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截擊(6)
躲在房裏哭泣的女人,赫然正是司馬飛鳳。
??盧小萼呆住了,滿臉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眼前的司馬飛鳳簡直像一朵枯萎了的鮮花,消瘦得不似人形,憔悴得不像樣子。
??這個女人真是昔日活潑可愛美豔絕凡的司馬飛鳳嗎?簡直是雲泥有別判若兩人!
??隻是不見一段時日而已,司馬飛鳳就換了一個人那樣,活像一朵暴雨狂風中的殘花,一枝枯萎無色的敗柳,用殘花敗柳來形容眼前的司馬飛鳳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她怎麽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盧小萼當然明白,因為司馬飛鳳痛苦,一種深入骨髓遍布百骸的痛苦,這一種痛苦在深深地無時無刻地折磨著司馬飛鳳。
??桌邊有許多小酒壇,是空了的小酒壇,滿室是濃烈刺鼻的酒味。
??司馬飛鳳醉了,但不知她是真醉還是假醉。
??完全醉倒的人,怎會滿臉淚水泣聲連連的呢?
??如果說沒有醉,怎會臉紅如血耳根變赤的呢?
??也許她根本沒醉,也許她已經真醉,對於這一點,也許隻有她自己知道。
??醉酒之人,本就難分。
??事實上確是這樣,你說他醉了,他偏偏清醒自如,你說他沒醉,他偏偏一塌糊塗。
??有些人醉了愛說,喋喋不休地說;有些人醉了愛笑,嘻嘻哈哈的笑;有些人醉了愛哭,傷心哀怨的哭。
??司馬飛鳳屬於哪一種?最後一種!
??司馬飛鳳搖著頭睜開朦朧的眼睛舌頭打結帶著抽泣的腔調問道:“你……是……誰?”
??盧小萼重重歎息一聲,說道:“你看清楚我是誰。”
??司馬飛鳳道:“我……眼太花,看……不清楚,我……再看看,哦,你……是女人,和我一樣都是女人。”
??盧小萼又好笑又氣惱,說道:“我當然是女人。你也記得自己是女人嗎?”
??司馬飛鳳道:“我……當然記得我……是女人,你以為我……喝醉了嗎?我……沒醉。”
??盧小萼道:“那麽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司馬飛鳳道:“我……是……誰?廢……話,我是司馬飛鳳,司馬世家的司馬飛鳳,那隻滿城亂飛會飛的鳳。咦,我好像認識你,站……著別動,讓我仔細的再看看,你是——盧小萼!”
??她那雙血紅的眼睛不會眨動了,定定的凝視著盧小萼,然後充滿了淚水,奪眶而流。
??“嗚”的一聲,她捂臉而哭。
??看見了盧小萼,司馬飛鳳非但沒有停下哭聲,反而哭得更加傷心,更加厲害。
??她本想不哭的,可是此刻突然見到盧小萼,自己昔日的情敵,觸動了她心中的痛,她竟然堅強不起來,變得脆弱不堪,失控起來。
??盧小萼看著她哭,沒有出言相勸,自己也是女人,明白女人的特性,知道遇上傷心事要哭的時候,是誰也勸阻不了的,哪怕是玉皇大帝上清三君下凡來都不能勸阻,你若一定勸阻,她就一定會哭得更大聲,更傷心,更厲害,甚至會哭死過去。
??遇上這種場麵,你最好就是保持緘默,什麽也不幹,讓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盧小萼是聰慧的女人,此刻正是這樣做。
??司馬飛鳳忽然抬起頭,用一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瞪著盧小萼:“你看著我幹什麽?”
??盧小萼歎息著道:“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我愛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就這副模樣。”司馬飛鳳滿臉悲傷,但是火氣卻很大,大聲怒吼:“盧小萼,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的可憐!”
??盧小萼道:“你這是在折磨自己,這又何苦呢?”
??司馬飛鳳的眼淚潸然而下,悲聲說道:“子玉是我害死的,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我是生不如死啊!如果不是對丁情有承諾在先,我早就一頭撞死便算。”
??她又哭了,她人雖活著,但卻是每天都活在錐心刺骨的痛苦之中。
??背上這麽沉重的包袱,她又怎麽會好過,又怎麽不活得生不如死呢?!
??她每天都在懺悔,每天都在折磨自己,因為她不能原諒自己,所以每天以酒來麻醉自己,如果不這樣,她會瘋的,她會自殺的。
??司馬世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明白她的痛苦,可是卻苦勸無門,隻好由她放任自己,糟蹋自己,希望有一天她自己能醒悟過來,重新振作起來。
??惟獨有一個人不知道司馬飛鳳的苦況,這個人就是還躺在病床上的丁情,他毫不知情,被蒙在鼓裏,見了憔悴不堪的司馬飛鳳,隻以為司馬飛鳳是因為照顧自己,因此操勞過度,變成這樣,所以他更加感激司馬飛鳳。
??這麽好的女人到哪裏找?
??她無微不至,溫柔體貼,通情達理,任勞任怨,簡直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女人。
??丁情從骨子裏愛上她。
??丁情愈是愛她,她的痛苦就愈深,可是她不想傷害丁情,在丁情麵前,總是強顏歡笑。
??她不對丁情坦白,其實是一件有欠光明磊落和有點虛偽的事情。
??問題是她能說嗎?不能!
??倘若說了,丁情接受不來怎麽辦?以一個重傷在身的病人來說,一旦接受不來,其後果將不堪想象!
