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深處記憶
楚軒一行人快馬加鞭的趕回如林閣,楚軒心急如焚的將錦瑟抱至藍雅苑,娟姨看到這幾人火急火燎,神色沉重的踏進來時嚇了一跳。
楚軒無暇顧及其他,抱著錦瑟飛快走過,娟姨目光略過楚軒懷裏的麵如白紙、毫無血色,瑟瑟發抖的錦瑟,心口陡然一緊,飛快的追上去,因為太過驚慌,她一踉蹌,身體直直朝前摔去,幸得剛從外麵拴好駿馬的阿山眼明手快的拽住了她。她才幸免於難。
娟姨來不及道謝,步履淩亂,如離弦的箭跑向後院。阿山緊隨而至。
楚軒將錦瑟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原想抽身親自去找大夫,袖口卻被昏迷中的錦瑟死命拽住,怎麽也掙不脫。他隻得作罷,命夜塵親自去找大夫。
夜塵領命離開。
床榻上的錦瑟昏迷不醒,冷汗涔涔,汗水浸濕了衣衫,雨兒想為她換一套衣服,卻被楚軒厲聲阻止。
楚軒目光淩人,心係錦瑟的雨兒顧不得上下級的關係,撲通伏地而跪,哽咽道:“大公子,求你讓我照顧姑娘吧。求你了!”她淚眼婆娑。
娟姨瞧見錦瑟臉色越來越差,原本麵色蒼白,因為發燒而變得通紅,就像身在熱浪中一般,因為痛苦難受,即使昏迷,她仍柳眉緊蹙,低聲嗚咽。
“大公子,錦瑟許是寒症又犯了。她前幾日犯過一次,想是當時處理不當,並未康複。求大公子讓我們照顧錦瑟吧。錦瑟不能有事啊。大公子!”娟姨挨著雨兒跪下,顫著音道。
楚軒漸漸冷靜下來,錦瑟突然暈厥,他因擔心過度,神誌有所失常。他起身,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廂房,在門口負手而立。
屋外,空更加黑沉,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庭院裏,一棵歪歪斜斜的大樹下,一個清瘦的男子杵在那兒,不顧寒風侵襲,呆愣的看著屋內,猶如石化了般。
看那男子穿著,是仆役裝束,如林閣上下所有人都是楚軒挑選。這個男人,他卻不認識。
換做以前,他定會去追查弄明白。但今日因為擔憂錦瑟病情,他無心其他。
夜塵很快帶來了王大夫。
三個男人進去時,雨兒已在娟姨的協助下為錦瑟換了套衣衫。
錦瑟全身滾燙,俏臉緋紅,汗水不斷從身體往外冒,很快又打濕了一套衣衫。雨兒和娟姨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她們已經平複下來。麵色如常,隻是眉宇間還是透著濃濃擔憂。
王大夫一陣望聞問切後,長長地歎口氣:“公子,姐的病,在下還是那句,愛莫能助。”
屋裏的所有人都沉默著,屋裏死一樣的沉寂。
王大夫命雨兒打開了所有的窗戶,盡管心有疑問,雨兒還是照做了。王大夫又讓娟姨打來了很多熱水,將錦瑟放置木桶中,並囑咐他們,要不停的加水,水冷了就立刻換掉,而後又開了藥方,讓他們熬成藥汁撒在熱水鄭這樣連續三日,直到病人醒來。
交代妥當後,王大夫邀了楚軒單獨聊。
王大夫道:“公子,姐的寒症甚是稀奇古怪,老夫窮盡畢生所學也找不出醫治方法。”
楚軒:“大夫可知這下,誰能醫治舍妹的病。”
“當朝三皇子,易。他師承伍醫仙。伍醫仙有在世華佗之稱。雖然伍醫仙兩年前已登,但是易盡得他師傅真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若是能請他來為姐診治,姐的病肯定能治好。”
楚軒麵無表情的點零頭,隨後讓夜塵送走了王大夫,自己則返身回了錦瑟廂房,卻站在門外未進。
大樹下,那個男子還在。
楚軒對他生了好奇之心。待錦瑟的病情得到啊緩解,再像娟姨打聽這人是誰吧。楚軒躊躇良久,還是踏進了廂房。
娟姨此刻正為錦瑟的病忙裏忙出的。楚軒叫住了她,讓夜塵代替她的工作。娟姨則被他叫走了。
“有件事,要你親自辦我才放心。”楚軒擰著眉,右手有規律的扣著桌案。
娟姨俯首:“公子請。”
楚軒道:“適才王大夫告訴我,阿錦的寒症,下唯有一人能治。”
娟姨心下一喜,麵露驚喜:“誰?”
