼神卻是冷的。
嚇的兩人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嘀咕了兩聲就退開了。因此反倒是得了孫氏的眼,過來跟林雨桐說,別看教的時間不長,可這些丫頭是鼎鼎懂禮數的。
她那邊還是那倆姨娘伺候,洗衣服做飯的,但這倆人,是那麼容易叫人指派的?
那做的飯,不是夾生的,就是閑了淡了,偏偏只給孫氏的那一碗是這樣的。不管是三爺吃的,還是兩孩子吃的,都是正常做出來的。雖不能跟大廚比吧,但家常的口味,還算不錯。三爺很滿意。
吃的還算順口,穿的不甚講究刺繡等工夫吧,但也厚厚實實的暖和。進門就是熱湯熱飯,晚上泡腳按摩,伺候的亭亭噹噹的。一家子坐在一塊吃飯,只孫氏一會子『呸』一口,把三爺給氣壞了。只看兩孩子吃的,就知道飯菜沒那麼難以下咽。他說了孫氏兩句,孫氏直接就把碗往三爺手裡遞,「這是什麼東西你自己嘗嘗。」
結果還沒等三爺接了,人家妾室搶著接,然後孫氏一生氣,要將那兩隻爪子拍走……這下完蛋,證據沒有了,碗都給摔了。
三爺越發覺得孫氏磋磨人,人家跑到兩姨娘屋裡吃飯去了。這兩人也有分寸,給倆孩子吃的喝的,從來不敢馬虎……只孫氏是熱一頓冷一頓的……路過的時候,總能聽到裡面的叫罵聲。但住著的,中間還隔著一片呢,是聽不見的。林雨桐覺得挺好,至少私密性好了很多。
夜裡了,四爺和林雨桐這邊的燈一滅,一般就都該睡了。
金雙跟錢婆子把院子里檢查了一遍,然後也將門給關起來,哈著手在窗外喊久兒,「你伺候姐兒趕緊睡,你要看書,上書房炕上去。」
久兒應著,璇姐兒卻不讓,「那邊沒那麼暖和。」她朝外喊,「雙兒姐,我放下帳子就行,叫久兒在這邊看吧,不打攪我。」
金雙無奈,「睡著了小心著燈火。」回去被窩還是熱的,這脫了也就躺下了。
好半晌,就聽金舞道:「二姐,我今兒去給老太太送蒸糕,見了大房的那幾個了……」
是說一天進來卻被大房挑走的。
金雙『嗯』了一聲,「怎麼了?」
金舞低聲道:「周家的那個紅兒姑娘,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個白麵皮的那個……」
嗯!
金雙知道,她家是有十來畝地,家裡姐妹好幾個,只有一個弟弟才會走,「怎麼了?」
金舞便道:「她說她得裹腳……」
現在說的裹腳不是把腳折的變形,而是用布將腳纏緊,一定得瞧著細小可愛。大戶人家也有那麼給腳纏起來的,但養舞姬一般都是用塑性的木屐跟腳綁在一起,木屐比較薄,不影響穿鞋,時間長了,腳就會跟著木屐的形狀,變成好看的弓形。但走路疼不疼的,只有自己知道。
金雙沒說話,等著金舞往下說。
金舞輕聲道:「周紅兒是跟我炫耀呢……說是大奶奶說,將來給她們找個好歸宿……二姐,這是說嫁人要嫁當官的人家嗎?」
金傘直接『啐』了一口,「當官人家什麼樣的娘子找不到,非找她那樣的。她跟咱們還不一樣,咱們在家裡,是自由的。雖說得幹活吧,但爹娘和少爺姑娘都還沒閑著呢,咱們干點活,不應當呀?家裡又沒誰拘著咱們……想認字了,問誰給給教。想寫字了,自去拿筆墨紙硯,活不幹都行,只管去寫去。或是累了,大白天躺著去,爹娘或是誰可說過一句?稍微打個噴嚏有點著涼,第二天娘就叫久兒把丸藥送來了。你問問周紅兒去,別打量誰不知道,她在她家,她親爹娘對她都沒這樣。飯做不好了要罵,稍微不順心的一樣不是打就是罵。咱們餓了隨時去找吃的,她們行嗎?別說她們了,就是去山下看看,誰家的糧食是可著這麼吃的?她周紅兒除了炫耀以後,她還能炫耀啥?上大戶人家?上大戶人家就跟三房的兩個姨娘一樣,人家坐著她得站著,生死都不由人。那有什麼可炫耀的……要是我,我寧肯嫁一戶殷實的莊戶人家……由著我自己過日子的……也不去享她說的那個福……」
