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人生總有憾事（1）
司馬飛鳳躺在自己房間裏的搖椅。
??病殃殃的她，顯得十分清瘦，幾近是骨瘦如柴，
??這是她的家，是她的閨房，她要感受一下家的感覺，未出閣還是女兒身的感覺，再過兩天，就是她和丁情成親的日子了。
??她開始反思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
??從小到大，作為司馬世家的一分子，好像並沒有為這個家做過什麽大貢獻，反而給司馬世家帶來了太多的禍，不是鬧得家裏雞飛狗跳，便是鬧得滿城風雨，每一次闖的禍都要家裏給她善後，擦幹淨屁股。
??她突然感慨起來，覺得太對不起這個家了，對不起一家人對自己的寵愛了，她想起了遠在姥姥家的母親和二哥司馬啟智，不禁簌簌掉淚：“娘，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女兒就要出嫁了！”
??母親不在身邊，自己卻要披起嫁衣，自己是不是很荒唐？自己是不是很任性胡為？
??她為自己當初的草率而自責，正如盧小萼所說，救人有很多種方法，而自己偏偏用了最笨的一種，犧牲了自己，其實當日她之所以這樣做，是有賭氣成分的，想氣一氣崔子玉的，結果卻是連累死了崔子玉，犧牲掉了自己最愛的男人，這代價太過慘重了。
??她後悔，但這是她的選擇，所有的後果必須要自己承擔。
??她已經決定，和丁情成親後，她便自殺，她不想再做活著的死人，追隨崔子玉而去，即使背上罵名，她也這樣做。
??她想好了，拜堂完畢，就用崔子玉那夜在君喜居客棧射殺河北三虎時留下的那三把柳葉飛刀自殺。
??對於她的決定，父兄叔叔沒有說什麽，默默支持著，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打點好一切，免去她的後顧之憂。
??司馬世家的上上下下，不用自己說什麽，便知道該怎麽做。
??這份恩情，自己隻有來生再報了。
??遺書她已經寫好，一切交待清楚，就放在梳妝台的抽屜裏，到時家裏人收拾遺物的時候肯定會發現得了的。
??至於那塊無價之寶九龍翡翠玉璧，她已在遺書裏寫得很清楚，把這原本就屬於段蓉的東西送還給段蓉，雖然這是崔子玉送給她的東西，但也不是屬於崔子玉的，她相信自己的家人不會據為己有。
??她原本沒有這麽戀家的，可她在出嫁之前，心中忽然萌發起對自己家的留戀，他想多停留片刻，最後感受一下這個家的感覺。
??因為她知道這次一走，是真的走，以後都不會回來。
??今天這個家很安靜，沒有一分熱鬧，沒有一分喧嘩，沒有一分歡樂。
??她竟然有些不習慣。
??這二十年來，除了部分時間遊曆江湖拜訪一下朋友之外，大部分時間就是在這個熱鬧喧嘩充滿歡樂的家中度過。
??她想起了發小慕容潛龍。
??這段時間兩家沒有來往，自從她拒絕慕容潛龍的求婚後，兩家真是再也來往過，她不知道慕容潛龍的情況，盡管她不愛慕容潛龍，但是卻把他當作是最好的朋友。
??她和慕容潛龍之間的關係，江湖中人所皆知，但在她的心裏，是把慕容潛龍看作是不分禍福與共的兄弟關係，可如今，經曆了那麽多，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她不禁感慨地歎息一聲……
??丁情和司馬飛鳳五天後要結婚的消息不逕而走，如春風一般，吹遍了城裏的每一條大街小巷。
??這一段時間以來，實在是有太多的殺戮了，難得聽見如此讓人羨慕但又叫人嫉妒的喜訊。
??讓無數人羨慕的是丁情，如此一個名不見傳的毛頭愣小子就這樣娶了杭州四美之一的司馬飛鳳，讓無數人嫉妒的也是丁情，竟然就這樣娶了令無數男人日思夜想的絕世美人司馬飛鳳，從此斷了無數男人的念想。
??沒有人感到驚奇，意外，因為人們早已有心理準備，由司馬飛鳳宣布要嫁給丁情的那一天起，就明白終有一天他們兩人一定會結婚的，不過卻有點想不到這婚訊來得如此快。
??一天，一天之後，就是這一對新人的大婚之期，花燭之喜，洞房之夜。
??舉行婚禮的地方，就在離司馬世家不算很遠的歡樂酒樓。
