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破局（4）
夜空星朗，眉月如鉤。
??十月的嶺南，碰上豔陽天，還是挺悶熱的，就如夏天一樣，嚴格的說來和夏天根本沒有什麽大的區別。
??入夜之後，雖有些轉涼，但並不冷，普通人隻要多穿一件薄衣即可。
??王升、郭定、雪峰坐在肇慶府衙內院的花園裏一邊品嚐香茗，一邊觀星賞月，愜意之極。
??他們好像忘記掉了王升在鼎湖山遇襲一事似的。
??說實在的，王升本來是害怕的，但是有這兩個絕頂高手在身邊保護著，他也變得不害怕了。
??“流星！”郭定忽然指著西邊的天空叫道。
??隻見一顆流星帶著一條長長閃亮的尾巴劃過天際。
??流星如電，閃耀出燦爛的光芒，劃破漆黑的夜空。
??可惜這燦爛的光芒卻隻有一霎那，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雖然短暫，但是卻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永恒的記憶。
??但凡見過流星的人，無不驚讚它那一道美麗璀璨的光華。
??三人定睛地凝視著那一道流星，那一束熾白的光華。
??流星在遠空消失了，光華也隨之消失了，夜空又回複了昔前的寧靜。
??王升說道：“聽說流星是掃把星，帶來的是災難，是個不好的兆頭。”
??郭定說道：“聽說流星也是吉祥星，隻要你在流星未消失之前許願，就可以願望成真。”
??王升說道：“郭大俠，這不是明擺著和我抬杠嗎？”
??郭定忍不住笑起來。
??雪峰說道：“吉人自有天相，福人自有鴻運，興盛衰敗，一枯一榮，必有命數，絲毫不能勉強。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的，你認為是凶象的征兆，在別人的眼中卻有可能是吉象的征兆，反過來就是別人眼中的吉象，在你眼中卻有可能是凶象的征兆，心境不同的人看待事物時就有所不同。”
??王升點頭說道：“大師所言極是，道出了事物的本質，我讚同。”
??雪峰說道：“其實萬物皆因緣，緣起緣滅，緣聚緣散，生死有律，相互交替，輪回再生，永無休止，隻有佛陀的以緣滅緣的西方極樂世界，才可以擺脫這些存在於人世間的六道輪回，百天苦難厄運啊！”
??王升笑道：“大師，你在點化誰呢？”
??雪峰哈哈大笑，說道：“我、你、他。”
??王升說道：“大師，不要談經論佛好不好？你是修行之人，我們這些世俗之人，與頑石無異，又怎麽有那樣高的境界聽得明白呢？感悟得到呢？”
??雪峰笑道：“那老衲豈不是在對牛彈琴？”
??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郭定問道：“請教大師，什麽叫以緣滅緣？”
??雪峰沉吟一下，說道：“譬如說剛才的流星吧，星墜於空，落下大地，它本身是不會發亮的，由於速度太快，因此與風摩擦而燃燒發光，也因為與風的摩擦而燃燒最後化為灰燼，星石因風的緣故而起亮光，也因風的緣故而滅亮光，這不就是‘以緣滅緣’的道理嗎？！”
??王升滿懷感歎道：“好一句以緣滅緣，以一種緣，消滅另一種緣；以一種緣，接渡另一種緣！佛學真是一門見人真性高深莫測的學問啊！”
??雪峰說道：“大人也是有學問的人。”
??王升說道：“我肚子裏的那點墨水，早已用光了。有學問的人做不了官，做得了官的人沒學問，盡管我們這些做官的都是讀書人出身，可是身在官場後就會身不由己的被那些人情世故搞得你身心疲累，哪還有時間和精神去研究學問，因此十個當官的有九個是沒有學問的。”
??郭定說道：“王大人是在痛說官場上的沉屙弊端啊！”
??王升說道：“我隻是說實情而已。”
??郭定說道：“官場的規則也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喲，所以王大人別妄自菲薄，你還是有學問的。”
