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又見斷魂刀（3）
早上的薄霧才剛剛消散，五支響箭相繼帶著嗤嗤的破空聲射到半空中，然後一一爆炸，火花閃耀，劃破寧靜的長空。
??隨後一隊人馬踏破山野的寧靜，急速奔進峽穀關口，向著山水莊而來。
??這一隊人馬總共十人，為首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目光如隼身材瘦削的漢子，穿著十分高貴，隨後的九個人全是健碩勁裝大漢，個個背著長劍，目光凶狠，等他們到達山水莊大門前的時候，韓官正已經站在大門前等候。
??五支響箭，顯示來的人身份極高，是第四號人物楊百川的專屬信號，山水莊的觀察哨不敢怠慢，立即去稟告韓官正，因此韓官帶領一批人正親自出來迎接。
??那十人隻有身材瘦削的人下了馬，其他人沒有下馬，但神情肅穆。
??韓官正上前施禮道：“山水莊大總管韓官正恭迎貴客到訪。”
??那人傲慢地“嗯”了一聲，環視著周圍的環境，然後注視著山水莊，說道：“好山好水好地方，楊百川沒說錯，的確是如同蓬萊仙境一樣，上官龍真會選地方居住。”
??韓官正嚇了一跳，對方如此口出狂言，毫無顧忌，直呼上官龍楊百川的名字，想必身份特別的不簡單，不管身份如何的不簡單，但到了人家的地頭，多少都要留點情麵給主家的，可這個人居然還這樣狂傲，實在是有點過分了，他不露聲色，說道：“閣下原來是楊副教主請來的貴客，請問尊姓大名？”
??那人狂傲說道：“韓官正，韓大總管是吧？你不配問，帶我去見上官龍就是。”
??韓官正道：“請。”
??那人轉身說道：“你們就在這裏等著。”
??那九個勁裝大漢齊聲答道：“是。”
??韓官正附在一個頭目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那頭目點一點頭，飛快跑進去。
??上官龍向來都有早起的習慣，他已經聽到了那五支響箭的響聲，立即趕到聚義廳裏，此刻一個人正在聚義廳裏來回踱著步。
??這時一名當值的頭目匆匆進來：“稟告聖主，韓總管叫小的先回來匯報。”
??上官龍道：“什麽情況？”
??那頭目說道：“來了一個很狂傲的人。”
??上官龍皺眉道：“什麽人？”
??那頭目道：“來人沒有說。”
??上官龍道：“有沒有楊副教主的書信？”
??那頭目道：“沒有。”
??上官龍皺眉道：“二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五支響箭，來人分明是帶有他的信物，來的究竟是什麽人？”
??“我來告訴你知道我是什麽人。”隻見一個身材瘦削的大漢昂首闊步出現在大廳外，韓官正跟在後麵。
??這個人雖然很清瘦，但是卻有氣派。
??上官龍臉色當場一沉，這個人不但是來見他，而且是來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這個人不好惹，他聲音陰沉說道：“這兒是什麽地方？”
??那人笑道：“山水莊，上官教主運籌帷幄的地方。”
??上官龍道：“既然知道，為何如此狂傲？你不怕死嗎？”
??那人說道：“天下雖大，卻沒有我不可以去的地方，不可以進的地方！”
??好狂妄的人，好狂妄的口氣！
??膽敢如此狂妄傲慢的人絕非是泛泛之輩。
??這個人必定大有來頭。
??天下雖然有許多種人，但是卻隻有一種人是這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那就是踞權顯威的官府中人。
??從這個人的特征、氣質、態度來看，無一不顯示出他正是這一種高高在上踞權顯威的人。
??上官龍仔細打量了這人一下，變得很有禮貌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說道：“程丁山。”
??上官龍一愣：“哪一個程丁山？”
??程丁山道：“天下隻有我這樣的一個程丁山。”
??上官龍道：“從何而來？”
??程丁山大馬金刀的坐下，說道：“從日出東方紫氣東來的地方而來，上官教主，猜一猜吧。”
??他神情泰然的看著上官龍。
??“日出東方？紫氣東來……朝廷！大內！”上官龍勃然變色，馬上想到一個人，不禁吃驚說道：“程丁山？閣下是東廠的大擋頭程丁山——？”
