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邂逅（1）
銀月如盤，光照萬裏。
??夜更深，也更靜了，寒露也更濃了。
??崔子玉縱馬疾馳。
??他和上官婕柳如煙吃完中午飯便分開，他趕往戚家軍，上官婕和柳如煙趕回杭州，由於出發的時間是午後，他隻能連夜趕路，盡最快的速度趕到戚家軍的駐地清河鎮。
??今夜的天氣也特別的好，特別的清朗。
??月華深濃，夜空清朗，使到天上地下都染上了一片銀白色。
??他突然放慢了速度，讓馬緩過氣來。
??月夜緩馬，觀賞沿途夜景，其實也是一種樂趣，他估算離清河縣城頂多還有四五十裏路，因此他不急著趕路，盡情地東望望，西看看，觀賞沐浴在銀色月華之下的原野景色。
??明月獨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它雖悅人，但也愁人，總是很容易就能勾起埋藏在離人心深處的那一份思念之情。
??崔子玉抬起頭，凝望著那一輪已上中天的銀月，忽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喃喃自語著：“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呢？”
??他在思念誰呢？
??他苦笑一聲，吟誦起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娘，孩兒放逐十年，尚未到期，你可安好？”
??他原來在思念自己的親娘。
??正當他對月翻起思緒之際，前麵那片竹林傳來了陣陣箏聲。
??箏聲低宛，深沉，悲涼，像是在訴說著一段悲涼的愛情故事。
??他沒有來過這裏，但是柳如煙告訴過他，在清河縣境內有一座很特別的竹林，倘若經過那裏，無論聽到什麽，千萬別踏進竹林裏，聽說若沒有人引路，一輩子都無法走得出那片竹林，那片竹林叫若心小築。
??這引起了他的興趣和好奇，便追問下去，柳如煙告訴他有一個絕世高人隱居在那裏，至於是什麽人，沒有人知道，當年上官龍也曾想搞清楚是什麽人隱居在這裏，但派去的人統統有去無回，生死不明，上官龍當然不會以身犯險，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以身犯險，逼得上官龍隻好作罷。
??他記住了，想不到今夜自己竟然無意間真的經過這裏。
??聽這箏聲，聽這音律，他可以斷定弄箏之人必是個音樂造詣極深的高手。
??這就怪了，柳如煙並沒有說這個絕世高人懂得音律，如果弄箏者是哪個絕世高人的話，那他為何今夜藉著箏聲吐露心聲呢？
??崔子玉驟然覺得這一切都顯得很神秘。
??這一切引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
??雖然他感到好奇，但是他卻沒有擅自闖進竹林裏一探究竟，隻是停馬在竹林邊，凝神靜氣的聽。
??在沒有得到主人允許之前，他是不會恃強闖進人家的私地的，更何況柳如煙把這裏說的那麽邪乎。
??其實他已經猜出這片竹林肯定布下了陣法，所以上官龍派來窺探究竟的人才有來無回，那些誤闖此地的人不知所蹤，至於是生是死，全憑竹林的主人喜惡了。
??音樂最容易感染人，打動人的心。
??如泣似訴的箏聲令到崔子玉頓時心湧一絲情愁。
??他覺得鼻子酸酸的，心裏也是酸酸的，觸景生情的忍不住抽了一下鼻，然後重重地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唉，用情太專的人為何都這樣苦？這曲子太悲苦了！”
??箏聲繼續，沒有停止。
??崔子玉不忍再聽下去，跨鞍上馬，準備離開了。
??就在這時，箏聲忽然嘎然而止。
??崔子玉立即輕輕拍一下坐騎，原地不動，他則警覺地看著竹林的入口，剛才那驟然停下的箏聲，隱約暗藏著一股殺氣。
??能把殺氣融進樂聲的人他隻見過一個人——琴翁！
??這個人的能力不亞於琴翁！
??突然，竹林裏傳出了啜泣聲，泣聲好不淒涼，聽聲音是個女人。
??剛剛聽完悲涼的樂聲，現在又聽到淒涼的泣聲，崔子玉有點受不住了，張嘴欲說，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不說了，因為他記起了自己隻是一個過路人而已，記起了柳如煙所說的情況，人家愛哭什麽就哭什麽，自己何必要問，何必要管，所以他沒有說話。
??問也問不到、管也管不來的事，不知緣由的事，最好就是不問不管，免得自討沒趣招人討厭。
??俗語所雲各家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自有為人處世道理的。
??崔子玉感覺到殺氣不在，說明竹林裏的人沒打算出來，於是輕抖韁繩，催馬邁步，離開竹林。
??“剛才是誰在竹林外歎氣？自言自語？”竹林裏有一把聲音傳了出來。
