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意想不到(5)
王升一聽,差一點忍禁不住笑出聲來,暗道:“還以為是什麽謀財害命的大事,原來是這般雞毛蒜皮的小事,居然鬧到公堂之上,真是豈有此理,荒唐,荒唐之極。”
??躲在屏風後麵的郭定和雪峰也差一點笑出聲來,趕忙堵住嘴巴。
??王升不動聲色,說道:“張阿牛夫婦,你們有什麽話要答辯?”
??何彩英是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婦,說道:“大人,夫妻打架吵鬧本是平常之事,用不著大驚小怪,可身為地保的張三不但不盡調解之責,反而借機敲詐勒索一兩銀子,我兩夫妻當然不給,結果被他告上了衙門,要對薄公堂,望大人明察,還我們一個公道。”
??張三張口欲言,卻被王升喝止:“你先不要說。”
??張三嚇得立即將已到嘴邊的說話吞回肚子裏。
??王升看著那個中年和尚道:“出家之人,可免俗禮,大師請起來回話。不知大師到公堂來又所為何事呢?”
??了緣站了起來,雙手合什道:“謝大人。回大人的問話,貧僧當時恰巧路經村口,遇見此事,就被張三施主請來為他作證,出家人不打誑語,所以貧僧來作證。”
??不知怎的,他那一雙大眼總是有意無意之間在何彩英的身上描來掃去,甚至還直勾勾的停視在何彩英那豐滿高隆的胸部。
??王升見狀,不禁大皺眉頭。
??“這是個什麽樣的和尚?怎麽老是偷瞧這個叫何彩英的村婦?”他心裏生起疑問,暗暗思忖:“出家人如此不自重,如此輕浮,他念的是哪門子的經?學的是哪門子的法?這個和尚一定有問題。”
??他卻不動聲色,看著張三道:“張三,你說張阿牛夫婦在大庭廣眾麵前鬥毆鬧事,那你為何不請其他鄉親父老來作證,隻拉來這位大師來作證呢?”
??張三說道:“因為隻有這位大師見到他們打架鬥毆的全部經過。”
??王升問道:“如此說來,所有的鄉親父老都不曾見到事發的經過了?”
??張三說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正是這樣,正是這樣。”
??王升說道:“張三,還有什麽話要說要補充的嗎?”
??張三申辯道:“大人,草民身為地保,怎會幹知法犯法之事?張阿牛夫婦分明是在惡語中傷含血噴人,我根本沒有訛詐他們,請大人明鑒。”
??王升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說道:“本府審案無數,可狀告別家夫婦打架的還是頭一次遇到,有趣,有趣,的確有趣。何彩英,既然已經到了公堂,你告不告你丈夫蓄意打罵於你?”
??何彩英拚命搖頭:“不告,他是民婦的丈夫,民婦為什麽要狀告自己的丈夫?況且民婦根本就沒有告自己丈夫的意圖,是張三勒索不成,想要我們夫婦難看,刁難我們夫婦才鬧上公堂來的。”
??王升問道:“張阿牛,你告不告你妻子不尊丈夫之罪?”
??張阿牛拚命地搖頭:“不告,平常我妻子很好的,隻不過今天火氣大了一點才和草民拌嘴吵架的,因此草民才一時急怒攻心,動手打她解氣,她就還手,但草民並沒有用力打她,她可是女人,更是草民的老婆,打傷了她,與打傷自己又有什麽區別。”
??何彩英露出甜甜的笑容。
??王升拈須笑道:“夫妻本無隔夜仇,床頭打架床尾和,好,既然你們夫妻不告對方,那就沒事了。本官判決如下,夫妻打架小事,地保告官多事,和尚見證奇事,本官不接了事。”
??站列兩旁的一眾衙役當場忍禁不住笑了起來,就連當事人張三他們也忍禁不住低頭咧嘴笑起來。
??王升故作威嚴道:“笑什麽,不許笑,這是在公堂。”
??班頭笑道:“大人,不是我們想笑,而是你逗得我們實在忍不住要笑,大人判得實在是太精彩了,太生動了,太奇妙了,逗得我們不捧腹大笑也不行。”
??王升說道:“嚴肅一點,嚴肅一點。堂上眾人聽好了,張阿牛夫妻無罪釋放,張三倚仗手中的一點權勢敲詐勒索,勒索不成反告他人,雖然數額不多,則可見為人心腸不好,處處貪小便宜,著令即時免去地保之職,記錄在案,永不再用,廷杖之責就免除了,回去閉門思過三個月吧,至於這位出家人,本官勸你以後要立德修品,不要好事好非,須知道心不正就眼不正,從而產生邪想歪念,明白了嗎?”
