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狂人的溫柔（3）
“殺了他！”黑暗之中有人咬牙切齒的這樣說道。
??這個人說話的語氣是那麽的惡毒，那麽的充滿了仇恨。
??他要殺誰呢？他又是什麽人呢？
??這間屋子真的很黑暗，因為此時此刻已是深夜，加上屋裏沒有點上燈火，屋外又是漆黑一片的關係，所以根本看不到東西，簡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沉寂，沒有人回答。
??“他不死，嶺南副轉運使這張財源廣進的寶座就不屬於大人的了，大人，不要再猶豫了，下決心吧。”說話聲再次響起，打破了屋子裏的沉寂。
??“唉——！”響起了一聲長長的歎息聲，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奈：“難道真是要走到殺人這一步嗎？一旦開弓，就沒有回頭箭啊——！慎重，千萬要慎重，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大人，情非得已，誰也不想殺人的，但我們已經花費了巨金，已經討不回來的了，那些收了大人銀子的朝中大員會因為你落選而把銀子退還給大人你嗎？財到光棍手，皇帝拿不走，他們可是一幫嗜血的豺狼，不吐骨頭的虎豹，是沒有人情道義可言的，尤其是嚴家父子。”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來提醒。”
??“走到這一步，除非大人不想升官發財，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人家擢升高職。”
??“升官發財誰不想？擢升高職誰不願？當官的如果不想往上爬，他根本就不算是個官，即便是所謂清官，也想官升高位的，得到更大權力的，舒展他的抱負的，好留名千秋的。”
??“大人……”
??“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我花了那麽多金錢，疏通了那麽多關節，到頭來卻居然是竹藍打水一場空，真是豈有此理，我不甘心，絕不甘心！好，正所謂無毒不丈夫！我想清楚了，殺了他，他就不能赴任，這個職位就能騰出空缺，那麽我們就抓緊時機，再次動用我們在朝堂上的所有人脈關係活動活動，這樣我就可以以第二的身份補缺，出任這個肥缺！”
??“大人，這就對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朝為官的有哪一個不是為自己著想的，為自己的利益而鬥個你死我活的，為得到更大的權力而去謀害對手的，還有多少個官員真正去為黎民百姓做事的，曆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會在乎你在成王的背後曾經用過什麽卑劣肮髒下作齷齪的手段。”
??“官場就是戰場，甚至比戰場更殘酷，戰場上死的隻是你自己一個，可官場上死的卻是你一家老少甚至是一個家族的男女老少啊！”
??這位大人的說話充滿了驚恐。
??“大人，你賭不賭？”
??“賭！你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負責，不過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辦得妥妥當當，絕不能出一點紕漏，惹上任何麻煩，否則我們就人頭不保，甚至牽連到我們的一家老少，從現在起你我的身家性命就相連在一起了，明白嗎？”
??最後一句話，這位大人的語氣說得十分嚴厲。
??“是，大人，卑職知道該怎麽做的了。”
??“我飛黃騰達，也就是你飛黃騰達，事成之後，我絕不會虧待你的，我一定傾盡全力栽培你，舉薦你，讓你步進仕途，到那時你就不用做任何人的幕僚師爺了，就是一方父母官了，即使是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也是執掌一方生殺大權的官員，你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衣錦還鄉了。”
??“多謝大人的提攜。”這個人的聲音裏流露出無比的喜悅：“卑職定當盡心盡力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好，你速速去辦好這件事情吧。”
??“遵命，大人就安坐家中靜候捷報傳來吧。”
??“你辦事，我放心，哈哈哈。對了，你打算怎麽做這一件事？這一件事我們一定要慎之又慎，絕對要做到點水不漏，事關我們一家老少的身家性命啊！”
??“大人，屬下早就想好了，這件事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了的，因此我們不能隨便去找人，要找就要找這一方麵的專才去做這一件事。”
??“你說的可是殺手？江湖上的職業殺手？”