??王升笑道：“心懷鬼胎結黨營私的學問而已。”
??郭定豎起手指道：“王大人說得真是一針見血。”
??王升感慨說道：“也隻有在你們的麵前，我才敢說真說話啊！”
??郭定問道：“哦？為什麽呢？”
??王升說道：“因為你們是心懷坦蕩光明磊落的人，在你們的麵前，我就敢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雪峰說道：“還是謹慎一點好，錦衣衛可是無處不在的，東廠的番子也是無處不在的，這些說話雖然是真話，但是讓他們聽到，就會有麻煩了，他們就有可能向朝廷打小報告，說你破壞現在這個太平盛世的和諧社會了，上麵的人可是愛聽假話大話的，到時惹得他們不高興，你就難脫丟官的厄運了。”
??王升笑道：“大師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幽默詼諧的？”
??雪峰笑道：“此時，此刻，此處，此地。”
??郭定笑道：“一肚子大理論，其實單間直接的說就是人前說人話，鬼前說鬼話不記得了嗎？”
??雪峰忽然變得很嚴肅道：“小郭，答應老衲，你一定要竭盡全力打好這一仗，殺掉那殺手，而你必須得活著。”
??郭定說道：“那家夥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呀！”
??雪峰說道：“這個當然，否則那天你就把他殺掉了，所以老衲今夜向你提出這個要求來。”
??郭定笑一笑，說道：“每一個人都想活著的，那個殺手亦然一樣想活著。”
??雪峰說道：“他不來，自然可以活著。
??郭定堅毅說道：“他若來，隻好請他到地府下麵去報到。”
??雪峰說道：“好！”
??郭定說道：“在我們的眼中，他該死，在他的眼中，我們也該死，因為我們阻擋了他的發財之路，阻人發財，猶如殺他父母，他這次來，肯定會有備而來。”
??王升說道：“如果不是他，我的幾個手下就不會橫死山中，如果不是他，我就不用提心吊膽在過日子，這種以買賣人命為活著的人，死一千次也救贖不了他所犯下的罪惡。”
??郭定感慨說道：“人為何總是充滿矛盾的呢？”
??雪峰說道：“世事奇妙就奇妙在這裏，錯與對，往往隻在一念之間，比如說貪官吧，被他剝削的老百姓巴不得他死無全屍，但是被他賄賂的高官就不想他死，在上司麵前又或者在皇帝麵前自會不遺餘力的保薦他，這樣便能從他手中得到更多的好處，收受更多的賄賂，所以說任何事情總有矛盾的一麵。”
??郭定笑道：“因此也就有我們這些除貪官殺汙吏為民請命的大俠客。”
??三人縱聲大笑。
??雪峰問道：“小郭，時下的江湖，一代新人勝舊人哪！”
??郭定說道：“這還真是，絕我所知的，據我所見的，年輕一輩的絕頂高手，就有好幾個呢。”
??雪峰說道：“你也是其中一個。”
??郭定說道：“大師真看得起我，在崔子玉和常笑楓麵前，我根本算不了什麽。”
??雪峰沉吟著說道：“常笑楓？可不是劍公子位列五大名捕之一最年輕的總捕頭常笑楓吧？”
??郭定笑道：“不是他還有誰？就是這個小瘋子。”
??王升問道：“郭大俠認識常大人？”
??郭定說道：“有過一麵之緣。”
??王升說道：“雖然我是朝廷命官，但我還沒有見過蜚聲天下的刑部五大名捕任何一個，有點遺憾。”
??郭定說道：“大人最好還是不要見他們為好。”
??王升一愣，不解問道：“為什麽呢？”
??郭定說道：“那就說你治下的肇慶發生了轟動朝廷的驚天大案了，要他們來辦案了，所以最好不要見到他們。”
??王升一想，哈哈大笑，說道：“此言甚是，此言甚是。”
??雪峰說道：“有機會的話老衲也得要挪挪窩，去江湖上走一走，雲遊一下了，認識認識一下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郭定說道：“那就等這裏的事情結束後，大師和我結伴同行吧。”
??雪峰說道：“機緣未到，機緣未到，機緣一到，一切皆好。”