??她當初之所以決定說嫁給丁情,本來就是為了救丁情,刺激起生存機會渺茫的丁情那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頑強地與死神搏鬥。
??她做到了。
??她付出了那麽巨大的犧牲,無非是要拯救丁情這一條年輕的生命,她怎麽能夠親手毀滅掉,既然決定了那麽做,就隻有做到底,直到丁情傷愈為止了。
??在家裏不能喝酒,因為她怕被丁情發覺,因此她出來喝酒,漫漫長夜,對她而言,實是難熬,她怕黑夜,所以逃避黑夜,而逃避黑夜的最佳辦法就隻有喝酒,灌醉自己。
??人已夠苦,心已夠愁,酒入愁腸,可謂是百結千愁沒有盡頭。
??愈痛苦就愈想喝酒,愈喝酒就會愈痛苦。
??酒不會解愁,隻會添愁,但偏偏心有痛苦的人就是想一醉解千愁。
??她忽然又抓起桌上的酒壺,往嘴裏就倒。
??盧小萼很佩服這個女人,不光仁慈,而且善良,將所有的苦難讓自己來默默承受。
??偉大的背後,藏著的是不為別人所知曉的辛酸付出!
??她重重地歎息一聲,一手搶過酒壺,斥責說道:“你不該再這樣!”
??司馬飛鳳道:“我不該這樣……我不該再這樣?哈哈哈,那我該怎樣?”
??盧小萼道:“再不能一個人跑出來,再不能偷偷躲在這種地方喝酒,再不能自己折磨自己。”
??司馬飛鳳打著酒嗝道:“你錯了,我不是偷偷躲到這種地方來喝酒的,而是光明正大來這種地方喝酒的。”
??盧小萼道:“你就醒一醒吧,回複昔日光彩照人的司馬飛鳳吧,不要再過這種連鬼都不如的日子了。”
??司馬飛鳳道:“我不就是司馬飛鳳嗎?”
??盧小萼道:“你現在還是司馬飛鳳嗎?如果沒有鏡子,就撒泡尿來照一照你的鬼樣。”
??司馬飛鳳道:“好,我就撒泡尿來照一照給你看。”
??她搖晃著站起來,真的在脫自己的褲子:“你要看好了。”
??盧小萼啼笑皆非,一步上前,把司馬飛鳳按回座位上:“司馬飛鳳,你瘋了嗎?”
??司馬飛鳳道:“你不是想看我撒泡尿的嗎?”
??盧小萼道:“司馬飛鳳,你這是在放縱自己,你這樣做很危險的,一個女人流連在外還喝得爛醉如泥,萬一遇上見色起心的登徒浪子,會有什麽惡果?”
??司馬飛鳳道:“我還有什麽色,你不是說我已經變成一副鬼樣子了嗎?還有男人要嗎?”
??盧小萼道:“心生邪念的男人可不管你長得美還是醜,隻要就手和順手。”
??司馬飛鳳道:“我殺了他!”
??盧小萼道:“瞧你這副德行,還有能力殺得了人嗎?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下去了。”
??司馬飛鳳道:“我高興。”
??盧小萼道:“你高興?如果你發生意外,叫丁情如何麵對司馬世家的人?既然你全心全意的救他,就應該好好的為他著想,別將他陷於不仁不義之中。”
??司馬飛鳳的心更碎了。
??她的心早已碎,夢也碎了,由崔子玉離開人世的那一天起,剩下來的隻不過是一具破碎無夢的軀殼而已,現在聽了盧小萼的一番話後,令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是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丁情。
??天呀,自己究竟為了什麽活著?
??盧小萼道:“難道你忍心傷害丁情嗎?如果是這樣,當初你就不應該以嫁給他作為條件來救他。”
??司馬飛鳳的心痛作一團,為了丁情,她已犧牲一切,難道還不夠多嗎?難道還要她再作犧牲嗎?如果再作犧牲的話,那就觸碰到她早就為自己設下的底線,這是她決絕做不到的,也不能做到的,因為她的心隻有崔子玉,她的初夜隻能給崔子玉,崔子玉死了,那麽她就今生為崔子玉守身如玉。
??她心亂了,激動吼道:“盧小萼,求求你別再說了。”
??盧小萼也激動說道:“我一定要說,無論你是為了誰,以後都再絕不能這樣折磨自己,糟蹋自己。”
??司馬飛鳳道:“你是我什麽人?為什麽要管我的事?”
??盧小萼道:“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司馬飛鳳道:“而且曾經還是情敵。”
??盧小萼道:“你我之間根本談不上是情敵,你愛子玉是你的事,我愛子玉是我的事,我沒有和你爭過什麽,何來情敵之說。”
??司馬飛鳳道:“就算是,也沒有機會了。”
??她又落下滿臉的淚水,哽咽著:“小萼,我……我太思念他了。”
??盧小萼心裏一酸,幾乎忍不住要說出來,但這是秘密,她不能說,即使要說,也是由崔子玉親自來向司馬飛鳳說。
??既然崔子玉不找司馬飛鳳說清楚,必定有他的理由和原因,自己又怎可以越俎代庖,倘若因此而砸了大事,自己如何擔當得起?
??她隻好硬起心腸,她輕歎一聲,說道:“我送你回家吧。其實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麽壞,始終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你就等這一天的出現吧。”
??司馬飛鳳立即凝視著她:“你在暗示什麽?”
??隻要稍有頭腦的人,都會聽得出盧小萼的話裏藏有莫大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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