??了緣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多謝大人的教誨,貧僧定當謹記在心,回去當在佛前懺悔,好好的修行。”
??王升說道:“那就好,退堂。”
??就在這時,一名衙役匆匆忙忙的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在王升的耳邊囁語幾句。
??王升神情一凜,沉思一下,接著叫道:“了緣大師,請留步。”
??了緣停住腳步,滿臉驚訝之色,回身問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王升快步離開案台,說道:“本府一向潛心參禪拜佛,欲請大師指點迷津,請到內堂一聚。”
??了緣一聽,不禁喜形於色,說道:“能得到大人的賞識,實在是貧僧的福分。”
??王升笑一笑,說道:“大師,請。”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公堂,沿途上王泮真的問一些有關佛教的事,而且問得很深入很細致,不過都是一些很皮毛的問題,了緣倒也很有耐心的解答,不過在解答的同時卻觀察四周的環境。
??進到後院,王升吩咐身邊的衙役:“帶大師到客廳去用茶,本府去換下官服就來,現在不是審案,大師已是我的客人,不能身穿著官服和大師談話,這樣可不是待客之道。大師,失陪一會了。”
??了緣毫無戒心道:“大人,請便。”
??王升徑自離開。
??那衙役卻是心領神會,把了緣帶到客廳,叫丫鬟奉上一杯香茶,就帶著丫鬟退了出去,隻留下了緣一人。
??了緣初初毫不為意,但是仔細一想就覺得有點奇怪了,堂堂一個知府衙門,怎麽不留下一個下人來侍奉客人的,怎會如此不懂得待客之道的呢?
??莫非有什麽原因?
??他警惕起來,用犀利的目光掃視一下四周的環境,仔細傾聽外麵的動靜,發現沒有可疑之處,也沒有伏兵埋伏。
??他放下心來,笑了一笑,悠然自得的在品茶。
??“花和尚,咱們終於又見麵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到處找你,由山東追到廣東來,都找你不到,想不到你居然自投羅網來了,你到處躲我,由山東躲回到廣東來,以為躲得開我,想不到還是撞到我的霸王槍之下,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大廳外站著一個手持紅纓長槍的青年人。
??“霸王槍郭定!”了緣駭然失色,低叫一聲,心一驚,手一抖,茶杯鬆脫,乓的一聲,落地而碎,他頭皮發炸,在心裏大叫:“他怎麽在這裏的?我的老天爺啊!”
??他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要躲避的對頭人竟然就在肇慶府衙裏,郭定居然千裏迢迢的追殺到廣東來!
??他滿以為潛逃回廣東來就可以萬事大吉,現在想起來這想法簡直是愚蠢之極。
??不是冤家不聚頭,難道冥冥之中真是注定善惡有頭終有報?
??他的心頓時涼了大半截。
??此刻他才省悟自己掉進了郭定設下的陷阱裏,原來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郭定應該是在公堂之上認出自己來的,那麽郭定會在哪裏呢?
??他想起了在公堂上見到的那兩堵屏風,當時郭定一定是在屏風的後麵,然後假借王升之口叫自己進來的,不讓自己有任何逃走的機會,成為甕中之鱉。
??他自認為自己是個謹慎到不能再謹慎的人,狡猾到不能再狡猾的人,隻有自己騙倒別人,沒有人能騙倒得了他,可這回卻讓一個王升給騙倒了!
??他後悔得幾乎想打自己幾記耳光,自己為什麽要進內庭來看有沒有漂亮嬌俏的美人然後選擇下手的對象再做一回采花大盜呢?自己想得真是太美了!
??如果他不進來,即使當時郭定出來殺他,在空曠之處他起碼還有機會逃走,在人多的地方他還能順手捉一個人質來要挾郭定,但現在身處在無人的廳堂裏簡直毫無反抗之力,隻有束手待擒的份兒。
??他最擅長的是逃跑的輕功,而最不擅長的就是打架,以他那一點武功,根本不是郭定的對手。
??怎麽辦?
??隻有一個字——逃!