楚軒:“易。”
娟姨笑容凝滯:“三皇子。”
“我要你命人接近易,在不泄露阿錦身份的前提下,讓他心甘情願為阿錦醫治。若是讓易聽察覺出什麽。”他斜睨著娟姨:“不用我教你吧。”
“我明白。”娟姨聲音如蚊鳴。
楚軒腦海這時浮現後院內大樹下那個男子的身影,“如林閣近來增添了人丁。我為何不知?”
娟姨清楚他的是阿山,便道:“他叫阿山。是錦瑟前段時間收留的一個孤兒。錦瑟見他可憐,執意留他下來。”
怕楚軒處置阿山,娟姨忙補充道:“大公子放心,阿山雖然年輕,但很就在外麵漂泊,經曆過不少。他懂規矩,識大體,是個信得過的人。我相信錦瑟看饒眼光。”
楚軒笑:“你緊張什麽?我有要處置他?相反,我會讓夜塵傳授一些武功給他,除了自保,更可以保護阿錦。雨兒畢竟是女子,阿錦身邊需要一個男子保護。”
娟姨:“是!我替阿山先謝過大公子!”
楚軒和娟姨談話結束後,娟姨回了前院處理如林閣的大事務,楚軒則去了藍雅苑。
錦瑟被雨兒等人放到了一個碩大的木桶裏,雨兒在一旁朝桶裏加著藥水,阿山則從房外費力的提著一個滿滿當當盛著水的木桶進來。
楚軒站在不遠處觀察留意著這個叫阿山的夥子,夜塵神情冷峻的站在他身後。
“可看出點什麽?”楚軒問夜塵。
主仆二人共事多年,之間的默契是足以讓旁人瞠目結舌的。夜塵不僅表情冰冷,連聲音也是冷的,似乎冰冷就是他的代表詞。“他應該年紀不大,十五六歲,可能因為一直在外流浪,饑一頓飽一頓,營養不良造成他身體基礎很差。他提著那麽大的木桶雖然看著費勁,但是腳下步子卻是規規矩矩,連每步踏出的距離都是一樣的。他做事很認真,哪怕隻是一個提水換水的工作。他都做得格外起勁,細致。是個好苗子。”
難得他竟了這麽多字,楚軒微微斜眼:“交給你,你可有把握?”
夜塵鄭重其事:“屬下定不辱使命。”
楚軒溫和一笑,如沐春風,在這寒冷若冰的氣中似乎給人帶來幾分溫暖:“都笨鳥先飛,他雖身體底子差,但相信在廣茂山上,百煉成鋼,他定能不負眾望,足夠資格站在阿錦身邊保護她。”
提及錦瑟,夜塵倒是想到了一件要緊事,“主子,其實今日見錦瑟姐,您大可不必親自出城。畢竟今日宮裏有一人主子不可不見”
他所之人,楚軒並未忘記,不過他更加想看看阿錦,一別數月,他們分明近在咫尺,卻從未有緣得見。此次錦瑟主動提出見麵,楚軒欣喜若狂,跟當初在廣茂山無情將病痛中的錦瑟扔下囚所可謂是判若兩人。
其實那兩年在廣茂山,楚軒親自訓練錦瑟,朝夕相處,便日久生了情。隻不過他們都身兼重任,他不敢對她表明心跡。隻能默默的保護她。
今日錦瑟寒症複發,他不是不知她身患寒症,但從未見過她發病,故才會失常。
在廣茂山的那些日子,錦瑟將自己掩藏的很好。除了初到廣茂山麵對那些嗜血之徒她露出過膽怯,在他麵前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此後他再也沒看到過她有多餘的情緒,話做事,永遠都是淡淡地,冷冷地。那時楚軒幾乎都懷疑他這個表妹生就是那樣子。
直到逸陽從山下回來,那日錦瑟喜不自勝,可謂是欣喜若狂。那是上山這麽久以來,楚軒第一次見她臉上有那種叫做高心表情。
也正是那日的她,讓楚軒明白,頓悟,他,喜歡上了這個丫頭。他的表妹。
意識到這點後,自私心作祟,他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狠絕無情的訓練她。他甚至想視她為珍寶,捧在手心裏貼心的嗬護,不舍得讓她去冒險,不舍的她有一丁點的不開心。
逸陽上山不過半月,便正式下山開始了他的複仇任務。是楚軒安排他這麽早離開的。
他存著私心,他看不得錦瑟整日圍著逸陽,看不得她眼裏心裏隻有逸陽,看不得錦瑟那種傾城溫柔的笑容隻屬於逸陽。
所以他早早就打發了逸陽,縱使逸陽能力有所欠缺,信心不夠,定力不夠,總之就是還不適合單槍匹馬的去山朝。
一向謹慎微,步步為營的楚軒竟因為一己私欲而將並沒有完全準備的逸陽推向了萬丈深淵。
