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破局（1）
這時瀑布頂上又是人影一閃，隻見灰袍飄飄，如飛鳥般落下來，差不多落到地麵的時候，蜷身一個空翻，竟然四平八穩的落地站著，動作飄逸瀟灑之極。
??來人是個老和尚，一個慈眉善目滿臉和藹的老和尚，他雙手合十，關切說道：“阿彌陀佛，王大人，受驚了。”
??王升從驚魂中醒悟過來，吃驚說道：“雪峰主持？！”
??來人原來是白雲古寺的方丈雪峰。
??老和尚笑嗬嗬道：“正是貧僧。”
??王升苦笑說道：“原來大師是個深藏不露的世外高手，枉我王升與你相交十多年，居然毫不發覺，真是有眼無珠了。”
??雪峰笑道：“王大人說客氣話了，貧僧這點雕蟲小技，壓在箱底下還可以，要拿出來炫耀就不可以了。”
??兩人交談的時候用的是廣府話，那位年輕人根本聽不懂，他站在一旁，將手中的鐵槍一擰，分成三節收進掛在腰間的皮囊中，原來他的槍是可以分拆的。
??王升改用官話說道：“這位年輕大俠是……”
??雪峰說道：“來，貧僧介紹一下，這位是肇慶知府王升王大人，雖然不是一個兩袖清風的大好官，但比起很多官絕對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好官，這位是貧僧一個遠道而來的朋友，名揚江湖的‘霸王槍’郭定郭大俠。”
??王升急忙深施一禮，感激說道：“幸好有郭大俠的俠義相助，我這條小命才算保住，此恩此德，王升沒齒難忘。”
??郭定說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王大人言重了。”
??雪峰說道：“王大人，活該你命不該絕，命遇救星的，兩年前貧僧出外雲遊，結識了郭大俠，碰巧他今天早上來訪，貧僧便帶他四周遊覽一下，一時棋癮發作忍耐不住，就拉他來瀑布頂上麵的仙人棋石下棋，雖然瀑布的響聲震耳欲聾，但郭大俠還是聽到了慘叫聲，於是下來看個究竟，想不到卻遇上了你被刺殺，這才救回了你。”
??王升說道：“這裏是佛門勝地，肯定是佛祖保佑，故此才有郭大俠的出現。”
??雪峰哈哈大笑，說道：“說得甚是，說得甚是。王大人，殺你的人可不是普通人，可是專門從事殺人勾當的江湖殺手，你開罪了什麽人，竟然有如此大的仇恨，要雇請江湖殺手來取你性命？”
??王升苦笑道：“我怎麽知道？我做人一向謹謹慎慎的，上不得罪上司，下不得罪百姓，從不與人結怨，怎麽一下子有人要取我的性命、非置我於死地不可呢？”
??郭定說道：“殺手殺人，至死方休，這次他失手，他一定會卷土重來的，非得要殺掉你不可。王大人，你的危機還沒過去，處境依然十分危險，除非你能殺掉殺手。”
??王升惶恐無策道：“這怎麽辦？這該怎麽辦？我那些捕快衙役對付流氓地痞尚可以，但要對付能飛簷走壁殺人越貨的亡命之徒……唉——！”
??他唉聲歎氣了。
??雪峰看著郭定，說道：“小郭，看來你的事情要暫且擱置一旁了。”
??郭定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個年頭好官不多，死一個好官累一方百姓，好，大師，我聽你的，在這段日子由我來保護王大人，直到除掉殺手為止，反正我的事也不是一頭半月就能辦妥的，更何況我人生路不熟，沒有大師的指路，就更加困難了，再說就在大師的眼皮底下發生了這樣的一件撓心事，大師肯定放不下心來，又怎麽肯和我一道離開去新州。”
??雪峰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郭，有你保護王大人的安全，老衲就放心了，老衲代表肇慶府的黎民百姓多謝你了。”
??郭定說道：“大師，別給我扣高帽子，我也說不準能不能除掉殺手，隻能盡我最大的能力來確保王大人的安全而已。殺手殺人，通常都有一個期限的，期限到達後，殺手還刺殺不了目標，這宗買賣也就泡湯了，就會自動廢除，殺手就會一文錢也收不到，殺手再殺人也沒有任何意義，因此我們即使除不掉殺手，隻要挺過這個期限，王大人也就會平安無事。”
??雪峰皺眉說道：“可我們無從知道這個期限是多久啊！”