??程丁山哈哈一笑，翹起二郎腿說道：“上官教主的智慧果真高人一等，一下子就猜出來了。和聰明人合作，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樂事，楊百川果真沒說錯。”
??上官龍簡直不敢相信，饒是他經驗豐富，城府極深，也不禁露出滿臉驚疑之色，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毛病，問道：“我沒有聽錯吧？”
??程丁山道：“如果你聽錯了，那就是我說錯了。”
??上官龍謹慎道：“也沒有找錯地方？”
??程丁山道：“這裏到底是不是山水莊？”
??上官龍道：“當然是，千真萬確是。”
??程丁山道：“那麽本大擋頭就沒有找錯地方。”
??上官龍道：“也沒有找錯人？”
??程丁山微笑道：“你是否叫上官龍？當年縱橫天下號稱‘刀劍雙絕’的上官龍？”
??上官龍道：“本座當然是如假包換的上官龍。”
??程丁山道：“這就好，證明我雙眼還健康，沒有找錯人。”
??東廠的人馬居然找上門來，而且還是地位極高僅次於東廠督主的二號人物！
??是禍？是福？
??上官龍的心情也有點忐忑不安了。
??從程丁山的神態分析來看，好象是福多於禍。
??天下最可怕的地方是東廠。
??天下最詭秘的地方也是東廠。
??可怕的東廠！
??詭秘的東廠！
??隻手可遮天的東廠！
??吃人不吐骨頭的東廠！
??給東廠盯上的人，所受到的折磨簡直是慘不可言，比地獄的勾魂使者還可怕萬倍。
??陰間有閻羅，人間有東廠。
??寧入地府十八層，莫踏東廠一寸地。
??人們通常都這樣說，這樣形容。
??對於東廠，上官龍也是敬而遠之，他不是害怕東廠，而是不想節外生枝，因為東廠是直接受命於皇帝的，和東廠過不去，被東廠糾纏上，就會阻礙他要幹的大事，現在東廠找上門來，而且是個在東廠裏有舉足輕重深具影響力的重要人物找上門，多多少少都令到他有些忐忑不安，姑且莫論程丁山來的目的是什麽，畢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起碼目前不能得罪的人物，連忙抱拳說道：“程先生，請恕本座有眼不識泰山。”
??“俗語說得好，不知者不罪嘛，上官教主客氣了。”程丁山揮手說道。
??上官龍對韓官正道：“這裏沒你的事了，出去吧。叫人上茶來。”
??程丁山道：“不用了。”
??上官龍道：“既然程先生說不用，那就不用上茶了。程先生貴人事忙，今天大駕光臨敝教，有何指教呢？”
??程丁山道：“我不是說了嗎？和聰明人合作，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樂事。”
??上官龍道：“當真？”
??程丁山道：“我又何必說假話。”
??上官龍道：“合作什麽呢？敝教隻不過是個普通的江湖教派，而你們則是當今皇上最信任的人，朝廷最紅透半邊天的人，擁有生殺大權的人，有什麽能難倒你們的？”
??程丁山道：“上官教主是不是想說身份不同，所謀之事也就不同？”
??上官龍道：“是。”
??程丁山道：“我們不是神人，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辦得了。”
??上官龍道：“但在世人的眼裏，你們是無所不能的。”
??程丁山哈哈一笑，答非所問道：“上官教主，就在這裏談話方便嗎？”
??上官龍微笑道：“本座要說的這一句話有可能會令到程先生你很不高興。”
??程丁山道：“哦？什麽話？”
??上官龍道：“你們的探子絕對插不進這裏來。”
??程丁山道：“連東廠的人都進不了這裏來，也就是說守衛在這裏的全是上官教主的心腹了，這就好。我剛才就在說我們不是神人，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辦得了，這不，東廠的人馬就是近不了上官教主的身邊，想刺探勝教的秘密也刺探不了。”
??上官龍道：“勝教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程丁山微笑道：“是嗎？”