這話一說,當時誰也沒說話,屋裡的燈也吹了,各自躲在自己的被子里,良久,才沒有再頻繁翻身的聲音了。
等幾個姑娘這都睡了,琨哥兒才合上書,穿了大氅出去,金逸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兩人誰也沒說話,將院子里裡外外的再看了一遍。
金麒和金世遺兩人住一屋,晚上這個點,且不得睡呢。兩人熬夜背書看書,為了不打攪別人,兩人一起住的。
晚上巡視,兩人必要上這倆的屋子看一眼,吃的喝的炭火都有,檢查一遍門窗,再叮囑幾句這才出去。
巡視完了,就不用操心了。夜裡也沒有妨礙,一般是子時那倆夜讀書的才打算睡,可這個點,結巴都已經準備起身了。他是天一擦黑,關了門就睡的。這個點金嗣不睡,一直守著聽外面的動靜,也看幾頁書,寫幾個字。等結巴起身了,他才去睡。結巴睡覺的時間也不短,如今天黑才下午五點多。從這個點睡下去到夜裡十二點,這也六個多小時了。睡是足夠能睡飽的。白天活幹完了,靠在爐子邊想眯一覺也沒人攔著。
所以,這院子里是晝夜都有人醒著,豎著耳朵聽著的。
但作為主家,琨哥兒要是不重視,那別人就更不會重視。他這般雷打不動,那下面的人心就一直是提著的。
兩人巡視完,各自回屋。
琨哥兒回房的時候,白氏還沒睡,手裡拿著針線正忙活呢,「不是叫你早點歇著嗎?」
每天晚上巡視回來,她都在燈下幹活。他以為是給孩子做的,想著明兒不行叫管家請兩個村裡的嫂子嬸子過來,幫著做起來給點錢,管兩頓飯的事。
可拿起來一看,竟不是,是一雙頗為鮮亮的繡鞋。這鞋子細巧,也小一些。這不是白氏自己的,她的腳有多大他很清楚。也不是自家娘的,娘是能躍馬揚鞭的人,又打小習武,腳板可不小。璇姐兒?更不是!這丫頭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水紅的顏色了。
他就問說:「是給琳姐兒的?」琳姐兒只比自己小几個月,實際年齡卻比白氏還要大一點,沒道理給隔著房頭的小姑子做鞋。
白氏面色一紅,「不是……是給大嫂的。」
大嫂?
姚氏?
琨哥兒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一句話也沒說,扭身就睡去了。
白氏站起來,想說點什麼,那邊卻背過身子不肯搭理。她咬著唇……這是新婚至今,從來沒有過的事。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一家子都看得出來,這小兩口的情況不對。
兒子媳婦鬧矛盾,婆婆裝聾作啞就好。這種事是往往以插手就更壞事,她忙她的去了,今兒得待客呀。只叫白氏在屋裡卻歇著,啥也別干。
那邊四爺卻叫了兒子去書房,「怎麼回事?」
琨哥兒沒法跟親爹說呀,他只問道:「您前兒不是還說,忙過舅舅的事,得親自去接一趟姑太太。要不……兒子去吧?」
孩子不想說,那四爺也先不問。只道:「你去老太太那兒,就說明兒我打算去接姑太太,問老太太有什麼話要帶的……另外告訴金一錢,他得跟著去。」
琨哥兒應了一聲就要走,四爺又給叫住了,「你這孩子怎麼越長越古板了?」
沒有啊!