??倘若不是大膽的人，在這種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情景之下，再加上神秘的詭異氣氛，必然被嚇個半死。
??崔子玉大吃一驚，自己的歎氣聲和說話聲很低，低到隻有自己聽得到，但裏麵的女人竟然聽到，顯然是一個武功已臻化境的世外高手！
??在一刻，證實了一件事，柳如煙所說的都是真實的，沒有半分虛假。
??這倒怪了，他不管竹林裏的人和事，竹林裏的人卻反倒管他的事了，他覺得好玩了。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答話，繼續前行。
??“請停下，再走多幾步，休怪我不客氣了。”竹林裏傳出了那把嚇人的聲音。
??崔子玉不禁失笑起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竟然有人強人所難到不許別人離開的，他大聲答了進去：“一個湊巧經過的路人而已，請別為難。”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你驚擾了我。”
??崔子玉：“那就請閣下多多包涵，原諒在下的冒失。”
??竹林裏的女人道：“路人，過客，每一個人都是別人生命中的過客啊！你這個過客與其他的過客有所不同。”
??崔子玉：“閣下不是想留難於我這個陌生的過客吧？”
??竹林裏的女人：“是你留難我先，驚擾了我的清心世界。”
??崔子玉：“剛才彈箏的是你嗎？”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是。”
??崔子玉：“那我給姑娘賠禮道歉了，對不起，驚擾了姑娘的清心世界。”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不用道歉，事情沒這麽嚴重，你稱呼我什麽？”
??崔子玉一愣，有點兒莫名其妙，說道：“姑娘，難道閣下不是姑娘嗎？如果不是姑娘，又是什麽？”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當然是姑娘，如果包換的女兒之身，隻不過是個人老珠黃的老姑娘而已。哎呀，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了，剛才你說那一句話我十分讚同，用情太專的人實在是太苦了！”
??最後一句，她顯得很感慨。
??崔子玉沉思一下，說道：“聽姑娘的語氣和剛才所彈的曲，姑娘好象像經曆過一段刻骨銘心但又充滿悲恨哀愁的愛情？”
??竹林裏的女人沒有說話。
??崔子玉明白戳中她的心中最痛處了，於是說道：“姑娘，打擾了，告辭。”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別急著走，這裏不是孫二娘的人肉饅頭黑店，你聽得出來？”
??崔子玉：“聽說很多進去若心小築的人都沒有再出來。”
??竹林裏的女人笑道：“沒有出去不代表沒有活著，對不對？”
??崔子玉：“也是，一首曲其實就是一個故事，你把你的故事都融進了你寫的曲子裏，將你的愛恨情愁都寫了出來，憑曲而抒發，憑曲來宣泄。”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終於碰上一個懂音律的高人了。”
??崔子玉：“過獎了，隻要耳朵沒聾的，相信都能聽得出這是一首充滿悲愁淒怨愛恨交纏的曲子。”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但是他們卻不能說出一曲其實就是一個故事如此精妙絕倫的好話來，看來你不但是個音律造詣高深的高人，而且還是個才高八鬥的才子。”
??崔子玉道：“但比起姑娘就差得遠了。”
??竹林裏的女人道：“傷心人彈的是傷心曲，唱的也是傷心的情歌，未知這位才子願不願意聽呢？”
??崔子玉歎息一聲，說道：“我隻是一個聞曲有感而發的傷情者，勾起思念故鄉的親人情緒，但不是一個滿肚子苦淚的傷心人，剛聽完姑娘的怨曲已令我唏噓不已，如果再聽姑娘的傷情悲歌豈不是要令我淚流滿臉，這樣的折磨我受不了，請姑娘原諒。”
??竹林裏的女人道：“這麽說你要走了？”
??崔子玉：“我本來就想走，是姑娘你叫住了我，停下離去的腳步，要我回話，因此我才沒有走。”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現在是時候走了？”
??崔子玉：“趕路的人當然要繼續趕路了，而且是越快越好。”
??竹林裏的女人道：“是的，如果不是急著趕路，又有誰會冒著危險走夜路呢？和你對話很有意思，停多一會也不行嗎？”
??崔子玉：“傷心斷腸的情歌隻有傷心斷腸的人聽了才會引起共鳴，我已經說過我不是傷心斷腸人，不想聽到平添恨緒情緒崩潰的傷心斷腸歌。”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我不要你的共鳴，我隻要你當一名聽眾，能聽懂我的心曲的人太難找了。”