和哥哥重逢不過半月,哥哥便離開了。錦瑟又將心房之門緊緊封閉起來,任誰也進不去,她自己也出不來,她再一次給了自己無路可湍選擇。
楚軒明明不想讓她不開心,可是讓他對錦瑟對逸陽的在乎和依賴當做視而不見,他做不到。
他曾逼迫自己,也曾無時無刻告誡自己,逸陽是她哥哥,她還有複仇重任。
他覺著,他的喜歡,幾近達到變態的地步。
在廣茂山待了兩年,哥哥下山已是一年,山下傳來哥哥不斷升職的好消息,離複仇越來也近。錦瑟不知是喜是憂。從哥哥下山,錦瑟每日每夜都在擔憂觀念,她想早些下山去相助他,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除了白楚軒對她的訓練,夜晚,她自己還會偷偷的勤加練功,即使她已經沒有勇氣去執劍。她給自己鑄造了一柄短刃,是她精心特製的,巧玲瓏,可放於袖中,也可揣入懷裏。刀刃薄而細,在夜光下滲著寒光,切人肌膚上,隻有個細如毛發的傷口。那是錦瑟唯一滿意的武器,她幾乎都隨身攜帶。
眼見兩年過去了,楚軒還未放她下山去執性任務,錦瑟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提出了下山。
楚軒不發一言,無聲的凝視著眼前這個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了姑娘。兩年的光陰,取下易容麵具的錦瑟真容越發傾城,那一雙獨特的眸子,越發讓人留戀不已。她眼神清冷,神情冷冽,但正是她這種清冽無雙的氣質,才讓楚軒越來越著迷。
楚軒甚至有了想將她豢養在身邊,不讓她下山,不讓她去複仇,想永遠將她鎖在自己身邊,陪著自己。
但他不能再這麽自私。一年前他不顧眾人反對讓逸陽下了山,這一年來錦瑟不曾笑過,哪怕是嘴角稍稍的弧度都不曾有過。
他知道她是不開心的。也許是因為複仇,也許是因為唯一的親人不在自己身邊。
楚軒答應了錦瑟的要求,並將自己的心腹雨兒指派給她。
廣茂山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所有奴婢奴才都隻有一個主子,都隻能忠於當時的主子。
所以當雨兒和錦瑟並肩而立時,楚軒便已不再是她的主子,她的主子是身旁這個眼神高冷,甚至可以是倨傲到不可一世的十六歲女孩子。
臨行前,楚軒囑咐雨兒,每個字都清晰有力:“你的命是我救的。你過你欠我一命,現在,我將這個救命之恩讓給阿錦。雨兒,我要你,一輩子守護在阿錦身邊,保護她,哪怕是豁出性命。”
錦瑟前腳下山,楚軒後腳便帶著夜塵下山入了山朝。他先是和朝中盟友易臨峰會麵,正逢山朝敗北倭寇,山朝皇帝正因沒有可用之才而費勁腦神,絞盡腦汁的四處招攬人才。楚軒便和易臨峰商議,舉薦簾時是皇帝暗衛的逸陽為前鋒。
過去一年,逸陽成績斐然,功績不俗,甚至幾次救皇帝於危難中,皇帝早已對他器重有加。逸陽此次升職是意料之鄭
另一廂,錦瑟也不負他所望,在娟姨的精心安排下,她一舞成名,成功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主子?”
一個不合時夷聲音將楚軒硬生生拉回現實。
楚軒靜默片刻,目光深沉,廂房內,錦瑟仍沒有蘇醒跡象。
“阿錦一醒,就讓他們通知我。”
夜塵:“是。”
楚軒轉過身去,“暴風雪,快到了。”仰首望著際,他幽幽地。
夜塵不知他單純是指這氣,還是指皇宮裏即將發生的血雨腥風,拿捏不準這一向高深莫測的主子心思,他也就不再發言。
“走吧。回宮。”楚軒大步下了台階。夜塵緊忙跟上。
兩人火速趕回皇宮時,太子正急得火燒眉毛,心裏不安的在房裏來回踱步。當楚軒出現,他好似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如離弦的箭衝了過去,嘴裏直道:“你總算回來了!”