??打架的本事沒有,逃走的本事絕對有。
??像他這一種人,最有興趣研究和學習的不是什麽登峰造極的絕世武功,而是如何折磨女人的春宮招式和遇上危險時如何脫身逃走的方式。
??他的武功造詣根本算不上是絕頂,但是他的下三濫功夫絕對算得上是絕頂。
??他衣袖一揚,一團黃色的煙霧從衣袖中急噴而出,直噴向郭定,然後竄身而起,如衝天炮那般撞穿屋頂而出。
??他的方法果然有效,煙霧一噴,郭定就閉住呼吸退後數丈之遠。
??從他衣袖裏噴出的可是十分厲害的迷煙,隻要輕輕吸入一下,就會立即倒地昏迷,郭定當然知道,不少高手就是栽倒在他這種迷煙之下,所以也不敢大意,更不敢逞強,立即退避三丈。
??郭定的反應盡在他的意料之內,這就是他要的結果,可是他剛破瓦而出,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擊,耳畔有人沉聲喝道:“下去!”
??屋頂竟然有人埋伏,而且是一個武功絕頂的高手!
??這一下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根本沒有想過屋頂會有絕頂高手埋伏的。
??這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徹底完蛋了。
??他立即如斷線風箏直跌下去,重重的摔倒在地,口中狂噴鮮血不止,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已沒活望了,但是他仍想掙紮而起,仍一心想著逃跑。
??像他這一種人,絕對是貪生怕死的。
??這時王升帶著大批的捕快衙役從大廳外衝進來,幾十把明晃晃閃亮亮的鋼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捕快衙役們大叫著:“不許動!”
??了緣真的不敢動彈一下,因為他怕死,他在心裏慘然大叫:“完了,這回徹底的完蛋了!”
??他露出了絕望和哀憐的神情。
??這是他求生的最後一招!
??人總是有同情心的,見到可憐的人一定會在內心產生一種惻忍之心,他擺出這副神情就是想利用人的這種惻忍心理來給自己留下一條活路。
??王升本來想下令殺掉他的,可一見到他這種神情,心軟了,動了惻忍之心,吩咐那些捕快:“暫且將他收押進監牢裏吧,要嚴密把守。”
??他的方法果然湊效,他在心裏笑開了。
??郭定和從屋頂跳下來的雪峰一前一後走進來,冷聲說道:“花和尚,這回看你還往哪裏跑,怎麽不跑了?你不是很有逃跑的本事嗎?”
??了緣看著郭定,忽然格格而笑。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聲來,他笑的又是什麽呢?
??郭定皺眉道:“你笑什麽?”
??了緣喘著粗氣說道:“郭定,我現在落在官府的手上,你是殺不了我了,盡管我是栽倒在你設下的圈套裏,但你卻是白費心機了,官府是不會讓你公報私仇的,哈哈哈——!”
??郭定一臉悲憤,說道:“大人,可否賣一個人情給我,我表妹因為遭受了他的奸汙才羞憤過度懸梁自盡的,我要親手了結他這條狗命替我表妹報這血海深仇!另外他在北方各省犯下了不少案子,有很多的良家婦女毀在了他的手上,是一個真正的采花大盜,這一種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王升為難說道:“郭大俠,他現在是落在我們的手裏,朝廷是講律法的,他犯了罪,就由我們來定的他的罪吧,如果將他交給你,於法不合啊!”
??雪峰勸道:“小郭,他中了老衲的一掌,內傷之重,已經離死不遠,早一點死和晚一點死並沒有什麽分別,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有慈悲之懷,就讓他安安靜靜的死吧。”
??郭定說道:“讓這一種雙手沾滿了罪惡的人活多一天,世上就多了一天的罪惡!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有慈悲之懷,可他卻隻有色魔之心,摧花之手,為滿足一己之欲而毀掉無數個女人,無數個家庭,這樣的人,上天還對他還有好生之德,佛祖還對他還有慈悲之懷,那麽上天為什麽又不給那些枉死在他手上的人施以好生之德?佛祖為什麽又不給那些被他糟蹋淩辱致死的女人施以慈悲之懷?像他這一種泯滅人性的禽獸早一天死就早一天還世上一個公道!”
??雪峰無言以對。
??王升說道:“郭大俠,你說得對,但這裏是官府衙門,如果我將他交給你,你固然可以快意恩仇,可是我呢?我豈不是知法而犯法嗎?”
??郭定沉吟片刻,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好吧,快抬他走吧,別讓我再見到他一眼,否則我會忍耐不住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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