??上官龍道：“就算有，也是江湖中的事，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程丁山道：“別兜兜轉轉了，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上官教主誌可奪天，聰明人做聰明事，當然明白我們要合作的是什麽事。”
??上官龍心頭咚的一跳，卻不動聲色，佯裝不知說道：“敝人愚昧，不知程大擋頭所指何事。”
??程丁山道：“上官教主別裝糊塗了，難道要我說出口嗎？”
??上官龍故意歎息一聲，說道：“東廠耳目，遍布天下，無孔不入，有什麽事可以瞞騙得住東廠呢？”
??程丁山道：“上官教主所做的事就瞞騙過了我們，你們的崛起，我們就全不知情，事前連半點風聲也收不到，若不是楊百川提起，我們還蒙在鼓裏，可見上官教主的厲害，我們東廠心悅誠服的甘拜下風。”
??上官龍道：“謝謝程大擋頭的抬舉。上官龍有點愚昧，還是請程大擋頭開門見山說出來吧，別讓上官龍猜來猜去的了。”
??程丁山道：“我這次來，是代表一個人來的。”
??上官龍道：“哦？能夠讓程大擋頭不遠千裏的從京城來到杭州，想必這個人絕非是池中之物，他是誰？”
??程丁山道：“這個人和你一樣，也是一個誌可奪天的人。”
??上官龍皺眉道：“他到底是誰？”
??程丁山道：“我出一個字謎，讓上官教主猜一猜，如何？”
??上官龍歎了一口氣，說道：“又要我猜謎？”
??程丁山笑道：“以上官教主的聰明，不難猜出的。”
??上官龍道：“請說。”
??程丁山道：“水——草——番，是個什麽字？”
??上官龍沉吟著道：“水、草、番……左邊水，上有草，下是番，豈不是一個‘藩’字嗎？”
??他立即想到了一個人，麵色驟變，呼地站起來，驚訝地脫口說道：“滿朝權貴，好像隻有一個人有這一個字，嚴——世——藩！”
??程丁山微笑道：“對，上官教主果真聰明絕頂，一猜就中。”
??上官龍不相信道：“真是他？”
??程丁山道：“就是他。你不是要和他商談的嗎？楊百川不會沒通知你吧？”
??上官龍暗暗思量：“二弟怎會不知道他派人來的？他要和我見麵，按道理他應該先通知二弟，然後再由二弟來通知我，準備好一切才見麵密談，怎麽一下子跑到我這裏來了？這有違常規，但我還得要小心應對。”
??他來回踱了一下步，說道：“那個人可是當今世上最紅最有權勢的人，除了皇上之外，誰還及得上他，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個人還不滿足嗎？”
??程丁山道：“我想問你一句，如果你是他，你滿足嗎？”
??上官龍道：“你說呢？”
??他回答得十分巧妙，由始至終都沒有親口說出自己的不軌意圖，親口承認自己準備和那個人商談造反的事實，站在眼前的人畢竟不是普通之輩，豈能輕信於人，說出這等秘密之事。
??他謹慎，他老奸巨滑，程丁山也不是一省油的燈，同樣小心，同樣老謀深算，若無其事說道：“凡事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好，既然上官教主不相信在下，那就暫且免談。鐵手銀鉤楊百川上官教主認識嗎？”
??上官龍心中一跳，不動聲色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卻知道這個人，他是錦獅鏢局的總鏢頭，但是卻已經不過問鏢局中事，聽說他現在如閑雲野鶴般遊曆天下名山大川去了。”
??程丁山皮笑肉不笑道：“是嗎？”
??上官龍道：“程大擋頭知道他在哪裏？”
??程丁山道：“碰巧我在那個人的家裏見過他，我和那個人的關係非同一般，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上官教主，這下你該放心了吧？相信了我吧？”
??上官龍笑了，放下心來，因為楊百川正是他派去京城從事秘密活動的，這個秘密就隻要他自己知道，連妻子齊芸和女兒上官小婕也不知道，如果程丁山不是嚴藩的心腹，絕對不知道這個秘密的，他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請恕上官龍的糊塗，你的到來，真的令我始料不及啊，所以我不得不防範，對不起。”