??據說這是司馬飛鳳的安排。
??她是嫁，而非娶。
??她當然要有一個地方才可以嫁，丁情在杭州無親無故，又身無長物，隻有在酒樓裏擺上龍鳳燭拜天地了。
??她已欠家裏太多，況且她是嫁夫郎，不是招郎入贅，更不是迎娶新娘，絕對不可以在家裏成親的，這有損司馬世家的聲譽，更有損丁情日後的聲譽。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無論家裏人如何疼愛她，她畢竟是個女人，將披嫁衣的女人，豈能賴在家裏不走。
??結了婚之後，拜過堂之後，再搬回家裏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性格倔強的女人，自尊心強的女人，是絕不會接受這種充滿了同情、施舍、憐憫的援助的。
??因此她拒絕了父親的安排，由她自己來安排。
??她選擇了一間普通的酒樓，並不顯眼的酒樓。
??普通的酒樓，辦絕不普通的婚事，能承受得起嗎？
??當然承受得起，因為她根本沒有打算大請賓客，就連彩雲莊的人也不請一個，隻請家裏人來見證了事。
??她是想平靜無奇的舉行婚禮，她怕見到彩雲莊的人勾起對崔子玉的懷念，她怕見到盧小萼常笑楓，所以堅決不請彩雲莊的任何人，那怕是丁情的救命恩人李慧娘，那怕是名滿天下的大俠盧紹南。
??李慧娘和陸士謙聯手金針渡穴，散掉丁情體內崔子玉灌注入的那一股純陽真氣，竟然真的救了丁情，丁情已經沒有生命之憂，而司馬飛鳳自然遵守承諾，把自己嫁給丁情。
??她想像個普通人一樣平靜無奇地舉行嫁娶，但是，以她的名氣，以丁情的名氣，以司馬世家的名氣，這個婚禮可以平靜無奇的舉行嗎？
??夜色籠罩住的大地顯得格外的安靜。
??一條破舊的小街也是很安靜，這條小街之所以安靜，是因為沒有行人經過。
??小街上居然還有一間小店亮著燈火。
??這間食店很狹小，真是一間名副其實的“小店”。
??幾張桌子，十幾張凳子，就這麽簡單，不過卻很幹淨，幹淨得一塵不染。
??這間小店位於城裏十分偏僻的地方。
??偏僻的地方有別於熱鬧的地方，有一種人極是喜歡在這種地方逗留的。
??哪一種人？
??滿懷心事的人。
??因為這種人想耳根清淨。
??此刻早已過了吃晚飯的時間，店裏冷冷清清。
??幸好來了一個人，多少也添了一點氣氛。
??這個人是個年青人，除了他之外，店裏就再沒有別的客人。
??夜風很冷，很冷。
??他就是從寒冷的夜風中走進來的。
??寂寞，孤獨，人最害怕的便是這兩種東西。
??寂寞無人伴，孤獨清風隨。
??芸芸眾生，隻得一個人，多麽的淒凉啊！
??這個青年人竟然是崔子玉！
??崔子玉本不寂寞，本不孤獨，他有那麽多知己朋友，隨便找一個來就可以促膝夜話，把盞言歡，怎會寂寞？怎會孤獨？
??可是他偏偏寂寞，偏偏孤獨。
??寂寞和孤獨是相隨的，也是分開的，有時候孤獨的人並一定寂寞，相反寂寞的人也就並不一定孤獨，某種意義上說孤獨的隻是人，但內心並一定寂寞，內心寂寞的人，但並不一定人也孤獨。
??寂寞如刀，孤獨如箭，有其中一樣已經很難受，但是這兩樣東西同時存在的話，就比刀鋒利箭更尖銳，一下子就能刺入你的心底深處，所以崔子玉的眼神十分落寞。
??他好像還沒有吃飯，要了三樣菜，一壺酒。
??他本不想喝酒的，因為他還要辦大事，一件十分冒險的大事，所以他一人前來，所以他不想喝酒，況且他正愁腸滿腔，酒入愁腸，豈非更愁？
??但一個人越是勉強自己控製自己不去喝酒，反而越是忍不住想去喝兩杯的。
??“絕不能多喝。”他在心裏警告自己。
??夜還很漫長，今夜一定是非常艱苦的一夜。
??他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他一邊斟酒，一邊望向店外。
??他這是幹什麽？
??店外是和他一樣寂寞的長街。
??踏過這條長街，再走少許路，就是他今夜要去的地方——廣客隆客棧。
??他這個人就是喜歡冒險，自己一個人去冒險，因此他離開眾人，不想其他人跟著他冒險。
??他得知楊迪的人馬住在廣客隆客棧，於是決定來看一看，探一探虛實。