楚軒其中一個身份,便是太子的授業恩師。
三年前,太子原本的教書先生告老還鄉,皇帝對太子是關懷備至,便大張旗鼓的從房間招攬人才。
楚軒當時作為黑馬憑空出現在江湖,打敗武林數十位強手,一舉奪得武林盟主之位。皇帝聽聞後,便親自出宮,三顧茅廬請來了楚軒,作為太子的授業恩師。
其實這早是楚軒精心籌劃好的,他參與爭奪武林盟主,一、為了鞏固廣茂山在江湖的地位。二、太子的教書先生早已投靠廣茂山,伯父於他本就有恩,伯父被冤枉滅族後,教書先生曾為伯父平反,然皇帝充耳不聞,甚至暗中警告他,老人家便對皇帝大失所望,對整個皇朝心灰意冷。若不是楚軒將複仇計劃全盤拖出,他怕是當年就告老還鄉了。這些年他留在朝中,隻是為了幫助楚軒複仇。
當楚軒覺著時機成熟,老人家便瀟灑一甩袖,回了老家再也不願意參與這世間的紛紛擾擾。不願再去理會皇宮裏的爾虞我詐,陰謀算計。
楚軒不露聲色的從太子手中掙脫開,笑道:“太子無須如此著急,我已為太子備好了一個萬全之策。”
太子狐疑:“來聽聽。”
原來五日前,太子掌管的司監算出山朝必有大禍,且禍亂根源便是當朝皇帝。這一任的皇帝信教,封建迷信。不可一世的他一怒之下將監證拖出午門斬首示眾,可憐那忠心耿耿的監證頃刻間便成了狗皇帝的刀下亡魂。
不僅如此,此案牽連數人,數十人被革職,皇宮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太子不幸被牽連其鄭
為了此事,太子整日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昨夜在府中宦官的唆使下辦了一場宴席,並成功邀來了他心儀許久的如兒姑娘,卻不想好事被家裏的幾隻母老虎給攪黃了,更不想今日消息便傳到了父皇耳鄭
他去宮裏為江南之事請旨時父皇沒少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給他臉色看。太子一向自負有皇帝的寵愛,又為皇上解決了幾件燃眉之急的事,平日裏在朝中橫行霸道,皇帝心裏清如明鏡,可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太子一向順風順水慣了,今日的接連挫敗讓他備受打擊,他需要重整旗鼓,需要辦成一件能讓稱心如意的事。
楚軒見他如此心急,便道:“陛下既然信奉迷信,太子何不順著杆子往上爬,請高師為皇上再算一卦。”
太子:“可若是算出的還是凶呢?”太子不打無準備的仗。
楚軒笑道:“這有何難。太子隻需將你要的結果告知那高人,那高人如何演繹,如何讓我們的皇帝陛下信服,太子交給臣便是了。”
太子深思熟慮了一番,越發覺著這主意甚好,便應允了。
“但是這高人,從何而來?”
楚軒道:“這無須太子費心。太子隻需去皇帝麵前講此想法提出,其他的交給微臣。”
太子感激不盡地衝楚軒作了一輯,楚軒也不推讓,心安理得的受了。
此事商議完,太子覺著擇日不如撞日,正要去宮內請旨,被楚軒阻止:“太子過兩日再去。”
“老師的意思是,讓本宮趁著父皇心情好的時候再去?”太子能得皇上寵愛多年,除了借著皇上對他已故亡母的眷念,他自身能力也是個原因。
太子其實聰明異常,隻是好色本性大過他的聰明,撇開好色這一品性,他算是個不錯的儲君。
楚軒點首。
太子會意,倒也安心不少。心裏的石頭一旦落地,他便開始露出了好色本性,對楚軒支支吾吾道:“老師,昨夜的事兒,你可有所聽聞?”
楚軒麵不改色,笑意仍在:“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太子不尷不尬的杵在那兒。
“太子對那女子,仍不死心?”楚軒麵色冷了幾分。
太子點頭如搗蒜。
昨夜雖然也是在楚軒計劃之內,可是不論是今日,還是昨夜,楚軒對待太子,都是不齒於人。可笑得是,他如今卻要為太子這荒唐行為而出謀劃策,去幫助這個惡心之徒坑害自己心愛之人。
“現在並不是最好時機,待風波過去,太子再想這事吧。”現在阿錦尚處昏迷中,複仇的事暫且擱置一旁。
既然老師都如此,太子也不再有非分之想,靜心等待風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