??郭定說道：“殺手已經進行了刺殺，也就是說期限已經進入了倒數的階段，這個期限不會太久，照我估計，最多不會超出半個月的時間，隻要我們在一個月內保護得了王大人，王大人就會安全的了，即使買凶殺人的一方重新出價，但派出殺手一方也不會再接這樁買賣，因為一旦接下，就有可能暴露，讓正在找他們的人嗅到氣味順藤摸瓜找到老巢，代價太慘重了，這是大忌，所以不會再接刺殺同一個目標兩次的買賣，買方隻能找另外的殺手，雖然說亡命之徒有很多，但是訓練有素以殺人為職業的殺手並不容易找到，更難保證得了不泄露買凶殺人一方的資料，因此買方不會輕舉妄動，否則就會引火自焚。”
??雪峰說道：“最好還是能除掉殺手，挖出買凶殺人的是何方神聖，這樣才一勞永逸，真正保障得了王大人的安全。”
??郭定說道：“殺手行蹤，神出鬼沒，又詭計多端，稍有差池，就會乘虛而入，實在是防不勝防，單憑我一人之力很難保護得了王大人的安全，大師，你——”
??雪峰笑道：“老衲知道你想說什麽，佛曰‘救己先救人，救人要救眾’，世人有難，修行的人又怎麽可以用一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說話來敷衍了事，再說王升是老衲的深交，更不能袖手旁觀了，還有救一個王升等於救一方的百姓，如此功德無量的好事老衲又怎會錯過呢？！”
??王升登時喜出望外，立即跪地而拜：“多謝大師，多謝郭大俠，兩位的恩德，我王升沒齒難忘，終生銘記。”
??雪峰急忙扶起他：“大人是父母官，上跪天地，下跪朝廷，我們一介寒民，接受不起，速速請起。小郭，這樣分工吧，老衲留在大人的身邊，貼身負責保護大人的安全，至於尋找那個殺手的事就交由你去負責了。”
??郭定說道：“大師怕殺人見血？”
??雪峰拈須微笑著不答。
??郭定忽然變得很嚴肅說道：“王大人，有一件事情我在這裏必須要對你說清楚，那個殺手的武功與我不相伯仲，我無法捉拿得住他，交由官府來定他的罪，我和他之間的較量，可是不是我死就是他亡的生死較量，我們兩個之間肯定有一個要倒在對方的武器之下，我找到他的時候，可不可以殺了他？”
??王升沉思一下，說道：“可以，郭大俠的行為是見義勇為的行為，為民除害的行為，本官不會迂腐到連這一點都分不清楚的，但有一個前提，盡最大的能力不要傷及無辜，如果傷及了無辜，那可就棘手了。”
??雪峰說道：“小郭，最好還是不妄動殺念，不妄開殺戒。”
??郭定說道：“佛佑世人，普登極樂，超脫苦海，解厄難而降甘露，助世人而施慈懷，這就是佛法中的普渡眾生，但是法有正法邪法，當正法受到邪法挑戰的時候，要衛道就要先除魔，大師，對不對？”
??雪峰說道：“對。”
??郭定說道：“送罪孽深重者去見佛祖如來清洗惡念，聆聽領悟佛祖如來的淨明心性，這不就是有殺等於無殺的智慧之舉嗎？大慈大悲之法嗎？為感化一個滿手血腥的人而置眾生的生死於不顧，這不是很自私自利的做法嗎？又談何是佛法，又談何有法度？大師，你說呢？”
??雪峰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說道：“老衲真是迂腐，拘泥，佛見真性，不在於形式意念，小郭，好一句有殺等於無殺，老衲知道該怎麽做的了。”
??王升抵掌讚道：“心如明鏡，無生無死，照見五蘊皆空，恭喜主持已悟佛理真諦。”
??雪峰微笑道：“那要多謝小郭的提點了。”
??郭定說道：“這不是我的功勞，我可沒有這樣的大智慧，這一番說話是我在嵩山少林寺作客之時聽回來的，我隻不過是在拾人牙慧而已。”
??王升說道：“少林寺是達摩祖師居住的地方，是禪宗一脈的發源之地，果真是了不起呀！”
??郭定說道：“王大人，你錯了，這不是寺中和尚說的，是我一個朋友與寺中和尚談論什麽才是‘殺戒’時說的。”
??雪峰一聽，滿懷興趣問道：“當時你那朋友說出來的時候豈不是語驚四座？他是什麽人？”
??郭定佩服說道：“豈止是語驚四座，簡直是全場鴉雀無聲，都被他的說話震驚住了。大師，那一個人是一個充滿傳奇的人。”
??雪峰說道：“這個人有相當高深的學問，有洞悉世界的大智慧，他叫什麽名字？”
??郭定一字一句說道：“崔——子——玉。”
??雪峰一愣，皺眉說道：“以前怎麽沒有聽江湖上的朋友提起過這個人的？”
??郭定說道：“因為他以前的風頭不勁，再者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好出風頭的人，以遊山玩水為趣，以浪跡四海為樂，所以沒有多少個人認識他。”
??雪峰感慨說道：“這一種人可是深藏不露的天才，更是胸懷廣博的智者啊！現在呢？”