??崔子玉笑了幾聲，說道：“姑娘，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但請不要強人所難。”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你錯了，我不是一個有趣的人，如果我是一個有趣的人，當年我所鍾愛的人就不會不理我。”
??崔子玉道：“聽姑娘的語氣好像飽受情苦曆盡滄桑似的，一個姑娘怎會有這般蒼老的心境？”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所以說你是才高八鬥的才子。”
??崔子玉：“敢問姑娘一聲今年有多大？”
??竹林裏的女人笑了起來。
??崔子玉：“姑娘笑什麽？”
??竹林裏的女人：“什麽是女人最大的秘密？”
??崔子玉笑了，說道：“年齡。”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你犯禁忌了，那你還問。”
??崔子玉：“問問也無妨，答不答則是你的事。”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你才是一個有趣的人，這麽有趣的人我很久沒有碰見過了，如此懂得我的心境人你還是第一個。這麽多年以來，你是唯一一個能令我心情好轉的人，坦白告訴你，我有幾分想與你見上一麵的衝動。”
??崔子玉：“哦？為什麽？”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你嚐過寂寞和孤獨的滋味沒有？”
??崔子玉想了一想，說道：“不知一個人浪跡天涯算不算是寂寞孤獨呢？”
??竹林裏的女人道：“不算。”
??崔子玉道：“為何？”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因為這隻算是你的人寂寞，孤獨，但你的心卻不寂寞，不孤獨，這根本算不上是寂寞，孤獨，所以你不算。”
??崔子玉笑一笑：“受教了。”
??竹林裏的女人：“我錯了，從這句話聽得出你的心曾寂寞曾孤獨過。”
??崔子玉感慨說道：“那種滋味一不好受，很折磨人，每當想到自己所愛的人正在和別人卿卿我我、輕憐蜜愛、交頸纏綿，而自己卻是形單影孤、無人慰藉、隻能顧影自憐的時候，這種滋味就更加不好受更加折磨人了，可謂是錐心刺骨的難受。”
??竹林裏的女人說道：“我是不是很可憐？”
??崔子玉：“所以我替你難過。”
??這時竹林裏忽然飄出了兩盞青紗燈。
??青燈綠火，在竹林間穿梭遊動，就像一團鬼火那般詭異，怪嚇人的。
??這兩盞青紗燈眨眼間便到了崔子玉的跟前。
??好絕的輕功！
??崔子玉嚇了一大跳，因為提燈而來的是兩個位年約十四五歲青衣的少女，如此年紀，輕功造詣竟然已經如此了得！
??兩人對崔子玉深深作了一揖，其中一個圓臉的青衣少女柔聲說道：“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崔子玉憑借著燈火看著這個童音猶存稚氣未脫的少女，和氣問道：“小姑娘，你家主人是誰？”
??圓臉青衣少女抿嘴一笑，說道：“就是與公子閣下隔空說話的那個傷心人。”
??崔子玉麵露難色。
??另一個鵝蛋臉的青衣少女說道：“公子，我家主人說，倘若我們請不你動，就等於辦事不力，若心小築就不能留下我們了。”
??崔子玉：“什麽意思？”
??鵝蛋臉的青衣少女說道：“自己了斷自己。”
??崔子玉嚇一跳，苦笑一聲。
??圓臉青衣少女說道：“如果公子沒有憐憫之心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人。”
??崔子玉笑道：“小姑娘，你是以死來在故意慫恿我進去見你的主人吧？”
??圓臉青衣少女坦然說道：“是，我若請不動你這個貴客，我們就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陽了。”
??鵝蛋臉的青衣少女說道：“我們還想活著。”
??崔子玉道：“見死不救怎麽說也說不通的，甚至說得上是不近人情的，好，我去。”
??圓臉的青衣少女說道：“你是第一個被邀請進若心小築造訪的客人，這可是有史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
??崔子玉笑道：“是嗎？那就深感榮幸了。”
??鵝蛋臉的青衣少女抿嘴一笑，說道：“公子，請跟我來。”
??兩人轉過身去，提著青紗燈在前麵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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