琨哥兒坐回去,一板一眼的,「爹,兒子也要當爹了。」當爹了,還能再不穩重嗎?這是穩重,不是古板。
「還知道你要當爹了?知道要當爹了,不心疼心疼孩子娘呀?」四爺就說他,「你媳婦有什麼不對,你教她。動不動就甩臉子,你當誰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呀?不說能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叫林雨桐知道了,林雨桐非得腹誹他:就跟你以前不是這德行一樣。
父子倆說著話,就起身往外走。琨哥兒要去找老太太說話,四爺要先去見見金匡,然後還得出門見李誠。
林雨桐只看著爺倆穿的妥當,又把林家給四爺拿的毛大氅給了金逸一件,才叫三個人出了門。
金匡如今是誰也不見,弄了一屋子的石頭,學雕刻呢。一邊放著書,一邊放著石頭架子和各樣的工具,屋裡炭盆放了四五個,只穿著夾襖在屋裡也不冷。
四爺推門進去,金匡就擺手:「關門關門……」火盆邊烤著石頭呢,也不知道想幹啥。
這邊關了門,四爺就選個快石頭坐了,開口就說了兩件事:「大皇子摔下馬據說是以後下不了床……李誠來了……」
金匡手一頓,然後吹了吹手裡雕刻出來的石頭沫子,然後又繼續,嘴裡只『嗯』了一聲,好半晌才說:「李昭有些兒女情長,婦人之仁,這作為守成的君王,這不是什麼大毛病。許時忠……梟雄也!作為老師,我跟李昭說過我對許時忠的評價……我意在提醒他,用此人可以,但更得防著此人。可他顧著情分,將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如今……被反噬了,原也活該。只是天下姓李,許時忠尚有許多顧慮。可一旦換成他……位子變了,看人待事自然就變了。」
四爺就道:「我拜託李誠給許時忠遞了一封信。」
金匡愕然了一下,然後上下打量四爺:「嗯!不錯,硬脾氣也學會軟著行事了。這倒是意外收穫……許時忠在如今的位子上,他還是你的姐夫,這麼做是有用的。可要是他換個位置,他可就不只是你姐夫了……這道理你得明白。」
意思是,壓著他別往上走那一步,金家才有喘息之機。
換言之,這金家還得做保皇黨。
兩人就同一件事交換了看法,金匡到底是有幾把刷子,跟四爺的想法大同小異。
就聽金匡道:「你低頭能解決眼下的困境,但等明年開春,面臨的困境也會迎刃而解。要是只有叫你低頭這一條路走,我就不會硬撐著,早叫了你來教你怎麼做了。」
四爺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保皇黨,那金匡自然就不是一個人。當時殺了不少,但許時忠只敢殺雞儆猴,卻不能真把人都給殺完了。這裡面又有許多的陽奉陰違的……等過了風頭,明年開春也好趕路了,那些同一陣營的,一定會想辦法再找金匡的。畢竟,金匡是這一黨的標杆人物,且他出頭,不擔心許時忠一怒之下會要了他的命。
他能這麼想,四爺不能,「瓊姐兒還在京里呢。」
金匡搖頭:「你是關心則亂。例假的江山,賀家就是太后的娘家。皇位上換人,賀家是誰?」
這個道理四爺怎麼會不明白?他就道:「若是內宅都是老太太和林氏這般的女人,我也就不憂心了。」
賀家男人的態度是一回事,但賀家女人才是影響瓊姐兒生活質量的主要因素。
金匡點點頭,良久之後只說了一句:「知道了。你要忙,只管忙去吧。」
肯定是要去見李誠的。
四爺就起身:「我明兒親自去接姑太太。」
這位姑太太是金匡的姐姐,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
金匡將手裡的東西放心,「……去吧,院子我會親自看著收拾。」
這是態度問題。
四爺應承了一聲就告辭出來,另外提議道:「您刻這些,倒是不如弄些石碑,在上面刻幾篇佛經或是詩文……」要不然,雕刻的這些個像貓不是貓,說獅子不是獅子的玩意,真不怎麼樣。
金匡也不惱,還覺得兒子的提議很好。很多前朝的典籍遺失了,也不是從石碑上拓片才得以保存嗎?他覺得這是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四爺還沒走了,就聽他喊金守家,「……準備石碑……先弄兩塊來……」
金逸聽見金守家嘀咕了一句:「空白墓碑有,後山多的是。」
他憋著笑,跟在四爺後面下山,在路上提醒了一句:「孝二爺一早就到莊子里了……」
怕是一會子要出來。
要是偶遇的話,走慢點,說不定就又遇上了。
好吧!這孩子是挺機靈的。
四爺就走的慢了,一路走一路看,計劃著明年春上給什麼地方再栽種點什麼。果然,耽擱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見金孝也順著游廊過來。
桐桐今兒要待客,連氏要過去幫忙,金孝看了閨女見沒事,又聽說兒子去跟四房的兒子去玩去了,他也沒事,跟老太太請了安,這就出來了。
四爺明顯愣了一下,「孝二哥要出門?」
金孝搖頭,「這種天,咱們這邊哪裡有什麼事?不過是找些兄弟,一塊兒喝酒吃肉。前兒聽說誰家大了好大的狍子,正要去混一口呢。」他說著就有些遲疑,「要麼,常四弟跟我一塊兒去。只是那些人都是粗漢子,粗鄙的很!」
四爺就一臉沉吟,金孝心說,這次有些孟浪了,到底是侯府的公子哥,只怕是心裡不樂意。
卻不了四爺道:「要是改天,那是必去的。只是今兒……有點要事。不過要是有好的狍子,還得麻煩孝二哥請人家讓一讓,看多少錢願意出手。我有個貴客要招待,正不知道踅摸什麼好……就趕上你這一宗了。」
能被侯府的公子稱謂貴客?