??郭定微笑說道：“勁得很，已吹遍了大江南北。他一指擊碎‘鐵指震關中’聞四泰的那一雙能斷磚碎石的鐵指，一人獨挑端掉號稱銅牆鐵壁的雲龍山莊殺了活閻羅，在杭州四海賭坊進行一場驚心動魄的驚世豪賭嬴取了美人而歸，你說他的風頭勁不勁？”
??雪峰笑嗬嗬道：“何止勁，簡直是吹倒了江湖啊！別說江湖中事了，先上白雲寺喝一杯本山出產的雲霧茶，讓王大人定一定驚魂，然後護送王大人回城，等那殺手出現。”
??王升傷感說道：“這三具屍體怎麽辦？”
??雪峰說道：“塵歸塵，土歸土，讓他們安息吧。回寺之後，老衲自會派人來收葬好他們，誦經超度他們的亡魂。”
??“謝謝主持。”王升轉頭吩咐三名捕快：“你們在這裏守著，等候大師派人來。”
??他跟隨著雪峰郭定沿著懸崖用堅實硬木做的棧道向山上走去，上到懸崖，他已經有些氣喘了，他站在懸崖頂，望著下麵，不禁有目眩心悸的感覺，急忙轉移視線，問道：“你們會法術的嗎？這麽高的地方往下跳怎麽會沒事的？好像能禦風飛行似的？”
??郭定雪峰哈哈大笑。
??王升也笑了，但卻是自嘲的一笑，說道：“讓兩位見笑了，我王升很無知吧？不過我真的很好奇，想知道當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何人都不會相信的，還以為自己見到的是幻象，又或者是神仙下凡，否則常人怎麽能做得到。”
??雪峰說道：“江湖之中，神乎其技的奇人異士數不勝數，簡單的說吧，我們剛才所施展的叫輕功，也就是民間傳說中的飛簷走壁。”
??王升說道：“今天雖然險些喪命，但是卻大開了眼界，見到了真正的世外高人，武林中真正的絕頂高手，看來我王升算是一個有緣人。”
??雪峰說道：“最後一句話說得好，有緣千裏能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你今天的確是個有緣人。”
??王升感激說道：“你們是我王升命裏的大貴人啊，沒有你們的俠義為懷，就沒有我王升的命不該絕，謝謝你們。”
??雪峰笑道：“王大人有點兒囉裏囉嗦了。”
??王升哈哈大笑，點頭說道：“真是有點兒囉嗦了。”
??雪峰意味深長說道：“是你救回了你自己一命，如果你是一個大貪官，就沒有今天的命不該絕，老衲和郭大俠就未必會在這裏出現，即使在這裏出現，也未必會出手相救，有因必有果，有報必有應，因果報應，天道自會循環，這是你自己積下的福德，自己得到的造化。”
??王升明白地點一點頭，然後感慨地歎一口氣。
??郭定說道：“王大人感慨什麽呢？”
??王升說道：“做官的雖然擁有權力，可以傷害別人，但是同樣也可以傷害了自己啊！”
??郭定說道：“得不到百姓認同的官員，就會遭到百姓的唾棄，一旦失勢，就會如同過街老鼠一樣，出現人人喊打的局麵。”
??王升說道：“權力帶來的風光，真的令無數人向往，但是不在官場混過的人又怎麽知道風光的背後卻是很殘酷的，稍有不遜，就會粉身碎骨啊！”
??郭定說道：“其實最有權力的地方，就是最勾心鬥角的地方，最肮髒邋遢的地方。”
??王升說道：“人人都說江湖險惡，但卻險惡不過官場，毫不誇張的說，官場其實就是用鮮血屍體堆積起來的。”
??雪峰說道：“阿彌陀佛，大人能洞察出這點，證明大人開始有慧根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郭定說道：“大人，官做得越大，越容易被膨脹的權力引致貪欲的膨脹，希望你不要成為這一種人。”
??王升說道：“我會記住兩位今天所說的一切的，即使我不能為天下蒼生謀福利，為一方百姓謀福祉，也絕不會做危害天下蒼生、貽害一方百姓的事情。”
??雪峰笑嗬嗬道：“好官難求，好官難求。”
??王升笑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隻算是個不太壞也不算太好的官吧。”
??雪峰哈哈大笑，說道：“說得妙，說得妙，說得恰如其分，不瞞你說，老衲也是這樣看你的，原來你自己也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徹的。說真的，你這樣肯為百姓著想的官，在這個貪腐橫行的年頭已經不多見了，所以算得上是一個好官了。別站在這裏不動，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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