??王升說道：“我們在這裏高談闊論，把盞夜話，不知道那個神秘的殺手在幹什麽呢？”
??郭定說道：“不知道，也許就躲在一旁伺機動手，也許藏在某一個地方在醉生夢死。”
??王升說道：“三天多了，怎麽仍不見那殺手出現的，莫非他走了？”
??郭定搖一搖頭，說道：“他不會空手而回無功而返的。依照眼前這種狀況我可以斷定的說，在你遇刺時候我的推斷沒有錯，他還有時間，等待最佳的機會才再出手，他現在偃旗息鼓，目的就是想我們放鬆警惕鬆懈下來疏於防範，讓他有機可乘，然後給予最致命的一擊。”
??王升說道：“對，郭大俠說過殺手殺人是有期限的，隻要期限一到，即使沒有下手的機會他也會來下手的，否則一過期限，他就失信於買主，要賠雙倍的價錢回買主，他以後就別想在這一行混下去，沒有人再找他的了，即使他日後殺了刺殺目標，也是白殺。”
??郭定說道：“殺手是不會幹賠本買賣的，一旦賠上了，他這一生就徹底完蛋了。”
??王升皺眉說道：“這豈不是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世間上怎麽會有這種人存在的？”
??雪峰感慨說道：“眾生色相，相相不同，世上什麽人都有。”
??王升說道：“王升的安危，惟有仰仗兩位多費心了。”
??郭定說道：“大人言重了。大人，你想得出誰是幕後主凶嗎？”
??王升說道：“捉住那殺手刺客不就一切都清楚明白了嗎？”
??郭定搖頭說道：“殺手是不會知道誰是買主的，買主也不會知道誰是殺手的，雙方的交易都是由中間人暗中進行的，以確保雙方的安全。”
??王升沉思著說道：“讓我好生想想，讓我好生想想。”
??這幾天他還活在被刺殺的恐懼之中，常常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根本沒有心思想事情，即使是到衙門去處理公務，也隻是短暫地處理一般的公務而已，如今被郭定問起，他開始仔細地想這個問題了，他突然靈機一觸，不禁自言自語說道：“我沒有和什麽人交惡到非要取我頸上人頭的地步，莫非這次刺殺與我晉升嶺南副轉運使一職有關？”
??郭定說道：“這是一條極為重要的線索，按照這一方麵的線索追查下去，或許可以查出個結果來。”
??雪峰說道：“朝廷晉升你高職，也許引起某位官員的不滿，令他喪失了這個機會，所以要對付你，殺了你，以泄心憤，出掉這一口怨氣，你一死，這個肥缺自然騰空，然後他再想方設法去爭奪這一懸空出來的高職。問題是官員多如牛毛，到底是哪一個呢？這有點兒大海撈針啊。”
??王升沉吟著說道：“大師，你提醒了我，讓我好生想想，誰最值得懷疑呢？”
??他突然靈光一閃，興奮地一拍大腿說道：“有一個，廣州知府尤通，據我所知，此職空缺之時他就四出活動，托人帶了大批金銀珠寶上京去疏通關節，可謂是誌在必得，也許是那些京官的胃口太大，他滿足不了，結果是徒勞無功，心願落空，這個職位反而落在了我這個沒有去行賄任何高官貴之人的身上。”
??郭定說道：“如果在聖旨未到之前你遭遇了不測……”
??王升不假思索道：“那麽他就還有機會，垂涎這職位的人都還有機會！”
??郭定說道：“那麽這個尤通就很有雇凶殺人的動機，因此他的嫌疑就最大。大人，請恕我無禮唐突問一句，時下的朝政由嚴嵩父子把持，你若不行賄，朝廷怎麽晉升你而不晉升那些拿著巨金去賄賂的人呢？”
??王升說道：“或許是兩廣總督和廣東布政使聯署的奏章躲過了嚴嵩父子的線眼，由其他的閣老直接送到了聖上的手裏批閱，發回了吏部，嚴嵩父子想扣押也扣押不住了，故此我有幸榮任這職務。”
??郭定說道：“如果實情真是這樣，那真是大人的榮幸，那些行賄官員的不幸了。”
??雪峰笑道：“這就是命。”
??“啊——！”就在這時，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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