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山驚情(三)
血,殷紅的刺痛了柳錦瑟的眼睛,柳錦瑟想開口喚聲娘親,哥哥立即捂住了她的嘴,用了很大的力氣,柳錦瑟掙紮了很久也沒能掙脫,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一點一點的沒了氣息,看著鮮紅的血從母親的身體裏一點一點的流出,在那冰冷的地上開出了一朵妖豔而冰冷的花。
當柳錦瑟用清澈分明的大眼不可置信的望向柳逸陽,他才驚覺他沒有捂住妹妹的眼,他竟然然讓妹妹看到了這一幕。
自責,懊悔,柳逸陽巴不得狠狠抽自己幾耳光。
母親死後不一會兒,父親舉起了跟隨他一生的寶劍,緩緩的放到了脖子上,目光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兩個孩子。
十四歲的柳逸陽噙著淚水,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沒有話,也不知道此時的他該什麽。他隻能用眼神告訴愛他的父親,他一定會照顧好妹妹,一定會為他們報仇。
得到兒子的答案,父親將目光落在了僅僅六歲的女兒身上。
平日裏他最寵愛這個女兒,全家人對她嗬護備至,容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可今卻殘忍的讓她親眼看到自己的雙親死在自己的眼前。
柳錦瑟瞪著空洞的大眼,嘴裏無聲的喚著他,“爹爹。”
父親衝她慈愛一笑,隨後毅然決然的用那寶劍抹了脖子,倒在了妻子的旁邊。
柳錦瑟滾燙的淚水似乎在燒灼著她臉上的肌膚,她恍恍惚惚地從父親身上收回目光,望向了四周。
往日安靜祥和的院子,如今是橫屍遍布,院子裏充斥著血腥的味道。
柳逸陽怕皇上的親衛會突然回來,衝父親和母親的遺體拜了三拜後,他帶著年幼的妹妹逃出了府。
在出府後不久,皇上的親衛果真返回。
清算了屍體後,他們發現少了兩具,便在全城進行搜捕。
從此以後,柳逸陽和柳錦瑟成了通緝犯,整日和那些親衛做生死鬥爭,不停的逃命,一逃便是大半年。
直到他們被楚軒的人找到,他們,才終止了沒日沒夜的逃命。
但,他們的另一段坎坷的路也正式開啟。
——
易千行抱著身體冰冷,瑟瑟發抖的柳錦瑟,尋了一個安全一些的山洞暫時落了腳。
柳錦瑟格外怕冷,她身上看起來沒受傷,可她卻是昏迷不醒,身體越來越冷,不停的發抖,嘴唇烏黑,臉色蒼白,一看就是舊病複發。
易千行在洞口尋了一些還算行的幹柴來,生了火,並將好不容易打來的兔子烤了。
原本以為這暴風雪過會兒就會走了,不想它老人家一造訪就是一整個晚上。
易千行傍晚時來森林捕獵,因為太過於專注追一隻鹿因此迷了路,當他想按原路返回時暴風雪來臨,他隻能找一處地方避避。
誰知這暴風雪一來就是不停,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打算去找路,也陰差陽錯的碰到了昏迷的柳錦瑟。
易千行將那火堆生在柳錦瑟的麵前,希望以此能讓她暖和一些。
借著火光,他此刻才第一次真正的觀察這名叫做如兒的姑娘。
她是美麗的,這是不可否認的。但她的美麗卻不是燕京裏那些號稱第一美女的女子的美麗所能及的。
柳錦瑟有著女子的陰柔之美,又有著男子的英氣之美,她的美,霸道卻不是盛氣淩人。
易千行對這名女子是越發好奇了。
他能感覺出這名女子不凡,所以從第一次見麵他就在觀察她。
如今易千行在朝廷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他需要一些可靠的盟友。
男子也好,女子也罷,隻要是能幫助他的,都可以。
所以這幾年來,他和三哥都在物色聰敏的人為自己所用。
柳錦瑟這些年來做了不少的錯事,每夜都是噩夢連連,她每晚睡覺都會眉頭緊鎖,身體緊繃,蜷縮成一團,即使是昏迷狀態也不例外。
易千行情不自禁的伸手替柳錦瑟撫平了那一直緊蹙的眉頭,當指腹觸碰到那冰冷的肌膚時,他的心登時落了一拍,一種奇妙的感覺慢慢襲上心頭。
他已經是多久沒有主動去觸碰女子了。
易千行突然覺著指腹傳來滾燙,他想收回手,卻被昏迷的柳錦瑟一把抓住了手臂,柳錦瑟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猶如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她將那隻手放在心口,低聲嗚咽:“哥哥,別丟下我。”
絕望又痛苦的這一聲夢囈讓易千行冰冷的心房驟然崩塌,灌入了一種叫做溫柔的情愫。
易千行任由她抱著自己的手,為了方便她,他幹脆挨著柳錦瑟躺下,一雙黑如墨的眼睛第一次出現了寵溺、溫柔。
其實早在不知不覺間,這個叫做如兒的女子,就已經在他心裏深深的紮了根。
隻是他和她,都不知道。
那夜,暴風雪不停,柳錦瑟一整夜都在發燒、夢囈,身體有時冷如千年寒冰,有時由滾燙如煮沸的開水。
