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病中情（六）
人這一生呢，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譬如，你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明知你們沒有結局，卻還是飛蛾撲火，奮不顧身。譬如，你想和某人做知己，你真心相待，卻不知那人是否也以誠相待。
貼近生活點的吧，譬如，你想吃包子，偏偏今早上包子被別人吃完了，隻剩饅頭了，你不吃吧，就得挨肚子，胃會抗議。你吃吧，又沒解決嘴饞的問題，嘴巴會抗議。
柳錦瑟就覺著自己的以上三種都占了。
不複仇吧，總有那麽幾個人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問你幹不幹，不幹就抹了你脖子。複仇吧，就跟那饅頭一樣，不是出自自己真心。
柳錦瑟在這種兩難抉擇的情況下，出奇的度過了十一年。現在回首過去，她自己都經不住佩服自己了，自己太有毅力了。
易那些花花草草還是有所幫助的，柳錦瑟每次瞧著它們，都會伸手拔掉幾棵，她隻是單純的見不得它們開得那般豔。
其實她骨子裏很壞的，有時吧，她是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的。以前她不自知，這次生病讓她看清了很多事，想通了很多道理。
這麽多年，她總是無形中怪自己的出身，怪楚軒，怪哥哥，甚至有時還會怪死去的阿爹阿娘，怪他們逼她複仇。
但是現在她隱約明白了，他們是會給自己壓力，可逼迫自己複仇的罪魁禍首，還是她自己。
若她不想複仇，為何會選擇主動接近易千校若她真心想死，她大可以咬舌自盡，或是懸梁自盡，何苦找那麽多借口拖延。她其實還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想明白這些，柳錦瑟覺得自己很壞，壞透了。
她的外婆令皇後複仇是迫於無奈，是真正的逼不得已。而她呢，一半的一半吧。
這些想法，以至於柳錦瑟突然瞧不起自己，厭惡自己。
這一厭惡，便讓她的心態再次崩潰，抵達溫泉山的當晚，她便高燒不退。
好好的人突然就病情加重，雨兒不明所以外，還有些不知所措。連一向處變不驚的易都有些失了陣腳。
他一整夜都守在柳錦瑟房中，先是為她針灸，而後將柳錦瑟置於滾燙的藥水中，因男女有別，他隻能在簾外守候，這一守，便是一宿。
第二日色漸漸變白，柳錦瑟的高燒才漸漸退去，有好轉的跡象。
易守了一夜，又一直懸著心，精神高度集中，以至於當看到柳錦瑟燒退後，他精神一下鬆懈，隻聽沉悶的一個倒地聲，他直接摔在霖板上，睡死了過去。
柳錦瑟這時才想起易本就舟車勞頓，又守了她一夜，不累才有鬼了。雨兒望著地上沉睡的易，麵露為難，目光在柳錦瑟和地上的易之間輾轉。
“叫人進來將三殿下弄回他房中去。”柳錦瑟吩咐。
雨兒怯怯地道：“諾。”經過昨日柳錦瑟對雨兒的責罵，雨兒如今有些懼怕柳錦瑟。
柳錦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見她這般，她越發生氣，隻是麵上沒有表現出來。
雨兒叫了幾個廝將易心翼翼地抬回了自己房鄭隨後才找到了柔兒。
柔兒一直守候在閣樓外，見雨兒神色疲憊的走出，開口問：“你也是一宿沒睡？”
雨兒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睛，剛要張嘴話，卻打了個哈欠。
得，這下不用回答了。
“殿下已經睡了。”雨兒似乎知道下一句柔兒會問什麽，先行答道。
柔兒隻得收回剛到嘴邊的話，轉而改口：“那你也快去休息吧。你家姑娘既然退燒了就應該暫無大礙。她有我照顧。”
雨兒也真真困了，她現在腦子裏就是一鍋粥，混沌得很，她也乏得很，現在伺候姑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她現在這精神，兩分精神都提不起來。
“那我先去休息會。我估摸姑娘餓了，可命廚房備一些早膳。”她又掩嘴打了個哈欠。
見她都困得睜不開眼了，柔兒笑道：“快去吧。別囉嗦了。你和殿下醒來就直接用午膳了。”
雨兒便衝她揮了揮手，眼神迷離地朝側院而去。
*****
日上三竿，臨近午時，隻睡了幾個時辰的易突然醒來。
他想，他是被餓醒的……
肚子咕咕叫了好幾次，他在夢中也感覺到了胃部不適，所以不得不醒了過來。他人雖然醒了，但是意識還處於迷糊狀態。他腳步有些踉蹌地朝後廚而去，他要去覓食。
老遠就飄來了陣陣菜香，這一香味讓易胃更加不適，肚子叫的更歡了，然後他的意識總算徹底清醒了。
沿路走過的丫鬟廝聽到尊貴無上的三殿下竟然餓的肚子咕咕叫，都感到新奇。雖然他們還是畢恭畢敬地給易行禮，可是每個饒唇邊都有著幾絲好笑。
易心裏尷尬，但是麵上還是從容鎮定的不急不忙地走著。
直到那股香味越來越近，當他看到廚房裏忙前忙後的人影時，錯愕得呆住了
那抹身影在不算寬敞的廚房中來回穿梭，一會兒切個菜，一會兒去生個火，一會兒又去大鍋裏翻炒幾下，一會兒又去燉鍋裏鏟鏟，忙不暇接。
柳錦瑟餘光瞥見了門口佇立的身影，飛快的顧了一眼，隨後又將注意力放回了廚房裏，隻是嘴裏對那人道：“殿下還是在外麵等候，這裏麵太亂了。”
話音一落，幾聲怪異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肚子很不時夷又叫了……
這下易皇子的臉全丟光了……他無地自容了……
柳錦瑟忙碌的身形微微頓了頓，“殿下，你要不，先用些肉粥充饑？鍋裏燉了肉粥。”
易想表現的瀟灑的拒絕，但是肚子不給他機會，又咕嚕咕嚕的叫了幾聲以示抗議，表示它要吃東西了！
柳錦瑟這下徹底忍不住了，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她不再猶豫，為易盛了一碗香噴噴的肉粥，而後雙手捧著，走出了廚房，將碗擱在了院裏大樹下的石桌上。
“殿下，過來用膳吧。”她衝著易笑著。
易尷尬的無所適從，兩頰微紅
柳錦瑟待他坐定後，又道：“快到午飯時間了，我先進去忙了。殿下慢用。”畢，她跑著進廚房。
易細嚼慢咽地將那碗肉粥全吃進了肚子。
剛一放下筷子，雨兒風風火火地身影就出現了，她快步而來，嘴裏嘟噥：“姑娘這是抽哪門子瘋了，竟然親自下廚了。”
看到院中的易，雨兒飛快地行了個禮，“殿下。”然後她不等易的反應，身影已竄進了廚房。幾秒後，易聽到了雨兒叫道：“姑娘，放下我來。”
易這時才覺著雨兒跟柳錦瑟，一點也不像是主仆的相處方式。倒像是朋友或是姐妹。
好有趣的一對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