??“就是。這一種人做起事來幹淨利落，滴水不漏，不會落下任何證據和把柄，那麽我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任上麵怎麽查，也查不到我們的頭上。”
??“刑部的那五個名捕呢？刺殺朝廷命官，而且是一方知府，一定會驚動那五隻大老虎的，須知道什麽難案、懸案、沉案一旦到了這五隻大老虎的手裏，都變成了易案、明案、浮案呀。”
??“江湖殺手，行蹤無定，找他們就如大海撈針一樣難，即使驚動了名動天下的五大名捕來查，那又如何，退一萬步說就算讓五大名捕找到殺手，但是也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們雇用他們去殺人的，殺手要的隻是金銀，從不問雇用他們的是什麽人，因此大人你根本就不用擔心這一點，我們是絕對安全的，五大名捕來查案，不管來的是哪一個，我保證他這次要砸掉他們五大名捕的金漆招牌。”
??“拍胸脯是沒有用的，最關鍵的是將事情的每一步驟每一細節落實，這樣才叫萬無一失。”
??“知道了，大人。”
??“你有這一方麵的路子？”
??“不瞞大人，卑職知道有關這一方麵的路子，知道怎樣聯絡他們，在官場上混，就好比是在江湖上混，沒有耳聽八方的能力怎麽混。”
??“這麽說你連我也隱瞞住預備好自己的後路了？”
??“大人，我們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好，我好，你不好，我也不好，我若出賣大人，不僅僅是砸了飯碗這麽簡單，還會砸掉吃飯的家夥啊，我能這樣做嗎？”
??“那我就放一萬個心了，哈哈哈。”
??“噓！大人，別笑得這麽大聲，會驚動別人的。”
??“對對對，對對對，嗬嗬，嗬嗬嗬。”
??隨著笑聲一落，黑暗中就再沒有任何聲音……
??廣州城外，有一座連綿百裏的山，叫白雲山。
??白雲山的山勢不算高，但是有些山嶺卻很險峻陡峭，尤其是主峰摩天嶺，登上主峰，整座廣州城盡在眼底，大有我居雲上、城在腳下的感覺。
??一名衣著光鮮的中年文士步行在彎曲的羊腸山路上。
??這時夕陽沉照，蒼林迷蒙。
??夕陽餘輝透過林間斜照而下，組成了千萬條的光線交織著投射在路上，產生光影錯亂的景象，別有一番景致。
??這條山路十分偏僻，沒有行人，在濃密的樹蔭遮掩之下，隨著光線的減弱，顯得十分陰森。
??小路的盡頭是一座頹垣敗瓦破落不堪的舊廟，周圍雜草叢生，藤蔓攀爬。
??“他媽的，怎麽選在這種連野獸也不到的鬼地方見麵的？”中年文士低聲嘀咕著罵開了。
??忽然，“啊——”的一聲，劃破山林的寂靜。
??這是老鷹的厲叫聲，一隻碩大的老鷹展翅盤旋在山林的上空中。
??他全身一震，心中湧起一陣恐懼，腳下一絆，不由得踉蹌了幾下，幾乎跌倒在地。
??他站穩後不由自主地捋一捋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穩定一下不安的心神，調整一下情緒，從衣袋裏拿出一塊黑布，蒙住臉龐，隻露出一雙眼睛，邁步走進廟裏，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
??廟內蛛網遍結，空蕩無物，陰冷異常。
??他禁不住連連打著冷顫。
??一個也蒙著臉龐的人從殿上的一條巨柱後麵像幽靈般閃了出來，說道：“我在這裏。”
??這人說話的聲音十分陰森，像是來自地獄的惡殍那樣。
??在這樣陰森的環境，驟然聽到這樣陰森的說話，膽小的不被嚇出尿來才怪。
??那中年文士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嚇了一大跳，“啊”的叫了一聲，情不自禁地倒退幾步，腳跟一絆，一屁股的摔倒在地。
??蒙麵人輕笑一聲，顯然是不屑中年文士的這種膽小反應，但還是說道：“青山綠水。”
??這是接頭切口。
??中年文士狼狽爬起來，狠勁地揉著摔痛了的屁股，咧著嘴顫聲說道：“後會無期。”
??蒙麵人道：“閣下很準時。”
??中年文士道：“你也很準時。”
??蒙麵人道：“做買賣的當然要準時。”
??中年文士道：“彼此彼此。”
??蒙麵人道：“開門見山直接說吧，想買什麽人的命？”
??中年文士道：“價錢如何？”
??蒙麵人道：“看貨定價。”
??中年文士道：“肇慶知府王升。”
??蒙麵人道：“交貨日期。”
??中年文士道：“十五天內。”
??蒙麵人道：“一千兩。”
??中年文士道：“銀兩？”
??蒙麵人道：“不，是黃金。”
??中年文士嚇了一大跳，瞪大眼睛說道：“價錢太高了，可否降低一點，比如說五百兩，如何？”
??蒙麵人冷聲說道：“一分貨色一分價，我們從來是鐵價不二的，況且閣下要刺殺的是堂堂的五品朝廷令官，不是普通人，況且時間又短，這個價錢十分合理，成不成交，悉從尊便。”
??中年文士暗罵道：“真是獅子開大口——貪得無厭！”
??他略為猶豫一下，說道：“好，我就替買主拿主意，成交！一次付清嗎？”
??蒙麵人道：“對。”
??中年文士猶豫了一下，問道：“假如不成功呢？”