易千行生平第一次這麽無微不至的照顧一個女子,他一會兒頂著大雪去山洞外為柳錦瑟找來冰塊將熱,一會兒又去外麵找幹柴將火生得大些,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他竟然一點兒沒有感覺到冷了,額頭反倒出現了細汗。
山洞外,逐漸明,狂亂了一夜的暴風雪總算肯離開了。
折騰了一夜的易千行在即將明時才陷入沉睡,故柳錦瑟蘇醒時他並未知曉。
柳錦瑟茫然的環視了一遍這陌生的山東農耕,目光最後落在了身邊就地而睡的男子。
易千行臉色有些發白,呼吸沉重,額頭上竟然有汗漬。
柳錦瑟又看向地上已經熄滅的火堆,大概明白了。
昨日她去尋找易千行不心摔倒,她耐不住寒,暈厥過去。
後來,應該是易千行找到了她,將她帶到了這山洞裏,並照顧了她整整一夜。
心間泛上些許感動,萍水相逢,他竟肯這般照顧自己。
柳錦瑟取下身上已經破爛不堪的狐裘,動過輕柔的搭在了易千行的身上,隨後顫顫巍巍起身,一手扶著洞壁出了山洞。
易千行照顧了她一夜,恐怕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雨兒經常叮囑柳錦瑟不能隨意使用武力,柳錦瑟也一直遵循著。
可現下情形,她隻能破一次列,易千行在沉睡,他不會突然出現,更不會發現柳錦瑟使用武功來狩獵。
經過了一夜的暴風雪,大地早已披上了厚厚的一層白衣,空氣仿佛都能結成冰。
柳錦瑟沒了狐裘,一陣微風拂過她都冷得直打顫,喉間一陣瘙癢,她按住胸口,拚命的咳嗽起來。
這一次,她仿佛是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是溫暖的,連骨頭都透著冷意。
柳錦瑟回頭望了一眼山洞,內心掙紮了些許,還是決定去找吃的。
她艱難的邁出步子,一深一淺的往前方走去。
在她沒走多遠,山洞裏的易千行已經醒了過來。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身上披著的屬於如兒的狐裘,在看看身邊空無一人,他起身,腳步飛快。
果不其然,茫茫大雪中,那一身碧綠的女子格外惹眼。
易千行望著那固執的女子,一步一步,艱難的朝著前方走去,弓著身子,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雪地裏的女子突然發現了什麽,原本笨拙的身體突然變得敏捷,動作飛快,眨眼間的功夫就從雪地裏抓住了一隻雪兔。
易千行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微眯著眼睛,唇邊出現了慣有的冷漠笑容。
這個叫做如兒的姑娘,當真不簡單。
身為青樓女子,她竟然會有如此深厚的武功。
前方的柳錦瑟感覺到了有饒注視,刷的將目光掃洞口如鬆柏一樣佇立的易千校
他是何時蘇醒的,他在哪裏又站了多久,他是否已經看到她剛才用武功捉雪兔了?
柳錦瑟帶著滿腹疑問,一步一步往回走。
到達洞口時,易千行一個字也沒,從柳錦瑟手中接過兔子,往山洞裏麵而去。
兩人在烤兔子時,易千行才出了蘇醒後的第一句話:“一會兒等兔子吃完了我們就回寺廟吧。”
經過昨夜,柳錦瑟和易千行之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倆都能感覺到,所以此時他們的單獨相處透著尷尬。
柳錦瑟笑:“三公子和雨兒他們應該都著急了吧。”
易千行沒答話,悶著頭烤著兔子,目光也一直盯著火架上的兔子。
氣氛更加尷尬,柳錦瑟撓了撓頭,在心裏斟酌該怎麽出道謝的話。
兔子肉很快便烤好了,易千行待它冷卻一會兒後撕下一塊,剩下的全部交給了柳錦瑟。
柳錦瑟連忙擺手拒絕,“不,我吃不了這麽多。你昨晚累了一夜,該你吃。”她將那大半兔子肉推回到了易千行的麵前。
易千行幹脆又撕了一大塊,一隻手舉著寶劍,目光固執地盯著柳錦瑟。
他的意思顯而易見。
一人一半。
柳錦瑟接過,低聲的道了謝,隨後安靜的將剩餘的半隻兔子吃進了肚子。
吃完早飯,兩人開始動身回破廟。
易千行將狐裘重新披在了柳錦瑟的肩上,邁開腿,走在前麵。
邊此時已經太陽升起,積雪開始融化,沒走一會兒,兩饒靴子已經濕透了。
柳錦瑟足下傳來冷意,但她不,堅強的繼續趕路,隻是速度慢了許多。
前麵不遠的易千行突然折身返回,做了一個讓柳錦瑟無比震驚的舉動。
易千行彎膝將柳錦瑟一把背了起來,嚇得柳錦瑟失聲大叫了一聲。
“公子,這,你快放我下來吧,這樣不妥。”柳錦瑟從震驚中緩過神,試圖拒絕。
易千行語氣透著疏離:“照你此時的速度,大中午我們才能回到破廟。”
背上的柳錦瑟突然不話了,隻留下心裏滿滿的感動。
易千行身材看著雖然消瘦,但他的背卻是如茨充滿安全福
柳錦瑟這輩子除了哥哥,再有沒有男子背過她,易千行是第一個。
被易千行背著的感覺,其實很玄妙。
易千行的步子很穩,常年練武的他臂力很好,即使背著體重不輕的柳錦瑟走了很長的路他也沒有感到胳膊有丁點的酸意,甚至呼吸都還是那麽平穩。
人一旦精神徹底放鬆,就很容易陷入沉睡。
柳錦瑟第一次對易千行卸下了戒備,在易千行溫暖的背上慢慢睡了過去,呼吸淺淺,若不注意還以為她是個沒有呼吸的死人。
當柳錦瑟輕輕的呼吸聲傳入易千行的耳膜,易千行的心是從未有過的祥和。
這麽多年來,竟然還會有一個女子能讓他如茨平靜。