金孝心裡一動,「這值得什麼?都是兄弟,這事包我身上了。你看,你說是打發人給我去拿還是……」
「我告訴你個地方,尋了東西還得麻煩孝二哥給我送一趟。此人要緊……」四爺這麼說,金孝馬上保證,「入了我耳,斷不會出了我口。」
很好!很好!
然後兩人出了莊子之後就分道而行。
到了茶鋪子的時候,李誠正無聊呢,「這地方真能把人憋死。」
在京城,呼朋喚友,三五成群,不拘是街市遊盪,還是吃酒聽戲,哪怕是擲骰子推六九,這好歹有那個氣氛。可這裡呢?有什麼呀?冷的一個個的恨不能鑽到被窩裡不出來。
有沒有玩的地方?真有!
昨兒還請人帶著他見識了一翻,男人取樂的地方有兩種,第一種,J院。裡面的姐兒長什麼模樣先不說,我的天啊,穿的跟狗熊似得,說話那個大嗓門喲。要麼人說江南好了,看看秦淮河上柳條一般的身姿,就什麼都明白了?他只撩開帘子,就被裡面一聲招呼給嚇出來了。第二種就是賭場。這地方倒是紅火,可也就是點著幾個篝火架子,弄幾個破桌子,一個個帶著皮帽子掛著酒囊在那裡吆喝著,煙熏的一個個的臉黑灰黑灰的,瞧不出本來的模樣。
想找個聽曲的地方都沒有。
金老四一走,他就徹底的蔫了。在被子里翻了半晚上的美人圖冊,胡亂的睡了。一早起來外面能凍破了臉,才一出門就縮回來了,直到四爺來了,才又活泛了,「你是怎麼忍下來了?要了老命了。我是寧肯被我哥揍的下不了床,我也不願意來這見鬼的地方。不行,得想辦法,你真打算在這裡生根發芽呀?」
四爺先烤火,「你別瞎折騰,這裡的冬天長,只要吃吃喝喝能保證,過的一樣的舒服自在。」一句話就把話題引開了,低聲跟李誠交代幾句。
李誠嗤之以鼻,「對這種事也得你費心算計了?」
四爺從不小看小人物,他只道:「以後京城這條線得有人走動,我收的這幾個孩子,還當不得用……」其實,也捨不得這麼用,「這個人就可用。」
他是金家的人,便是再撇開關係,也改變不了是金匡侄兒的事實。又因著大房,叫人說起來,又不會覺得跟二房的關係多親密。
四爺暫時選定了他。
李誠便若有所思,「那倒也罷了。」
怎麼對下面的人,李誠特別會拿捏。金孝過來,就看見坐在主位上的是個一身慵懶滿身貴氣的男人,他不知道怎麼稱呼,只說了一聲打攪了就看四爺。
四爺點頭叫進來,「這是順王府的二爺。」
金孝大吃一驚,順王府是何等地位,那是在這邊陲小鎮幾乎是不可企及到的人。之前在州府,有位大人的小妾跟王府的管家能攀上親戚,那都是很值得炫耀的資本。卻怎麼也沒想到,這麼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卻貓在鎮上的小茶館的後院。
他馬上惶恐的見禮,李誠只嗯了一聲,隨手指了邊上的椅子,就繼續跟四爺說話,「……銀子的事很不必發愁,這裡的管事你只管用便是了。山裡的山貨或是藥材,只管往京城發,銀子咱就不算了,需要多少,只管從管事拿便是了……他手裡放著十萬兩備用的銀票……」
這些說的都是真的!
這十萬兩兩人商量著是有別的用處的,但金孝卻以為這是這位二爺單給這邊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