??蒙麵人道：“沒有不成功的，十五天內他必死無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逃得過我們的刺殺，十五天內，如果他還活著，就是說我的人死掉了，那麽我就無法在買主指定的日期內完成委托，以失敗告終，那就如數退還所有的款項，這就是我們的規矩，既然你找得我們，便應知道這些規矩。”
??中年文士道：“我知道，但是如何相信你所說的一切？”
??蒙麵人道：“你隻有相信。”
??中年文士歎了一口氣，說道：“你的人什麽時候動身？”
??蒙麵人道：“你什麽時候交錢，我的人就什麽時候動身。知道交錢的地方嗎？”
??中年文士點一點頭道：“知道。”
??蒙麵人道：“十五天後，閣下還沒有收到目標人物的死訊，就再等三天，三天後的未時到原來交錢的地方，坐在原來交錢時的位置，你什麽也不必說，什麽也不必問，自會有人將款項退還給你的，從此各不相欠，這是我們的規矩，買賣雙方都不能破壞的規矩。”
??中年文士道：“我清楚了。”
??他的話聲未落，眼前已經不見了蒙麵人的蹤影，不知去向，他一愣，接著得意地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王升，誰叫你與我家大人爭搶官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你自找麻煩，不要怨我們心狠手辣，你的末日到了！”
??南風，勁吹，豔陽，高照。
??今天的天氣相當不錯，天朗，氣清，風爽，絕對是個適宜出行遊玩的好日子，最關鍵的是黃曆上也寫著適宜出行，祭祀，祈福。
??王升，肇慶知府，他個頭不算高，清清瘦瘦，膚色較為黝黑，典型的廣府人身材，他本來就是當地人，祖居端州，他出仕之後，恰巧放任原籍。
??他不算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但也不是個刮地三尺的貪官。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在這個貪汙之風盛行的年頭裏，他居然可以做到潔身自愛，不隨波逐流，實屬難得。
??財，有誰不愛不好？無數人都愛，都好，錢財可是丈量一個人在社會上的身份地位，所謂“有錢使得鬼推磨，無錢寸步也難行”，社會的現實，逼得人也要現實，但是王升卻懂得節製，不亂刮民脂民膏，不放任鄉紳豪強橫行霸道，不使用手中掌握的權力橫征暴斂，因此他也算是一個很受百姓敬重的父母官。
??他剛四十出頭，已仕途坦蕩，官運亨通，擊敗所有的對手，被擢升為嶺南副轉運使這樣手握財物重權的高職肥位，可算是春風得意了。
??對於官場中混的人來說，還有什麽比得到朝廷重用升官擁權更值得高興的呢？絕對沒有！
??當官的有三種，一種為發財，一種為權力，一種為百姓，但無論是哪一種當官的，誰不想位列三公（注：太師、太傅、太保，最高銜別的官階），出將入相，封侯授爵，成為叱吒風雲位高權重的頂柱人物，殿堂貴胄。
??權力，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主宰著一切啊！
??王升也不例外，他畢竟也是人，人就有缺點，隻不過他懂得收斂貪欲，很有分寸，而且在任管治有方，百姓能安居樂業，對地方確有建樹。
??一片烏雲一點藍。
??當滿空都是烏雲的時候，天空突然出現一片藍天，那怕是一小片一小點也好，都會令人喜出望外的。
??王升就是這一點濁中見青的藍天。
??當天下盡皆是刮地三尺的貪官的時候，出現一個隻是刮地一尺的官，對比起來這樣的官還不算是清官那還算是是什麽？
??雖然說大貪與小貪都是貪，本質上沒有什麽分別，但是性質上卻有很大的分別，大貪所造成的危害遠比小貪深重，大貪者管你百姓的死活，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會幹，雁過拔毛，木糠榨油，骨頭見髓，放火殺人，手段凶殘到無所不用其極，而小貪者隻圖一些錢財禮物，太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敢幹甚至不會幹，百姓理所當然希望自己的父母官隻是一個小貪官就最好了，起碼可以還能有半畝薄田耕，一口粗飯吃，除此之外還能祈求些什麽指望些什麽？
??王升接到晉升高職的消息之後，盡管聖旨還沒有到來，但是已經得到了多方證實，一切都是真實的，消息無假，這多少都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為他沒有向上行賄，卻竟然得到重用，出任肥缺，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都高興萬分，決定去寺廟進香，以謝神靈的庇佑，祖先的福蔭，因此，今天一早，他就準備好一切燒香還願的東西，在四名武功高強的捕快和兩個家丁的護衛之下，啟程前往離城五十裏的鼎湖山白雲寺。
??一行七人一律平民裝束打扮，騎著快馬踏著鄉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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