??探知楊迪住在什麽地方的是慕容世家的四公子慕容潛龍，慕容世家接到常笑楓的通知後，慕容淵怕泄露風聲，隻派四個兒子劃分區域到所有的客棧和大街小巷轉悠，廣客隆客棧恰好就在慕容潛龍負責的那一片區域。
??楊百川的大弟子楊迪慕容潛龍是認識的，所以當在廣客隆客棧見到楊迪的時候，即刻趕回家中報知父親，他父親慕容淵立即通過秘密渠道通知了常笑楓，常笑楓立即通知了崔子玉知道。
??敵暗我明，若不了解清楚，吃虧的可是自方，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所以崔子玉決定自己一個人在夜晚前來一探究竟，他沒有讓常笑楓一同隨來，因為現在還不是大打出手的時候，避免有漏網之魚，留下禍患，讓這批人有任何機會對司馬飛鳳造成傷害。
??也許他並不算得上是一個濟世為懷的大俠，但絕對是一個滿腔熱血俠骨柔腸的人，既然現在碰上這幫想對付司馬飛鳳的人，他就不會放過他們。
??崔子玉收回外望的目光，看著手中的酒，卻沒有喝下去。
??一杯酒，就勾起他的心酸事。
??他想起了那隻可愛的“鳳”——司馬飛鳳。
??司馬飛鳳若然在這裏，一定會陪他舉杯暢飲的，可惜的是司馬飛鳳不在這裏，此刻一定是陪伴在丁情身邊，百般嗬護的照顧著丁情。
??他的心頓時刺痛了一下。
??他放下了她，但不代表不愛她，愛一個人，就得要尊重愛人的選擇，無論司馬飛鳳要幹什麽，他都尊重，既然當日司馬飛鳳為救人而選擇離自己而去，他唯有順從。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裏，一個寂寞孤獨的浪子，對酒獨飲的想著心酸事，心又怎能不刺痛。
??他已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忽然抓起酒壺就往嘴裏倒，直到壺裏幹涸為止，才放下來，在心裏默默的為司馬飛鳳祝福：“飛鳳，我祝你與丁情舉案齊眉，永遠幸福。”
??由那天司馬飛鳳為了救掩護她重傷臨近死亡邊緣的丁情說要嫁給丁情做妻子起，結果丁情真的奇跡般生還活了過來，他就將司馬飛鳳當作是朋友，盡管在他的心底深處，是那麽的喜歡司馬飛鳳。
??他認為像他這一種放浪不羈的天涯浪子，根本配不上心地善良賢惠淑德的司馬飛鳳，更何況愛一個人並一定要完全擁有，因而他放棄。
??雖然他豁達，但是由情人變為朋友，他一樣要經過一番極度痛苦的掙紮。
??心靈的創傷始終會有撫平的一天，隻不過需要一段時間來作緩衝而已。
??他相信自己會徹底忘記司馬飛鳳的，因為他是崔子玉，盡管多情但絕不會為情所困的崔子玉。
??他一定要做得到，否則下半輩子要活在痛苦的深淵裏。
??人生始終不是完美的，始終帶有遺憾的，沒有遺憾，就不是人生。
??崔子玉經曆過太多太多的風浪了，有過太多太多的遺憾了，因此他很明白個中的道理。
??他的人不老，可是他的心卻很蒼老啊！
??他想起了和司馬飛鳳在君喜居客棧相識的那一幕，以及以後相戀的過程，不禁露出了甜蜜而又帶點淒酸的笑容。
??小食店的對麵，是一座十分冷清破舊的小客棧。
??客棧裏透出昏暗的燈光。
??崔子玉要來了第二壺酒。
??這時候，一個身材苗條的美麗少女走進了冷清破舊的小客棧，客棧的掌櫃對著她點一點頭，這少女似乎是住在這裏的。
??起初崔子玉並不為意，但突然腦海中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哪裏見過呢？他苦思冥想，卻找不到答案。
??他心中暗暗說道：“我肯定見過這個少女，她是誰呢？這苗條的身形，像極一個人，像誰呢？這少女身上帶有一點殺氣，還帶有一點詭異，是哪一個呢？印象中似乎有這麽一個人存在，想到頭都大了，算了，不想了。”
??他倒了一杯酒。
??就在這時候，寒風中傳來了一聲尖叫。
??慘叫聲是從客棧那邊傳過來的。
??慘叫聲剛一響起，崔子玉已如箭一般竄了出去。
??他並沒有忘記留下酒錢，人急竄而出之時，一塊碎銀已丟在桌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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