??程丁山道：“我是沒有通知楊百川就秘密而來的，所以你們事前一點都知道，上官教主抱著戒心也不為奇了，更何況我是東廠的人，當然更要防範了，上官教主相信在下是那個人派來的了吧？”
??上官龍道：“相信，絕對的相信。”
??程丁山道：“做臣子的始終是臣子，無論如何得勢，如何呼風喚雨，如何隻手遮天，始終會有失勢的一天，倒台的一天，滿朝文武，百官爭寵，誰也說不定什麽時候跌倒失勢，什麽時候翻身得勢。”
??上官龍道：“虎睡尤酣，還可弄權，虎醒睜眼，人頭落地，君為老虎，臣為獵物，權術鬥爭永遠就是這樣，因此那個人要除虎？”
??程丁山道：“對。”
??上官龍道：“你呢？”
??程丁山道：“我是死心塌地的跟他了，沒有他父親的提攜，沒有他的照顧，我就沒有今天。我對你已經推心置腹，無話不言，無事不說，你呢？上官教主。”
??上官龍道：“如果我不是決心這樣做的話，我又何必派人進京去秘密活動。”
??程丁山道：“你有多少力量？”
??上官龍道：“隻要那個人和我結成聯盟，東南西北都有我的人響應，至少有十萬人馬。”
??程丁山道：“實力雄厚啊，與我家主人有談判的籌碼。上官教主，人與人之間隻有兩種關係存在的。”
??上官龍皺眉道：“哪兩種關係？”
??程丁山道：“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不知上官教主願意選擇哪一種關係呢？”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上官龍。
??上官龍微笑道：“你怕我打退堂鼓？”
??程丁山道：“我家主有這樣的擔憂。”
??上官龍道：“此事若然出了漏子，可是抄家滅族的禍事，這的確值得擔憂的，可我上官龍早就將腦袋提在褲腰帶上，否則也不會幹此驚天動地的大事了，我早已經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不管有沒有你家主人的參與，隻要我一開完武林大會，登上武林盟主寶座，充實勢力後就舉兵起事。”
??程丁山道：“我家主人也是這樣猜想的，好，咱們可以談條件了。”
??上官龍道：“你能代表你家主人？”
??程丁山道：“不能。”
??上官龍道：“這怎麽談？”
??程丁山道：“上官教主不用著急。”
??上官龍道：“程大擋頭也準備參加武林大會？”
??程丁山道：“奉我家主人指令來協助上官教主的。”
??上官龍道：“程大擋頭這次帶來了多少番子？”
??程丁山道：“一千。”
??上官龍驚訝道：“一千？這麽大隊人馬到了這裏，怎麽沒有一點蛛絲馬跡的？”
??程丁山道：“一千人同時來當然會引起轟動，但化整為零的來自然就沒有人驚覺了。”
??上官龍道：“一千人馬，不多，也不少，但足夠夷平這裏了。”
??程丁山道：“上官教主客氣了，我這點人馬，都不夠塞你的牙縫。”
??上官龍道：“大擋頭過獎了，聽說東廠人馬全部都是千裏挑一的好手，全部都心狠手辣，是不是這樣？”
??程丁山道：“為朝廷辦事，隻有這樣。”
??上官龍道：“現在為誰辦事？”
??程丁山道：“上至督主，下至番子，明為皇帝辦事，但是暗地裏都在為那個人辦事。”
??上官龍道：“錦衣衛是朝廷的精銳之師，但東廠卻是精銳之中的精銳，程大擋頭，假如你是本座，會不會與天下最精銳的人馬作對？”
??程丁山道：“聰明人會做舉起石頭砸自己腳趾的傻事嗎？”
??上官龍道：“不會，所以本座也不會。”
??程丁山翹起二郎腿，微笑說道：“就是嘛，明人不應該說暗話的。我其實是來試探一下上官教主的才智的，看能否有這個能力和那個人合作，你確實有這個能力。老實告訴你吧，那個人不日也來，由胡宗憲陪同，到時我安排你們見麵再談吧。”
??上官龍當場呆住，這又是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嚴世藩竟然準備來杭州和自己見麵談判？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嚴世藩和自己一樣，都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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